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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你殺了我們的孩子

  “我從來就沒有這麽想過。”安辰禦近乎黯淡的眸光定格在簡沫的臉上。


  這張臉,曾經日日夜夜無數次在腦海裏輾轉的完美無瑕的臉,從十年前的驚鴻一瞥,到十年後的篆刻銘記,此刻被房間內的燈光映滲得幾乎沒有血色。


  她高高地昂起頭,像個視死如歸的戰士。


  “你的意思是,我們本不該再相遇,甚至相愛?”他迎視著她的目光,一雙眸陰沉到了極點,“簡沫,你後悔了?”


  “你要這麽想,我不反對。”簡沫不置可否的聳肩,嘴角幾不可見的輕揚了一下,“所以讓我們的關係一切歸於原點,這樣對彼此的心裏都會好過一些。”


  “說到底,你還是要離婚?”安辰禦的眸光深沉而洞悉,“假如,我說不呢?”


  他近距離看著她嫵媚又淩厲的半張臉,神色冰冷如寒潭,“簡沫,我與你的命運早在十年前就緊緊攥在一起。而且剛剛我才在媒體麵前承認了我們的關係,你認為,我還會輕易放手嗎?”


  “不放手又如何?難道你安氏企業要一直擔著‘有個殺人犯媳婦’的名,然後惹天下人貽笑大方?”簡沫不自禁地笑了起來,笑得眼角不可抑製的泛起了熱潮,她連忙低下頭,前額的碎發垂下來,掩住她略帶嘲意的眉眼,“那你盡可以繼續堅持下去。用一把名存實亡的枷鎖換取安氏企業的百年基業,看來我簡沫的份量還是不輕啊!”


  “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隻要好好做你的安氏大少奶奶就行了。”安辰禦嗖地轉身,筆直的背向著她,臉色從憤怒極力克製著,漸漸轉為麵無表情,可是垂在身側緊攥的拳頭依然浮現青白,“所有你說的這些理由都不足以讓我放棄。十年前的事我已經沒有辦法彌補,但那都不是我或你的錯誤。到了今天,我同樣不會因為這些錯誤而賠付上自己的婚姻。”


  所以,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離婚,那些勞什子流言蜚語,就讓它們統統見鬼去吧。哪怕最後僅僅憑著法律上的關係,他都要把這個女人緊緊地鎖在身邊。


  “你自己好自為之。”


  安辰禦邁開步子正準備走出房間,簡沫從後麵輕輕叫住了他,聲音細若蚊蚋,落在他的耳邊,卻猶如平地的一聲驚雷,“假如我有讓你死心的理由呢?”


  他巍然不動地站在那裏。


  “我本來並不想告訴你這些,因為我認為那始終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可是既然你這麽執著於我們的關係,”簡沫目光淡漠的從他挺拔的脊背上收回,從隨身的包裏取出一個文件袋遞到他的麵前,“那麽我也隻能讓你知道,畢竟,你也曾經是孩子的父親……”


  安辰禦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接過文件袋,從裏麵抽出幾張薄薄的紙。


  雪白的紙,抬頭清晰印著幾個黑色大字:終止妊娠同意書。


  安辰禦的呼吸驟然急促,他急急翻過後麵的紙張,視線迫不及待的掃向後麵的“同意欄”,上麵有簡沫的親筆簽名,旁邊還蓋上了醫院的印章與負責人流手術的醫生簽署。


  手術恰恰是他將自己關閉在書房裏的十天。


  十個不眠不休的日與夜,隻是沒想到在那麽短的時間內,簡沫不僅雷厲風行地單方麵終止了他們的婚姻,而且在他還沒有感受到做父親的喜悅,便將他們的孩子扼殺了。


  “不可能……”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將那幾張紙揉成一團扔在地上,猛地一手拉近身邊的女子,大掌扼住她的脖頸,他抓得那麽重,仿佛隻要再稍稍用力,立即就可以將她扭成兩段。


  在商場上曆經風雨練就的自製,在這一瞬間,土崩瓦解。


  可是這些痛,都遠遠比不上他此刻的心如刀割。


  他們麵對麵,濃重的氣息噴灑在肌膚上,簡沫隻覺得有一股冷襲的氣場襲上她的眉間,是她從來沒有感應過的熱帶風暴。她恍了恍神,臉上的表情依然平靜。


  “你是不是瘋了,這是我們的孩子!”安辰禦眸底越聚越攏的怒意幾近瘋狂,“你該知道我對他已經期待了多久?如果你要報複,盡可以報複在我們身上,為什麽要結束他?為什麽?”


  “他隻要在我的肚子裏,我就有權利決定他的去留。”簡沫唇角微勾,神色冷靜而自然,“我早說過的,你將我鎖在身邊,其實是對我最大的懲罰。既然從一開始就是錯的,為什麽我們還要將這種錯延續下去?”


