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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苗疆蠱事4(2)

  不光是我們,雪瑞和崔曉萱也十分地驚奇,雪瑞大步跑到我們前面來,緊緊拽著我和雜毛小道的衣袖,驚喜地說:「陸左哥,蕭大哥,怎麼會是你們……你們怎麼在這裡?是專門過來找我們的么?」由於感覺十分的突然,她的話語說得顛三倒四,竟然有些顫抖,眼角居然還流出了激動的淚水來。


  我站起來,伸出另外一隻手,摸了摸雪瑞的頭髮,沒有回答,反問她們怎麼到的這裡。


  不問還好,這一問,雪瑞居然抽噎起來。而女保鏢崔曉萱則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急得我一陣蛋疼。神婆蚩麗花從旁邊拿了兩個凳子過來,擺在火塘邊,讓兩人坐下,笑著說:「莫哭了,先坐下,果然是熟人呢,好好說就是了,哭啷個哦……」


  她長得並不好看,甚至有些凶,然而這一笑,竟然有一些慈祥的感覺。


  我彷彿看見了我外婆。


  雪瑞坐了下來,平靜了之後,告訴我們,她是被她堂叔李致遠騙到這裡來的。原來她和許鳴離開仰光的前一天晚上,許鳴告訴她我和雜毛小道將要前往大其力市,問她要不要提前到那裡去玩。大其力是金三角最有名的中心城市、旅遊勝地,而且是一城兩國,緬甸和泰國僅僅被一條河隔開來。聽說那裡也有很多前輩高人,如果在那裡又遇到我和雜毛小道,豈不是很有趣?

  雪瑞這孩子看著老老實實,其實是一個跳脫的性子,而且十六七歲,正是叛逆的時期,總想著跳出父母的陰影,做一些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於是她和小堂叔一番密謀,瞞過了送行的人,沒有坐上返回香港的班機,而是直接改簽了大其力市。


  同行的就三個人,許鳴、雪瑞和死都不肯離開的崔曉萱。


  她們比我和雜毛小道提前兩天到的大其力市,第一天參觀了大其力大金塔、華人觀音寺,也逛了大其力商品集散市場達樂街。然而在傍晚的時候,她們發現許鳴不見了,然後一伙人突然出現,將她們兩人給擄走,用貨車押運到了城外去,在某個村子里歇了一夜。


  第二天,她們的眼睛被蒙上,然後給人用草席捲著抬到一個地方去。走的是山路,一顛一顛的,好在不知道為什麼,那些人突然就全部跑了,把她們丟在山路邊。她們兩個是自己爬出來的,跌跌撞撞往林子里跑,最後被寨黎的一個老獵人給救了下來,一直到了現在。


  雪瑞敘述的時候,我一直看著她的眼睛。其他人不知道,我和雜毛小道可是知道的,作為一個天師道北宗傳人,雪瑞自然有著一定的本事,這也許就是她能夠從那一夥不知來由的匪徒手中逃脫的理由吧,只不過在這裡,當著苗寨里的人,不太好說,故而將其略去了。


  許鳴慫恿她來的大其力?之後這個傢伙又失蹤了?

  聽完雪瑞的敘述,我和雜毛小道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深深的疑慮。我想了一下,問雪瑞,你小爺爺(李隆春)有一個姓鐘的助理,你認識么?那個人現在還好么?雪瑞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說她記得,她小爺爺是有一個姓鐘的助理,上個月住院了,好像是什麼血癌,挺倒霉的,這件事情她還是前些天聽她爹地談起的。


  鍾助理,住院了?

  我心中幾乎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旁邊的熊明高興地說道:「來來來,好了,來吃油茶!」


  Chapter 29 如釋重負,暗夜危機


  一碗褐黃色的香油茶,上面漂著白色紅色的炒米和綠色的蔥段、紅色的酸辣椒、三五粒作點綴用的花生和黃色的苞穀米,有一股獨特的香味。熊明和他婆娘給我們每個人都盛好一碗油茶,我學著頭人黎貢、神婆蚩麗花一般,將碗擺在地上,筷子橫放,祭告了一下逝去的先人,然後開始小心地吃起這滾燙的食物來。


  也許是我在苗疆長大,所以覺得味道還可以,但是雪瑞和她的女保鏢卻都皺起了眉頭。


  黎貢和蚩麗花吃得也十分香甜。


  見雪瑞和崔曉萱並沒有吃多少,我可不想節外生枝,便笑著說,吃不慣么?我卻喜歡得緊,要不然我幫你們吃了吧?雪瑞搖頭說不用,吃著好像還挺香的,而崔曉萱卻如釋重負,將碗裡面的油茶全部都倒給了我。我大口吃完,然後又問熊明還有沒有。


  熊明咧著嘴笑,說,有咧,有咧,管夠的!


