第349章 祝你平安

  第349章 祝你平安

  燭影搖曳,影影倬倬,清冷的月光落在紗窗前,透在灰白色的地磚上,折射出一道道潔白的波瀾。


  靳喬衍坐在原本的位置上,捏著醒酒壺,再次往杯中添上紅酒。


  捏著高腳杯,他望著對面空空如也的位置,望著淡粉色的蠟燭,望著掛在牆上散著暖光的小燈泡,嘴唇動了動,依稀說了什麼,旋即抬起手腕,將杯中紅酒一口飲盡。


  好苦,但遠不及他心底的苦。


  滅了的屏幕再次亮起,屏幕上顯示著單獨一個字:媽。


  仍是打開擴音,空出的手再次往杯中添上酒。


  黃玉芬似乎心情不錯,話語中難掩興奮:「喬衍,我今天看到你們的報道了,就是那個孤兒院的活動那則新聞!」


  星眸微垂,靳喬衍淡淡地嗯了聲。


  深知自己兒子寡淡,黃玉芬也沒指望他能多說兩句,兀自說道:「電視報道上把你和思思都拍出來了,你們和孤兒互動的時候,那畫面真是好看,就連我們這邊的街坊都問你和思思是不是有孩子了,瞧那眼裡就是對孩子的寵溺。」


  「……」


  捏著醒酒壺的手驟然縮緊,靳喬衍儼然知道了她接下來要說什麼。


  果不其然,黃玉芬問道:「你看你和思思也不是不喜歡孩子的人,算算時間,你倆結婚也快有一年了吧?現在博盾也上市了,思思也當起了主刀醫師,你們倆的事業都穩定下來了,而且今年你已經二十八了,過了年那可就要叫二十九了,奔三了啊,人都說二十四歲生下來的孩子是最聰明的,你們已經錯過了這個時間,可別再錯過三十這道坎啊!」


  天下父母操的是同樣的心,什麼時候找到工作?什麼時候找到男朋友?什麼時候結婚?什麼時候生孩子?什麼時候要二胎?


  黃玉芬的催促,已經算晚的了。


  接著她又道:「而且這過了三十就是高齡產婦,思思今年都二十六了吧?懷孕可不是說懷就能懷上的,而且懷在肚子里也還要十個月,現在準備要孩子,剛剛好,從今天起,你倆干那事的時候,就別做安全措施了,這到了年紀,總該要生……」


  「媽。」


  靳喬衍突然打斷她。


  聲音有些輕顫,他每開一次口,都感覺有一把刀在心頭上狠狠地剜著。


  薄唇張開,他呼吸一短:「我這邊有點忙。」


  他的話再次引來黃玉芬的喋喋不休:「都這個點了,你還在忙?!我告訴你,你可別冷落了我兒媳婦,這夫妻相處要費心思費時間去經營的,你可別一天天的光顧著工作,把你媳婦一個人扔在家裡,像你爸一個損樣!」


  一口一個生孩子,一句一個兒媳婦。


  他媳婦,已經走了。


  鼻尖微酸,眉頭一皺,突然眼前就模糊了起來,他雙手壓在桌子邊緣,隱忍著幾乎迸發的難過,沉聲道:「我在開會,晚點說。」


  說罷,也不管電話那頭的黃玉芬說完沒有,直接按下紅色的按鍵。


  通話結束的那刻,眼底的濕潤悄無聲息滑下,流過稜角分明的下巴,滴在他潔白的襯衫上。


  眼前模糊一片,糾纏在腦海里的,是孤兒院里,陽光下,雨棚內,翟思思對待小孩的一顰一笑,一走一回。


  她恐懼的,她喜悅的,她吃驚的,她平靜的。


  她穿短袖的,她穿長袖的,她穿白大褂的,她穿毛衣的,她穿居家服的。


  她擁抱的溫度,她唇瓣的溫度,她笑起來的溫度。


  所有所有關於翟思思的回憶頃刻如同螞蟻大軍一般湧來,蠶食著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膚,侵佔了他腦子裡的每一個角落。


  當回憶起那個人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她原來盤踞了那麼多那麼多的記憶,多到讓他此刻更為難過。


  終於,所有的隱忍和難受壓斷了他的理智,一揮手,將醒酒壺重重地摔在地上,登時發出清脆的響聲。


  暗紅色的紅酒濺落在餐桌旁的角落,滴在灰白色的地磚上,濺在深灰色的牆壁上,狼狽不已。


  就如同失去翟思思的他一般。


  嗓子一緊,他雙手深深地穿進碎發間,終是崩潰地發出痛苦的尖叫:「啊!」


  一樣的夜,一樣的難過,翟思思回到屋內后,隨手將行李箱扔在門口旁,望著十幾平米的小屋子,頹然地坐在行李箱上。


  她覺得好累啊,累得不想動。


  眼前的沙發,靳喬衍曾在上面抽過煙,曾在上面睡了好幾個夜晚,也曾在上面拿著報紙仔細端詳。


  書架,靳喬衍曾站在那前面翻找過很多次,終是沒有找到對胃口的書,還揶揄她就是個書獃子,看的全是醫學方面的書。


  桌子,那張桌子上曾出現過許多熱氣騰騰的早餐,比如狗不理包子,比如豆漿,油條。


  這裡是她和靳喬衍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也是她第一次和男人同居的地方。


  雖沒有過多的交流,但兩人同樣的安靜沉默,相處起來非常舒服,以及靳喬衍的乾淨,刷新了她對於「臭男人」的見解。


  明明昨天才說著「你好,我叫翟思思」,怎麼今天就走到say goodbye的地步了呢?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還是她假戲真做,真把自己當成是靳太太,沒有站好自己的定位?

  明明一年前,靳喬衍已經用白紙黑字將他們的關係劃分得很清楚,她所有的幻想,當真是好笑至極。


  翟思思,你在異想天開什麼呢?你只是一個假的靳太太,還幻想著能夠成真了?


  現在不過是打回原形,你就過不下去了嗎?


  你本來,就是翟思思而已啊。


  黃粱一夢,也該醒了。


  目光落在書架上,她霍然起身,踩著軟綿綿的步伐走到書架前。


  將秀髮挽到耳後,她貓著腰在書架上好一頓翻找,翻翻這本書,找找那個架子,卻沒能找到想要的東西。


  奇怪了,怎麼不見了?

  那張有著靳喬衍照片的報紙,怎麼不見了?

  恍惚想起那晚靳喬衍就站在這個書架前,找到了那張報紙。


  閉著眼,她細細回憶那晚的情景,站在了那晚她拿著平安符走到靳喬衍跟前時的位置,做出搶報紙,隨手胡亂一塞的動作。


  睜眼,視線停留在兩本書之間。


  將書本推開,露出了一團褶皺的紙張。


  將紙張取出,放在桌面上攤平,正面頭版上,是靳喬衍剛毅的容顏。


  指腹輕柔地摩挲著那張曾無數次近在咫尺的俊顏,兩道清淚悄然落下。


  絳唇微微張開,顫著聲音道:「祝你平安。」


  如果祝你幸福太難,那就祝你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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