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隻想簡單的活著
青草地裏埋葬著孤獨的靈魂,冷冷的細雨奮不顧身地落在黑色的雨傘上,摔得粉身碎骨,蹤影全無。人們穿著肅穆的黑色裝束站在Martin的墓碑前,表情哀傷痛苦,仿佛下一秒世界末日就要來臨。
傲藍捧著鮮花站在人群中,她沒有打傘,細雨濕了額前的碎發。她眼神空洞,仿佛在注視著眼前漂浮的空氣,又仿佛她什麽都看不見,牧師在一旁念叨著什麽她根本沒去聽,她就這樣看著,沒人知道她在看什麽,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麽。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
一陣涼風吹來,傲藍黑色短袖連衣裙的裙擺微微蕩起,像一朵開敗了的花,努力的張揚著殘存的生命的氣息,卻從未有人在意。傲藍抱住自己的胳膊,涼意不減,溫暖不增。
從葬禮上出來,傲藍一個人在大街上踱步。雨後的街道上有好多的小水窪,映著她的影子。傲藍沒有在意,黑色的高跟鞋才在小水窪上,踩碎了她的影子,蕩起一圈又一圈漣漪。
傲藍抱著自己冰涼的胳膊,真的很冷。雨是冷的,風是冷的,空氣是冷的,手是冷的,再冷下去,心就冷了。
“你出門都不看天氣預報嗎?”Aaron站在傲藍麵前,擋住了傲藍的去路。
他什麽時候來的,她完全沒有注意到。
Aaron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傲藍身上:“把胳膊伸進袖子裏,這樣更暖一點。”
傲藍本想推拖一下,可話還沒說出口,一陣冷風又吹來,她哆嗦了一下,便不再猶豫,趕緊用Aaron的外套緊緊裹住自己。
Aaron雙手插在褲兜裏,走在傲藍旁邊,問:“你去參加葬禮了?”
傲藍抬頭看著他:“你怎麽知道?”
他當然知道,他從早到晚都在跟著傲藍。
Aaron沒有回答她,反而又問了另一個問題:“你不會沒帶厚衣服吧。這幾天天氣可都不怎麽好。”
傲藍看了一眼灰暗的天空:“不好就不好,不出門不就行了。”
Aaron笑出了聲:“你不怕悶死啊?”
“不怕,習慣了。”
“德國有很多好玩兒的地方,你應該去轉轉。”
傲藍微微一笑:“我知道,該玩的差不多都玩了。”
Aaron看著傲藍:“你來過德國?”
傲藍點點頭:“來這裏上學。”
Aaron高興地說:“那我有導遊了。”
傲藍看著他:“我可沒說當你導遊。”
“別這麽小氣嘛。”Aaron拍了一下傲藍的肩膀,“來都來了。你要是不想往遠處去也行,你就帶我去你以前的學校啊,住的地方啊,還有你以前經常去的公園什麽的,都可以。”
傲藍停住了腳步,看著地麵,那些地方,有她的苦,她的淚,她的心酸,她不想再去重新把這些滋味吞進嘴裏,然後含著淚咽下。
有時候,某些滋味隻能嚐一次。
傲藍搖搖頭:“我不想去。”說完,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Aaron有一種感覺,她觸碰到傲藍的傷口了,更慘的是,那傷口仍然流著血。
回到酒店,傲藍泡了個熱水澡,這才覺得暖和了些。
她打開電腦,看著夏青發來的照片笑了。
照片裏,有陽光,有沙灘,有藍天,有白雲,有草地,有海底,有她的笑,有他的擁抱,有溫暖,有愛情。她的笑容像彩虹,他的眼裏帶著愛寵;她伸手去觸碰天空,他在她身後為她遮擋雨和風;路邊的霓虹,美不過他和她的笑容。
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到天涯······隻有愛過的人才懂得這句話有多美。
傲藍看著照片裏幸福快樂的夏青,真心的笑了。
門口突然有人敲門,傲藍起身查看,以為是服務員,沒想到卻是Aaron。
“你······你有什麽事嗎?”傲藍驚訝地說。
Aaron舉起手中的保溫杯:“我來給你送紅糖薑湯。”
傲藍還沒反應過來,Aaron就已經坐在了她的沙發上。
“喂,我讓你進來了嗎?還有,你怎麽知道我房間的?”傲藍跟在Aaron身後追問著。
Aaron把保溫杯打開,濃濃的薑味兒讓傲藍皺了一下眉頭。Aaron一邊倒著薑湯一邊說:“我跟前台說你是我朋友,你生病了,然後他就把你的房間號告訴我了。”
“你猜有病。”傲藍罵道,“前台也太不負責任了,我要投訴。”
Aaron一笑:“行了,前台都看見今天我們一塊兒回來的。”
說完Aaron把一碗濃濃的薑湯遞給傲藍:“把它喝了。”
“不喝。”傲藍轉身坐在沙發另一端。
Aaron端著薑湯:“真病了可沒人管你啊。”
傲藍白了他一眼:“誰要你管。”
Aaron有些急了:“你喝不喝,不喝我捏鼻子灌了啊。”
“你敢!”
Aaron端著薑湯起身走向傲藍,傲藍一看他要來真的,就解釋說:“哎呀,我不吃薑的。”
Aaron認真地問:“你對薑過敏?”