  昨天一夜勞累,最後一次進食又是在杜若噶家裡,相比那怪味的米飯和蟲子醬來說,油茶倒算是美食了,於是我又添了一碗,美美地祭奠了我的五臟廟。同樣吃得很香的還有雜毛小道,他是個極有眼色的人,知道苗寨人窮,但是很要面子,吃得越香,主人家面子越大,越肯貼心巴適地幫你。


  吃完油茶,黎貢跟我和雜毛小道說放心,這兩天先在熊明家待著,不要出去亂走動,錯木克那裡的和尚過來找麻煩,自有他們對付的。


  我看他說得篤定,連聲道謝。


  蚩麗花走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說:「年輕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苗家人最純正的血脈,也看到了靈力的影子。不管你們是什麼目的而來,在寨黎這裡一天,便可以保你一天平安,這個承諾,是來自白河苗蠱蚩麗花的承諾……」


  她咧著一張沒有幾顆牙齒的嘴巴笑,然後跟著黎貢走出了灶房,離開熊明家。


  熊明一邊跟他婆娘收拾碗筷,一邊笑著跟我說:「陸哥子,你的面子好大喲,第一次看到蚩奶奶(念第一聲)這麼跟人說話呢!平時寨子裡面誰有個病啊災啊的,都是她給看的,地位其實比頭人還高呢。蚩奶奶說你們兩個惹到麻煩了,那就莫急著離開,在我家裡住幾天,等過了這陣子,再回去……」


  我站起來連聲感激,又從錢包里掏出一大把緬幣來,遞給他,算是這些天來的房費。


  熊明不肯收,說,不得行,不得行,怎麼能夠收錢呢?而且還這麼多!再說了,他要錢也沒有用啊,他一年不出去一回,用也用不上。我堅持給,說,總是用得上的,給村子里的人置辦點好東西,不多,意思意思而已。


  我將錢強塞給他,又從背包里拿出一把瑞士軍刀來。這刀子是阿根在我生日的時候送給我的,陪伴我好幾年。不過現在也沒有其他的東西了,於是遞給他。


  對於這把軍刀,熊明倒是蠻喜歡的。


  給完報酬,我們幾個人來到一個空著的房間,我仔細詢問起這一次的細節來。見我不厭其煩地問,雪瑞看出一些什麼來了,問我的意思是她小堂叔故意把她們引到這裡來的,然後找人綁架的她們?這不可能吧,再怎麼說,李致遠都是她的堂叔,血濃於水,而且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一點利益糾葛都沒有,怎麼可能會害她?

  這絕對不可能!


  我望著雜毛小道苦笑,跟他說,你當初結的苦果,現在還是由你來解釋吧。雜毛小道的臉色也是鐵青,嘴角抽動,有一種莫名的憤怒在壓抑著。最終,他還是嘆了一口氣,說,想不到,真的想不到,他居然會幹出這種事情來,虧我們當初選擇信任了他,現在想一想,人怎麼可以變化得這麼快?人心啊人心,你怎麼可以這麼可怕……


  我搖著頭,說:「所以說人之初性本惡,猜疑鏈一旦出現,那麼知情者最好的下場,莫過於死亡。——只有死人的口是最嚴的!而當時的知情者除了你我,就是秦伯;至於鍾助理,他也許不知道,也許是一個心懷鬼胎,試圖從中取利的傢伙罷了!我有時候在想,從105號石頭,到顧老闆的失蹤,到雪瑞來到這裡,說不定,都是那個傢伙在導演呢!真正的目的,就是將我們引到這個叢林中來,不明不白地死去!」


  「許鳴導演的?」雜毛小道喃喃自語說著,難以置信地搖頭,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那小子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能量呢?你簡直是在說笑話。」


  「許鳴不能,但是秦伯,以及秦伯後面的人卻未必不能啊!」


  我的一句話,將雜毛小道所有想要表達的話語給堵住了。我們兩個,都被這個猜測所深深震撼到:有必要麼?為了殺死我們兩個,需要布這麼大的一個局么?還是說,我們只是這局中的一個小小的環節,而已?


  雪瑞在旁邊聽得一頭霧水,問你們到底在說什麼?許鳴是誰?


  雜毛小道看了一眼雪瑞旁邊的女保鏢,考量了一下,長嘆了一聲,將六月末的時候我們在香港的所有遭遇,跟她挑重點,一一講出來。雪瑞開始並沒有怎麼樣,然而聽到了後面,卻咬起了牙齒,恨恨地看著我和雜毛小道,沉聲指責我們當初應該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直接講給她父親和她小爺爺李隆春聽的。要是如此,哪裡會有今天的一切?

  我嘆氣,說當時我們的考慮,第一是因為沒有證據,第二也是出於善意的妥協。然而沒想到最後居然釀出這樣的錯誤來,早知道如此,當初就應該什麼也不管不顧,直接將事情挑明了最好。只可惜,這個世界上最稀少的,就是「早知道」三個字,都是太年輕啊!

