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浪客
「想一想」三個字的發音沒什麼難的，輕鬆就能說出口，但真的要想出辦法來完全是另外一回事。錢鏡從沒處理過人質被劫持的情況，唯一的知識來自於各種警匪片。它們在電影中好使，對著人類好使，可是放在現實中面對一個外星人——似乎這比警匪片還要魔幻——能好使嗎？
電影中，那些談判高手都是心思縝密、觀察敏銳、情商爆表、反應逆天的傢伙，他們能一直保持密切觀察對方，任何細節都不會放過，一邊嘴上應付著，一邊心裡還能算計著——這些錢鏡都不具備。他是那種開心就笑、生氣就瞪眼，臉上藏不住心理活動的人。所以，他乾脆用雙手捂著臉、低下頭，避免自己的心思通過表情讓對方看到。先不管其他方面，努力開動腦筋再說——反正還在白旗雜貨店的保護下，他盡可以放心大膽地思考。
那魔法師微微一笑，用手指有節奏地敲起了桌子，並用和藹的聲音說道：「水球人，沙星的事情和你們沒什麼關係。除了掙錢外，這裡也沒有什麼你們割捨不下的東西。所以，讓你們的朋友安全，然後置身之外不好嗎？這裡面的邏輯很簡單……」
「店長，我回來多久了？」錢鏡突然抬起頭來，保持著雙手捂臉的樣子向拉伊莎發問。
「還不到一天，怎麼了？」
「他們不會放了封靈竹和劉明——假設他們真的抓了這兩個人。」錢鏡搖搖頭，說道：「之前同樣的包裹一件件過來，而我將它們一起運了出來——他們不可能提前預計到這件事。而且你說過他無法進入我所在的房間，因此不可能知道貨物真實的運輸和儲存情況。剛才我想了想，即便從打開的門口向里看，也沒法看到我，還有我身後的那些貨物。我不想讓他們看到我在睡覺，因此特意避開了可能暴露的位置。」
拉伊莎點點頭：「沒錯，我想起來了，你的確是躲在看不見的角落裡。然後呢？」
「原來的時候，貨物一件件過來，或者說誰也不知道會什麼時候過來，其中沒有規律。在這種情況下，接收者對貨運延遲的耐受性是比較強的。他估算一個到貨時間，心裡也很清楚這時間根本不準，那麼遲上幾個小時、半天，他都能接受，不會做出什麼改變。我回來之後先是慢慢出貨忙了一陣子，還去造了個支撐架子，然後才開始加速，也就半天的時間。他用著半天的時間發現不太對勁，然後開始行動，找情報、設陷阱、抓人質然後來要挾，就半天？這不合邏輯。」
那魔法師還在微笑，但手指不敲了，也不說話了。
「所以兩種可能，第一，他根本就沒有抓到封靈竹，現在是在詐咱們；或者他們的確抓到了封靈竹，但很大可能不是為咱們扣下包裹這件事準備的，而是另有所圖。在這種情況下，不管咱們做什麼，他都不會釋放人質！這才是最麻煩的事情。」
拉伊莎聽懂了，立刻瞪著那魔法師：「伊森先生，你這是上門詐騙來了嗎？」
話音剛落，一團煙雲平地升騰，關二爺跨出雲團，突然出現在那魔法師身後。他雙手持刀，衣擺飄飄，長須冉冉，一雙丹鳳眼不怒自威。錢鏡恨不得關老爺一刀將那個討厭的魔法師砍死，可是封靈竹或許真的在他手上。
「關老爺，不能殺。拉伊莎，先確保封靈竹他們的安全再說好嗎？」
拉伊莎聽了錢鏡的話後點了點頭，然後對魔法師說道：「白旗的規矩：談生意可以，騙子當誅！我和錢鏡沒有精力和能力對付所有欺騙白旗雜貨店的人，這件事自有白旗自己做。我現在有非常正當的理由懷疑你用不可能完成的條件進行交易，這是詐騙的行為。」
「所以，怎麼樣呢？你讓這個召喚物將我砍死？別嚇唬人了，白旗雜貨店又不是第一次來沙星，它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你以為我們會不關心嗎？這裡的確是兩個世界意志交匯的地方，受到保護，但也受到限制。」魔法師轉向錢鏡坐正身子，手指交疊而用兩根食指頂著嘴巴，仍舊微笑著說道：「你挺聰明的。抓捕封靈竹和劉明的確不是為了你們專門進行的，而是整個大計劃的一小部分。我不能保證拿到包裹就放了他們，但我可以保證他們安全無傷。別忘了還有三百多人的性命……」
「那三百人我並不認識，不如你列張單子給我？」錢鏡一直捂著臉說道：「你隨便拿那三百人做人質，一直留著我也不在意。將我認識的人還給我們，你的事情我們就不會管。」
拉伊莎皺皺眉頭，她才是白旗雜貨店的店長，最終做決定的應該是她。