  “可是孩子是無辜的,這些錯為什麽要由他來承受?”安辰禦禁不住一聲震天懾地的怒吼,臉上的冷峻冰徹入骨,“簡沫,你就這麽恨我們安家的人?那你幹脆把我們都殺了,為什麽要將所有恨發泄在一個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他真的是怒極了。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將他激怒到這樣的地步。眼前的女子,麵孔依舊熟悉,卻又如此陌生,他幾乎看不清她的眉目。


  目光所及之處,那裏一片灰黯的混沌。


  究竟是怎樣的恨,才能讓一個人喪失理智到毫不猶豫地親手結束親生骨肉的性命?他從來明白她的恨,原以為所有的恨隨著時間推移會漸漸消彌,還有他們的愛,他給了她無窮無盡的柔和與寵溺,那些曾經相濡以沫的誓言言猶在耳,轉瞬間,原來這大半年來他所經曆的不過是一場還沒有來得及蘇醒的夢魘。


  漲潮時被滅頂的悲傷洶湧而至,一層緊接著一層將他淹沒。


  安辰禦隻覺得心底無比激蕩,手下卻驟然變得無力。


  以至於簡沫輕輕一掙,就從他的手裏掙了出來,然後倚在牆邊重重地咳了幾下,直將胸中的悶氣全部吐出。


  “現在,你該死心了吧?”她看著他的側影被燈光鎖住,曾經那麽意氣風發,這個時候卻隻剩下一道空寂的驅殼,她哽了哽,終究別轉了臉,“這不是報複,而僅僅是終結一個錯誤。安先生,這下你滿意了嗎?”


  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聲音,安辰禦鑄塑般立在原地,她隻看得見挺拔的背影周圍寵罩著一層冰冷得近乎死亡的氣息。


  慢慢地,他抬起手,將左手上的結婚指環一圈一圈轉動著,退了出來。並不十分名貴的戒指,內壁卻雕刻著她的名字。


  還有那些關於他們的愛的諾言。


  “我曾經以為,我有足夠的自信與力量,強大到可以保護身邊的人不受到任何傷害。可是,原來更多時候隻是我的一廂情願,到了最後,我居然連自己的孩子也保護不了。”他將戒指捏在掌心,尖銳的棱角硌入他的骨肉,他卻毫無痛感,“那麽,我如你所願,放了你。但是你必須記住,以後再有任何報複,盡管衝著我來。我將不惜一切代價保護我需要保護的人。”


  手張開,那枚戒指遂然滾落在地,“咣啷”一聲脆響,在地板上滾動了幾圈,然後安靜地躺在那兒。


  簡沫的心狠狠地絞痛了一下,視線隨著那枚滾動的戒指靜止,嘴唇動了動,終究隻是咬住了唇瓣,什麽也沒有說出口。


  安辰禦站在那兒,始終沒再回頭,“簡沫,我沒想過你是一個那麽殘忍的人!!”


  他說得既低且輕,仿佛是對自己,也對這場禁忌之戀下著一個最後的警醒。


  伸手從衣服內袋掏出一份協議,他看也不看,鋪平後匆匆寫下幾個字,將筆丟到一邊。那份協議,被他緊緊攥在手裏,再鬆開時,紙頁雪片般散落,淩亂地落在她的腳邊。


  有晶瑩的淚光在他的眼角一閃,安辰禦手一揮,徑直走出了房間。


  許久,房間裏仍然縈繞著他殘留的冰冷的氣息。


  簡沫倚靠著牆壁緩緩滑坐在地,那些紙頁就在她的腳邊,她一張一張地拾起,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按照順序疊放在一起。


  紙頁映照著她的臉容,顯得尤其蒼白。


  最後一頁,簽署著安辰禦的名字。每一個字都仿佛被篆刻了似的,比以往她所見過的任何關於他的簽名都要沉重,力透於紙背。


  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悄然滑下,滴落在紙頁上,綻放出一朵美到極致的水花。她無知無覺地坐在那兒,抿住嘴角,臉上是寂靜一片。


  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


  焰火燃盡,流星隕落,她與安辰禦的這場婚姻,從開始到結束,不過經曆了短短兩個月,簡沫卻猶似耗盡了全部心力,她掙紮,她求全,她用著生命為代價以換取片刻的安寧,可是到了後來,她能握住的,也隻是手裏的這幾張輕若鴻毛的紙頁。


  多麽諷刺!


  可是,她真的累了!


  酒店內外的記者早已經散盡,簡沫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小閣樓的。


  直至轉入了小巷,她才懵然想起,她居然將柳逸曦給遺忘了。匆匆撥出他的手機,隻是響了一下,電話的另一端立即響起柳逸曦焦急而驚喜的聲音:“簡沫,你在哪裏?”


  “我……”她抬頭看了眼巷子裏正在晾曬的五顏六色的衣衫,一種久違的熟悉感從她的眼角飄飛出來,“我已經回來了。逸曦,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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