  看到我和雜毛小道一臉懊悔的表情,雪瑞氣嘟嘟地張了張嘴巴,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而女保鏢崔曉萱,則從頭到尾沒有說話。


  這件事情對於她來說,太過離奇了,又或者與她根本沒有什麼關係,所以沉默,是最好的選擇。


  說完這些,雜毛小道也長長舒了一口氣。這件事情一直憋在心裡,對於我們兩個來說,其實也並不好受,今天這一說,心中也如釋重負。他說道:「或許,事情並不是我們所想象的那樣子呢?到底是怎麼樣,這個需要時間來證明,我們還是考慮應該怎麼樣渡過現在的難關吧。」


  確實,我們現在糾結於許鳴是不是幕後兇手,還不如先面對善藏法師即將而來的怒火。


  善藏法師的同夥來得遠比我們想象的快速,下午兩點多的時候,苗寨門口下面的水田上,就來了十來個全副武裝的男人。領頭的是那個氣勢如刀的勁裝男子,另外還有兩個臉上抹著白灰、穿著黑色袈裟的僧人,但並不是善藏法師。


  迎上前去的只有一個人,她便是寨子裡面的神婆蚩麗花。


  隔得太遠,而且有了上次的教訓,我們並不敢直視那個勁裝男人,而是用眼睛的餘光去掃視。雙方大概說了五分鐘,然後好像談崩了,那個勁裝男子氣勢洶洶,好像要跟蚩麗花這個年近古稀的老婆婆打起來一般。然而蚩麗花卻淡定得很,拄著竹竿,淡然地看著對方。


  勁裝男子似乎顧忌著什麼,最後氣勢降了下來,說了兩句話,然後揮手,帶著手下離開。


  神婆蚩麗花那瘦小的背影一直站在村口,目送著這十來人離去。


  夏日的太陽照在她的身上,她的背影是那麼的瘦小,卻又是那麼的偉岸。


  蚩麗花足足在太陽下站了半個小時,才拄著竹竿腳步蹣跚而歸。她返回了寨子,然後我看到有人來叫了熊明出去。寨子里最大的那幢房子便是族長頭人黎貢的,我看到神婆蚩麗花走了進去,又看見熊明走了進去,熊付姆也走了進去,一起的還有幾個老傢伙。


  他們在召開緊急會議,討論接下來的事情,然而卻沒有通知我們。


  我心裏面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到了下午四點的時候,熊明回來了,跟他一起的還有村子的頭人黎貢。這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坐下來后,跟我們講起了今天下午的事情:來的那個人叫做波噶工,是這附近大毒販王倫汗的頭號馬仔,這一片擲地有聲的強勢人物,他們過來,找的便是我們。他說,有人告訴他,他要找的人,就在這寨子里。如果三天內不把我們交出去,要麼放他們進寨搜查,要麼就直接翻臉,他的人隨時獵殺苗寨外出的人員。


  好強硬的一份宣言,好狂妄的一份戰書。


  只是,他們為什麼不敢直接進寨來呢?還需要過這麼一道手續,他們在顧忌什麼?

  我抬起頭來問黎貢,說,既然這樣,那麼需要我們做些什麼呢?任何事情,跟我們明說便好,不用顧忌什麼的。


  黎貢咽了咽口水,說,要不然,你們趁夜離開吧?


  Chapter 30 夜走寨西,茸毛如球


  主人家既然已經這麼說了,我們硬賴在這裡,肯定是說不過去的。


  這個隱藏在異國深山中的苗寨子,沒有幫我們隱藏蹤跡的義務,也不可能因為萍水相逢的我們,而去跟這附近的幾家勢力交惡,惹得自家雞犬不寧。——天底下都沒有這樣的事情,若果真發生了,連我自己都會覺得不合理,不科學。他們能夠過來通知我們,而不是轉手將我們賣了,這已經讓我們很感激了。


  我和雜毛小道兩個蟑螂一樣頑強的傢伙,跑到野林子里去,倒也不用作什麼準備,只是雪瑞,這個單純得如同百合花的小女生,肯定是不能夠讓她跟著我們受苦的。我當時便跟黎貢說起此事。黎貢說波噶工要找的只是我們,雪瑞和小崔並不用怕的,可以一直留在苗寨,到了九月初,他會派人將雪瑞兩人都送出山,送到大其力市去。


  只可惜,這山裡手機沒信號,通知不了心焦的李家湖。


  他這般說,我和雜毛小道都放心了,便商量天黑之後,從西邊出村突圍。


  我們不知道善藏法師和那個叫做波噶工的男人,到底會派多少人過來搜尋我們,但是這整個山巒林子這麼大,一個師的軍隊扔在這裡也是白搭,倒也不用多麼地擔心。


  然而雪瑞卻反對我們的提議,他鄉遇故知,她自然不肯再跟我們分離。當著黎貢的面,雪瑞說。要走一起走,何必留在這裡等待?


  崔曉萱卻並不贊同雪瑞跟著我們去冒險。作為一個保鏢,她首先考慮的是雪瑞的安全,而不是雪瑞的個人意願。她本來對雪瑞擅自更改行程陷入困境這件事情,就有著滿腹的怨氣,此刻更是堅決反對,認為應該原地等待,過幾天由寨黎苗人送她們出山便是。


  我和雜毛小道自然也是希望雪瑞能夠安靜待著,雖然這丫頭是什麼天師道北宗傳人,但是她的眼睛並不是很方便,而且是個嬌滴滴的小女子,跟我和老蕭這種糙老爺們不一樣,在林子里有著各種不方便。於是,我們好一通勸,終於將倔強的雪瑞說服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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