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還行
我一直都很奇怪鳥兒為什麽不會迷路。或許是因為地球磁場，或許是因為太陽，或許隻是因為與生俱來的本能。
如果我們能像鳥兒一樣，一出生就知道該往哪裏走，那該多好。
傲藍閉著眼睛坐在飛機上，在從德國到中國的天空上，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如果可以的話，下輩子，她一定要做一隻鳥，不管是鳳凰也好，麻雀也好，隻要能找到方向就好。
冷楓會來機場接她嗎？
冷楓會和她說什麽？
她會和冷楓說什麽？
冷楓和殷娜的事是要她捅破還是要冷楓自己承認？
她是否要裝作若無其事？
一係列的問題在傲藍的腦袋裏翻來覆去，攪得人心不安，連呼吸是帶著重量的。
“怎麽了？閉著眼還唉聲歎氣的。”Ａａｒｏｎ坐在傲藍旁邊看著她。
“沒你事兒。”傲藍冷冷的回答。
“哦。”
傲藍睜開眼睛，緊緊盯著Ａａｒｏｎ。
Ａａｒｏｎ被看得有點不自在：“你這麽看著我幹嘛？”
“為什麽老是跟著我？”
“因為我喜歡你。”Ａａｒｏｎ微笑著說，聽起來像開玩笑，但隻有他自己知道，這句話裏真心的成分十足。
傲藍瞥了他一眼：“我已經結婚了，你來晚了。”
Ａａｒｏｎ做出稍有吃驚的表情：“哦，如果你離婚了，記得告訴我，我追你。”
“有你這麽說話的嗎？”
Ａａｒｏｎ一攤手：“開個玩笑啦！別生氣。”
離婚，她真的會離婚嗎？
傲藍陷入了沉默。Ａａｒｏｎ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麽，故意問：“你跟你老公應該很恩愛吧。”
“還行。”
“還行？什麽意思？”
傲藍又閉上眼睛：“就是還不錯。”
“還不錯。”Ａａｒｏｎ點點頭，撇了一下嘴。
還不錯，為什麽是還不錯？不應該是很相愛嗎？不應該是很欣賞嗎？他外形俊朗，事業有成，懂得如何哄她開心，給她安慰；她膚白貌美，才華橫溢，優雅大方，她懂得他的付出與辛苦。他們相遇相識相知，有過熱戀，有過分手，甚至經曆過生死，到頭來卻隻是一句“還不錯”。
傲藍輕聲一笑：“太可笑了。”
“什麽可笑？”Ａａｒｏｎ問。
傲藍一臉嫌棄：“哪兒都有你。”
Ａａｒｏｎ冷哼一聲：“那麻煩大小姐您下次跟我說話的時候請明確告訴我。”
“你怎麽那麽……啊！”
飛機一陣劇烈搖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墜落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傲藍慌亂之中撲到了Ａａｒｏｎ的懷裏，仿佛這個懷抱可以讓她有活下去的機會。飛機仍然持續晃動著，安全帶警示燈“咚咚”的響著，乘務員通過廣播讓乘客們係好安全帶，保持冷靜，不要離開座位。Ａａｒｏｎ緊緊抱住傲藍，用他所有的力氣抱著，死都不願放手。
明顯感覺到飛機的飛行高度一陣上升之後，整個世界都平穩了。白雲還是在窗外悠悠地飄著，陽光斜斜的照進來，燙紅了傲藍的臉頰。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沒事了。
“太刺激了。”傲藍抬起頭看向Ａａｒｏｎ，突然發現他們的臉裏的這麽近，從對方的眼睛裏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傲藍趕忙從Ａａｒｏｎ的懷裏出來，雙腮粉紅如海棠。她這是怎麽了？她應該緊緊抓住椅子上的扶手，而不是撲向他的胸膛。
Ａａｒｏｎ也愣了一會兒，他沒想到傲藍會這麽信賴他。在生死關頭，她把命交給他。
Ａａｒｏｎ正了正嗓子：“刺激？你都快嚇哭了。”
傲藍揚起眉毛：“你才哭了。”
兩個人都默契的回避著那個尷尬的擁抱，仿佛它曾經不存在一樣。
一陣沉默後，傲藍突然問：“當時，你在想什麽？”
“你說剛才的‘生死關頭’？”
Ａａｒｏｎ想了一會兒：“沒什麽，腦子裏一片空白。”
其實，他在想傲藍，他在想他一定要緊緊護住傲藍，他在想如果能和傲藍死在一起也足夠了。雖然有些悲傷，但也很幸福，很浪漫。
“你呢？你在想什麽？”Ａａｒｏｎ問傲藍。
“我在想我的丈夫，我的朋友，我的親人，還有，我的孩子。”傲藍輕輕地說。
“你有孩子？”Ａａｒｏｎ明知故問。
傲藍抿著嘴：“曾經有過，現在沒有了。”