「很有趣，真的很有趣。」那魔法師說道：「那些包裹對你們毫無用處，而你們居然認為它的價值高過自己朋友的性命——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文化。」
錢鏡剛要開口說話，就被拉伊莎拽住——細長的指甲在他皮膚上留下疼痛的感覺。錢鏡從指縫看向拉伊莎，她依舊擺出嚴肅的表情，和她剛到要塞星時擺給常隊長他們看的一樣。
「伊森法師，你知道讓步與不讓步是交易和要挾之間的區別嗎？白旗雜貨店什麼生意都可以談，但如果你什麼讓步都不做，那就會被歸為要挾。順便說一句，你腦袋後面的武器很有名，叫做青龍偃月刀。」
「可是你說不出那句『砍死他』，我還是安全的。」伊森說道：「若是其他商店我們還真沒辦法，可誰叫白旗多年前來過，那老頭滔滔不絕講了好多，試圖說服我們和他做生意——我們可是知道了不少。我不會要挾你們，談不攏我直接離開就行。那句話叫什麼來著……買賣不成情意在？」
真是個狡猾的傢伙！錢鏡恨恨地想。很明顯，這魔法師有備而來，對白旗雜貨店非常了解，利用信息不對等的優勢壓他們一頭。對了，電影上那些談判專家最重要的一項工作不就是觀察敵人，收集信息嗎？將情況掌握的越細緻就越能找到對策。
錢鏡將手放下，直視著仍舊保持微笑的魔法師。這個要塞星人想要幹什麼，綁架從地球來的人，並用更多人的生命作威脅，就是為了那八個從龍冥界來的包裹？錢鏡立刻命令火柴人行動，在不拆開包裹的情況下檢查裡面是什麼東西。他不能再相信系統登記的信息，說不準這包裹從龍冥界過來的時候就偽裝過了，貼了個別的東西的牌子。甚至它們不是龍冥界的都有可能！
包裹從地球轉運到要塞星，要經過很多次檢查。地球的本源力量不認為它是個威脅，有關部門也沒看出來。要塞星的世界意志給予放行，這裡魔法師的最後一道檢查……算了，這一道關卡屬於監守自盜，純粹是擺設。但是，為什麼火柴人會覺得那裡面的東西有危險呢？總不能說火柴人比兩個星球的世界意志和有關部門的力量更強吧？
錢鏡沒那麼自大，但是他的確需要火柴人提供更多的信息才行。好在火柴人和鬼鬼都還留在隔壁，而火柴人身邊還有紙筆。「鬼鬼看看裡面是什麼，注意安全。」一行歪扭扭的字由三個火柴人努力寫了出來。同時，火柴人利用自己本質上是個二維生物的特點，貼到包裹外包裝上，然後向內滲透。
平時鬼鬼喜歡玩樂，但遇到正事卻從來不會含糊。她看到紙上的字，立刻知道外面出了問題，但並沒有莽撞地第一時間出來。她鑽進包裹中仔細查看，厚實的不透明包裝箱內是滿滿一箱子鱗片粉末，與登記表上的完全一致，並沒有什麼異常。
為了保險起見，她利用虛化身體可以穿透實體的能力，嘴巴含了一口鱗片粉，穿透包裝箱運了出來。這一個動作立刻讓她變得極為虛弱，躺倒在地並大口喘息著。鱗片粉隨即掉落在地，火柴人將它們掃到紙上收集起來。
與此同時，滲透進包裹的二維火柴人也返回來，它手中捧著一坨綠色的牙膏樣粘稠物質。其他的火柴人非常緊張，小心翼翼湊過去，撕下一點包裹的外包裝層，摺疊成碗狀。探路者火柴人走進碗里，然後自我解體，化成一陣黑煙消散。綠色牙膏物質便留在裡面。
「這是什麼東西？我怎麼沒發現？」鬼鬼愣了。她穿透實體的過程中是能夠「看」到中間所有部分的，就像做了一次斷層掃描一樣。她曾經跟錢鏡抱怨過灰塵味道，是因為她還具備「品嘗和記憶」所有穿越過的物質的能力。「這綠色東西是怎麼藏住的？」
火柴人顫顫巍巍在紙上寫了「你胖」兩個字。鬼鬼氣得咬牙切齒，但她也得承認，自己不是二維生物，的確是比火柴人胖一些。她突然懂了，這貨物的外包裝有問題，裡面存在空間夾層。這個夾層是將高維物質儘力壓縮成二維，以躲開地球和要塞星上的常規檢測手段。不過，在二維的火柴人的眼睛里，這種夾層就如同人眼中的大峽谷一樣明顯。
「別看著我，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我還想問你們呢……」鬼鬼對火柴人眨眨眼睛，然後強撐著身子爬起來。「我得想辦法告訴小錢錢和拉伊莎。你們是沒有辦法的對吧？」
火柴人搖搖頭。它們從錢鏡那裡接收命令是單向的。於是鬼鬼穿透地面潛伏到地下，偷偷摸摸來到錢鏡和拉伊莎正下方。她露出一隻眼睛朝外瞄了一下，找准位置，用力吐氣來變小，然後順著錢鏡的腳底鑽了進去。