傲藍搖搖頭:“不過敏,隻是單純地不愛吃而已。”
說完傲藍就後悔了,笨死算了,直接說過敏不就行了,那樣就可以有正當理由拒絕了。
Aaron一笑:“哦,那沒事兒,喝了吧。”
傲藍仍然皺著眉頭,遲遲不接那碗薑湯。
Aaron瞪著眼睛:“真等著我灌啊!”
傲藍自知躲不過去了,伸手把薑湯接了過來。隻是抿了一小口,傲藍的臉就擠成了包子。
Aaron看著傲藍的模樣笑了:“快喝快喝,有那麽難喝嗎?”
傲藍噘著嘴,看著手中的紅棕色的薑湯,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
Aaron終於讓步:“行了,喝半碗,不能再少了。”
傲藍鼓起勇氣,一閉眼,兩口下去就喝了半碗。她捂著嘴,皺著眉頭,一副要吐出來的樣子。
Aaron坐過去輕輕拍她的後背:“好了好了,好辛苦,好辛苦。”
傲藍在確定自己不會吐出來之後,深深呼吸,放鬆她受傷的心靈。
傲藍盯著Aaron問:“你從哪兒弄的這鬼東西?”
Aaron一邊收拾著一邊說:“我自己熬的。”
“你熬的?”傲藍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
“不然呢?難道會是海螺姑娘?這兒是德國,誰有你這福氣,淋了雨就有人給你熬薑湯。偷著樂吧。”Aaron半開玩笑著說。
確實,這薑湯是Aaron花了好大功夫才弄好的,他把傲藍送到酒店後就跑去超市買鍋、紅糖和薑,自己偷偷在房間裏熬了半天。
傲藍仔細的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她才突然覺得自己竟從未真正端詳過他,他的睫毛很長,像一把羽扇;他的眼窩比普通人要深一些,或許是混血的緣故;他的鼻梁很高,比冷楓的還要高;他的唇……
“哎!哎!”Aaron的手在傲藍眼前晃著,傲藍這才回過神。
“不是吧,我有這麽帥嗎?讓你看得都出神了。”Aaron得意的笑著。
傲藍本想感謝他的薑湯,卻被這一句話羞紅了臉,低下頭恨恨地罵道:“別自戀了!”
Aaron怎麽可能沒有察覺到傲藍的反應,不過他也沒說什麽,隻是一個勁兒的笑。
傲藍急了,往外轟他:“出去出去,我要休息了。”
Aaron也沒猶豫,拿起剩下的薑湯就走,到了門口,他轉過身對傲藍說:“這幾天天氣都不怎麽好,出門的時候記得多穿件衣服。還有,人死不能複生,節哀。好好休息。”
Aaron靠在走廊的牆壁,望著天花板,笑著搖搖頭:“我這是怎麽了?”
他這是怎麽了?他應該希望傲藍生病,這樣就可以無微不至的照顧她,給她溫暖,讓她對自己產生好感。可為什麽這次他會害怕她生病,擔心她著涼,甚至剛才她盯著他看的時候,他有一種擁她入懷的衝動。
他這是怎麽了?
其實,傲藍又何嚐不知道Aaron是個疑點很多的人。從音樂會上的那束花,到聶旭堯的賽場,再到廣場上的口琴,一直到現在,他的出現永遠很突然,永遠都很合時宜。傲藍從來都不問他的工作或背景,她也有辦法把他查的一清二楚。可傲藍不願這樣做,她更想親自聽他講。
隻要你不傷害我,我就相信你。
這個世界很複雜,選擇簡單的活,或許會輕鬆一點。
窗外的雨停了,天空還是透著一股陰沉的灰暗,讓人分不清是日出前還是日落後。不過,那也沒什麽兩樣,日出前的灰便是日落後的暗。
傲藍看了看表,已經是下午4點,現在的北京應該是晚上11點了。冷楓睡了嗎?
傲藍拿起手機,正猶豫著要不要給冷楓打個電話,電話就響了。是冷楓。
“葬禮應該結束了吧。”冷楓的聲音格外溫和。
傲藍點點頭,好像冷楓能看到似的:“嗯,結束了。”
“你沒事吧。”冷楓在電話裏問。
傲藍微微笑著:“我沒事,放心。”
“最近德國天氣不怎麽好,記得多穿點衣服,別著涼了。”
“好。”
說到這兒,傲藍的腦海裏忽然閃過Aaron為她披上外套,逼她喝下薑湯的情景。
“你怎麽還沒睡呀?”傲藍岔開話題。
冷楓在電話裏假裝打了個哈欠:“哎呀,沒有老婆,睡不著啊!”
傲藍哼笑:“出去找一個不就行了。”
冷楓嘿嘿一笑:“就算要找,也要向大老婆通報。古代男人找小妾還得看大老婆的臉色呢。”
傲藍假裝正經:“你去找吧,本宮準了。”
“遵命!”冷楓在電話裏笑出了聲。
傲藍沒有笑:“行了,你那裏也不早了,快睡吧。”
“晚安。”
“晚安。”
北京的月亮圓了,高高的掛在天上,可是伸手就能觸碰到它冰冷的光。
殷娜躺在床上,把頭埋在冷楓的胸膛裏。
那個位置是傲藍的,那個胸膛也是傲藍的,不過現在,不是了。
這天晚上,傲藍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