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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苗疆蠱事6(5)

  我不知道雜毛小道為何突然爆發,瞧這左右的人,並沒有看到掌柜的,又見萬勇已經勉力醒轉,便拉住他,問老趙在哪裡?萬勇迷迷糊糊的,說不知道,問旁人,也都說不知曉,這一連串的事情發生,讓人呼吸都喘不過來,哪裡顧得了這些?唯有萬三爺答我,說:「中華去追你們口中的那個周林,隱沒在了山林里,後來廬主出現,便不曾見到他的蹤影了。」


  時間緊迫,每一分鐘都彷彿世界末日一般,我們已經來不及再去找尋掌柜的了,惟有狂奔而已。


  匆匆跑到那針葉林的邊緣,再有十幾米就要到達黑霧縈繞的密林里,只聽到身後那白骨屍坑中,發出一聲威震天地的巨吼:「想跑?沒那麼容易,留下命來吧……」我們面前的林子居然像走馬燈一樣,倏然一變,化成了一道高高的懸崖。萬朝東逃跑起來頗快,第一個跑到那邊緣,伸頭一看,那懸崖深不見底,竟然如同直通地獄一般,嚇得他連忙迴轉幾米,驚魂未定地直叫喚。


  我跑到懸崖旁邊,看著那黑黢黢的無底深淵,心中膽寒,見小俊跑到我旁邊,便扯下他手中那根還沾著王麻子鮮血的木棒子,往前一扔,這竟然並不是幻象,那木棒子迴旋著往下跌落而去。


  那狂躁的巨吼之後,是驚天動地的一聲響,像有什麼東西破碎了一般,白骨屍坑中突然黑氣狂涌,稍一停留,就朝著這邊席捲而來。


  這氣勢驚人,先行的風如刀刮來,吹得我的臉頰生疼。


  我心中膽寒,定是那狗日的王麻子拖延了寶貴的時間,使得廬主的生魂得以融合凝聚白骨屍坑中的怨靈鬼物,最終擁有了掌控這法陣的力量。


  無盡的狂吼聲如天邊的滾雷,連綿不絕,我們被這迎面而來的黑氣威逼著,心中生寒。背後是絕路,前方是路絕,我們只有咬著牙強忍著,做最後的掙扎。


  萬三爺捉了一輩子鬼,到底是個閱鬼無數的江湖老手,他瞄了一眼遠處蔓延而來的黑氣,一邊搖動著招魂幡,一邊大聲跟我們鼓勁兒:「你們別害怕,水車已倒,這法陣已經激發到了極致,挺過這段時間,自然消散。這黑氣,它只是憑著最後的怨力和執著凝成的一口意志存在,倘若這法陣崩潰,它自然就消失於天地之間,不足為懼……」


  我們都很著急,說老爺子,敵勢洶洶,怎麼辦?

  「硬挺……朝安你們幾個,趴在地下!」萬三爺閉上眼睛,抬胯向前,將手中那面短幡搖動,正面撞上了那一股黑色氣浪。


  呼——


  那黑氣如同十級颱風,從我們身邊席捲而過,一種如墜冰窟的寒冷立刻蔓延到了我們的全身,在那一刻,腦漿子都彷彿僵停了一般。我被吹得往後踉蹌幾步,差一點兒掉落山崖,不過我揮動雙手,好歹穩住了身形,剛一站定,旁邊的小俊竟往懸崖邊跌去。我快步上前,一把拽住已然跌下了山崖的小俊,「嗤」的一聲,他的衣服承受不住這下墜的巨力,立刻損壞。我又伸出另一隻手,將小俊的手給抓住。


  這時的我,半個身子都懸空到了懸崖邊緣。


  周圍有無數拖著黑煙的怨靈盤旋縈繞,它們不比陰兵,不能像在白骨屍坑中一樣吞噬血肉,也作用不了實物,固然傷害不了我分毫,但是它們在我耳朵邊、鼻子前猖狂地咆哮著,變幻出各種各樣古怪的形象,試圖讓我神志喪失,跌落山崖。