錢鏡腿一抽，汗毛直立、雞皮疙瘩如同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之前鬼鬼也曾從他身上穿過去，也曾不止一次吸過陽氣，可都沒有這次更「驚悚」。錢鏡上下牙齒咯咯咯咯地打架，明明感覺很冷，頭上還直冒汗。
鬼鬼將自己藏在錢鏡身體里，然後在他腦殼裡說話：「小錢錢，包裹里的貨應該沒問題，但是在外包裝中有空間夾層，火柴人變二維之後，從裡面取出些不明物質，綠色牙膏似的。我和火柴人藏了一點。你這邊是怎麼回事？對面是大壞蛋對嗎？」
鬼鬼的聲音在腦殼裡面震蕩，就像裡面敲了鍾。錢鏡聽到一陣陣嗡嗡的響聲，腦漿都有種麻癢的感覺，卻沒法抓沒法撓，太彆扭了。他儘可能保持冷靜，顫抖的手努力捏著下巴，讓自己的牙齒不再打戰。鬼鬼也意識到錢鏡無法承受這樣的狀態，不再等他回話，趕緊順著腳底溜走了，到另一邊藏著偷聽。
「怎麼了？你怎麼突然……」拉伊莎坐在錢鏡身邊，此時抓緊了他的胳膊。
「沒事兒，我發現我頭腦不夠用，想不出特別好的解決辦法來。」錢鏡拍了拍拉伊莎的手背，安慰她道：「不過你放心，我剛想到，我處理這種情況其實是有經驗的。」
拉伊莎還在因這句話發愣的時候，錢鏡轉而向魔法師伊森說道：「那批貨物不是給我們白旗雜貨店的，本不該我們過問。但是它們顯然有問題，而又是從我們店裡出來的。你想要提走貨物，並非不可能，但得配合我們，將我們的嫌疑去除。」
「我提議，你把封靈竹完整安全地還給我們，我去做你們的人質。你仍舊要保證人質的安全，這樣你就可以拿走你的貨物。那些龍冥界來的包裹，我們會將裡面的東西原原本本給你們。就算有白旗的合約在手，你之前難道就不擔心我們會泄密嗎？現在，我給你當人質，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拉伊莎剛要說話，錢鏡對她擺擺手，然後搶著說道：「別忘了，我一直在有白旗的保護下，沒有生命危險，他們或許能困住我，但其他事做不了。我再帶些吃吃喝喝的，去陪劉明聊天，將這件事處理過去。要塞星變成什麼樣子和我又不相干，我只希望我關心的人安全。」
「你願意來做人質？！」那魔法師站了起來，哈哈大笑了兩聲：「這樣更好！」
「不行！」拉伊莎道：「錢鏡，他們和要塞星和有關部門的事情，與白旗沒什麼關係，我不准你……」
「撇不清的。」錢鏡說道：「還記得我之前給你說的話嗎？在他們眼中，白旗和常隊長都是從地球來的，怎麼會沒有關係？咱們這次撇掉了封靈竹，下次咱們就會被所有人撇掉。別忘了，我是帶著吃喝去的，權當是放假休息。不對，這算是工作，我還要保護圈呢，你可別開除我！」
「等一下，你做人質可以，但是交換的人要變變。那個男的，劉明換給你們。」
錢鏡要的是解放出更加聰明、能夠解決問題的封靈竹，讓她回到白旗雜貨店，聯繫常隊長來擺平現在的麻煩。他對劉明的認知只局限在「通訊員」三個字上，其他的全不知道，因此只能對不起劉明了。
於是他哼了一聲：「地球上叫做英雄救美。我肯定是要換美女出來的，不然沒有意思。」
「你可以和那女人在牢里相處，這不好嗎？」
「你沒看我身邊還有個美女嗎？我再和另一個女人相處，這豈不是壞我大事？不行，為了表明我是清白的，還是讓個男人陪我吧。」
「這也說得過去。」那魔法師說道：「你願意做人質，我就放心你們白旗能夠遵守約定。你們應該感謝世界意志的保護圈，有了它你們才有在桌子上講條件的資格。好了，我同意你的條件。」
「那我們就把包裹裡面的東西完完整整交給你們。但我要看到封靈竹之後，再跟你們走。」
那魔法師點點頭，然後看向拉伊莎：「你是店長，這合約必須你同意才行。」
錢鏡抓著拉伊莎的手：「放心，我有經驗，腳底下還有圈兒，不會有事兒的。」
拉伊莎這才明白錢鏡所說的經驗是什麼。在白旗開業的那一天，不也是錢鏡從許老闆那些強壯的保鏢身邊擠過，像個傻子一樣無視威脅和危險，毅然站在自己身邊來幫忙的嗎？
「你這是傻。」
「不，我最多是有點浪。」錢鏡嘻嘻哈哈地說道，同時下令讓火柴人將那些包裹裡面的綠色牙膏，儘可能都給弄出來！
包裹裡面的東西原原本本給他，沒問題。包裹皮兒可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