傲藍低下頭，扣著自己鮮紅色的指甲：“我在想，如果我死了，會不會見到我的孩子，看他長得像我還是像他爸爸，眼睛大不大，鼻子高不高。或許，我根本就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我。我們還沒來得及見麵。”
傲藍擦去臉上的淚水，帶著哽咽聲笑了：“對不起，我不應該跟你說這些。”
Ａａｒｏｎ搖搖頭：“沒關係，想哭就哭出來。”
傲藍的睫毛上掛著淚珠，嘴角卻像明亮的月亮。微笑著哭泣，更讓人心疼。
Ａａｒｏｎ伸出手想拍拍她的後背，可他的手卻停在了半空。
孤獨的人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陪伴。
一下飛機，冷楓就打電話過來：“你先去拿行李，我在門口等你。”
“好。”傲藍內心此刻很平靜。她自己也很奇怪。
Ａａｒｏｎ站在旁邊，望著行李出口的方向。
“你怎麽回去？”傲藍問他。
“打車。”
“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我還不習慣讓女士送我。再說，你老公應該會來接你吧。”
“嗯。”
“想好怎麽和他說了嗎？”
“說什麽？”
Ａａｒｏｎ皺著眉頭：“照片的事啊！”
傲藍搖搖頭：“還沒有。”
“那就想好了再說。”
Ａａｒｏｎ把行李替傲藍拿下來：“回去吧。”
“我不用再等一下你嗎？”
Ａａｒｏｎ笑了：“沒事兒，不用管我，你先走吧，別讓你老公等太久。”
傲藍提著行李：“好吧，那，再見。”
“再見。”
Ａａｒｏｎ看著傲藍離去的背影，歎了歎氣。提著自己的行李往出口走去。
另Ａａｒｏｎ驚訝的是，殷娜來接他了。
“你來幹什麽？”Ａａｒｏｎ聽起來並不開心。
殷娜晃著手中的車鑰匙：“我來接你呀！”
Ａａｒｏｎ想了一下，問：“你不會是和冷楓一起來的吧？”
殷娜用微笑默認。
“有事嗎？”
“有，邊走邊說。”
“這次去德國，感覺怎麽樣？”殷娜一邊開車一邊問。
“挺好。”
殷娜帶著鬼魅的笑容：“看起來是挺好。”
Ａａｒｏｎ看著殷娜：“你想說什麽？”
殷娜在紅燈路口停下：“傲藍很危險。”
Ａａｒｏｎ皺著眉頭。
殷娜笑了笑：“別忘了我告訴過你，她隻愛自己。愛上她，你會受傷的。還有一點，你不可以愛她。”
“為什麽？”
“因為你的工作就是追求她。你覺得，她這麽重感情的人，會愛上你這個以玩弄感情為生的人嗎？”
Ａａｒｏｎ沉默不語。
殷娜繼續說：“冷楓對她這麽好，你覺得她真的愛冷楓嗎？她愛的隻是冷楓給她的安定而已。”
Ａａｒｏｎ想起傲藍在飛機上說的冷楓和她的感情隻是還不錯。或許，她真的沒有愛過冷楓，她隻是習慣了冷楓在她身邊的陪伴。
一旦這種陪伴沒有了，或者分給了別人，傲藍就會毫不猶豫地離開。她已經做過一次了。
“你有真正了解過她嗎？”綠燈亮起，Ａａｒｏｎ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霓虹。
“誰？冷楓還是傲藍？”殷娜問。
“傲藍。”
“傲藍，”殷娜沉思一會兒，“她也是個可憐人。”
這個可憐人此刻正在冷楓的車子裏睡覺。
冷楓慢慢幫傲藍調整座椅靠背，車子開得不算快，顛簸不易察覺，就像以前一樣。他以為傲藍累了，悄悄關掉了音樂。
傲藍為了避免和他有過多的交流，隻能強迫自己睡著。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麽。
就這樣吧，她安靜地睡覺，他安靜地開車。周圍的霓虹安靜地掠過，夜空的星星安靜地閃爍，冷冷的月亮安靜地訴說，訴說一個孤獨的故事，一個沒有人會聽的故事，一個完全靠你自己的想象力發揮的故事。
故事或許是向日葵愛上了月亮，然後它隻在晚上綻放，它的花瓣的顏色變成月光白，永遠結不出果實；也許是灰姑娘忘記了在午夜鍾聲敲響前逃離王子的舞會，閃耀的晚禮服變成了粗布麻衣，漂亮的水晶鞋變成破洞的平底布鞋，美麗的公主變成髒兮兮的灰姑娘，於是，王子將她拋棄；還有可能是一個永遠找不到愛情的人愛上了自己，他每天讚美自己，欣賞自己，於是整個世界在他的眼裏，隻有他自己。
故事有很多，講也講不完，聽也聽不盡。
小時候，經常聽大人說，月亮裏住著嫦娥，她還有一隻小兔子。可我從來沒見到過。
我常常在想，月亮上是什麽樣的？它上麵的房子是玉做的嗎？那裏會冷嗎？嫦娥很漂亮嗎？她的兔子會說話嗎？可等到長大之後才發現，月亮不過是一塊兒坑坑窪窪的石頭，灰暗的，隻能靠著太陽發光的石頭。
有時候，太醜陋真相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