  我猛一咬牙,舌抵上顎,猛然吼出九字真言中的一聲「解」,將這一切困擾都摒棄在心神之外,然後猛地一拉,將小俊給拖上了地面。回頭一看,只見萬三爺搖動旗幡,正在與那鬼哭狼嚎的怨靈戰作一團,而雜毛小道則把手中那桃木棍當作劍,口中念著茅山宗《登隱真訣》密而不傳的下半闋,渾身竟然有紅光附體,暗香浮動。兩人燃盡了全身所有的精力,口中吐血,與這股魔風僵持著。


  萬朝安、萬朝東、萬朝新、萬勇雖然出身於荊巫世家,巴東大族,自小耳聞目染,然而卻都是普通人的體質,並不能與這魔風鬼影相抗衡,唯有伏在地上,在萬三爺和雜毛小道的庇護下,不讓風把自己吹落到山崖下去;反倒是小屁股,一邊趴著,一邊露出了好奇的目光,看著這恐怖的一切。


  此魔風鬼影並非廬主一人之力,而是聚集了那坑中不知死去了多久的無數亡靈的力量。


  情況危急萬分,風力逐漸加強,似乎有將所有人都卷于山崖之下的企圖。


  我召喚著體內的金蠶蠱,準備讓它來幫我避開這些煩人的冰涼怨靈,而盤旋於空中的虎皮貓大人突然一聲長嘯,如同鷹啼,清越激昂,劃破長空,我們身邊圍繞的濃稠如墨的黑氣居然一震,清澈了許多。大人那肥碩的軀體之中,有一股股無形的氣息逼出,將這清澈的空間,給擴散了四五米。


  它威風凜凜地站在我的頭頂,朝著那虛空猛喝道:「李子坤,故人來訪,你還不趕緊收去這一套鬼把戲?」


  那些黑霧旋繞,不斷地遊動,最後停留在我們面前七八米處的地方,變幻濃縮成一個遊離的黑色人形,死死地盯著虎皮貓大人這副痴肥如母雞的身軀,喃喃說道:「老朋友?我李子坤隱居四十年,哪裡還有什麼老朋友……嗯,不對,不對!你是那個挨千刀的大叛徒?你是……」


  這話還沒有說完,一個同樣的黑色影子,朝著它撲將過去。


  Chapter 32 三守則,蠢豬一樣的隊友

  廬主李子坤血祭出的那團黑霧掙扎,與之拼搏的黑影子,正是萬三爺腰間那翠綠色竹筒中藏著的鬼靈。


  我一直不知道這鬼靈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它跟我所知道的鬼在形態上完全不同,而且它似乎在某些時候,十分暴戾,就像一個冷血邪惡的刀客,並不是很聽萬三爺的話,若不是老爺子時刻制約,只怕會傷了很多人性命。然而即使有種種不是,但它確實是十分厲害,與這讓所有人都為之頭疼的黑霧拚鬥,三下兩下,竟然不落下風,將廬主投影給穩穩地纏住了。


  兩股黑靈相鬥,雙臂如刀,游龍驚鳳,路轉峰迴,其中兇險,不足為外人道。


  趁著鬼靈給我們爭取來的寶貴時間,虎皮貓大人也並不上前摻和,而是雙翅一展,開闢了一個可供呼吸的空間,然後急切地沖著我們說:「傻波伊們,你們倘若想要活著出去,大人我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必須要記牢了!接下來,我將用大人我『威震八荒、籠罩四野』的無上神力,在這陣中開闢出一條並不穩定的通道來,我將帶著你們這幫傢伙走出黑竹溝,但是有幾點,你們必須要注意了:第一,任何人,無論看到任何東西,都不要驚慌,不要亂跑,不要說話;第二,任何人,都不得聚集精神,用你們的氣感、『炁』之場域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去看周圍的一切,記住,只能用你的肉眼和那一雙穩健有力的腿;第三,跟著我,緊緊地,不要丟了!」


  它說罷,又不放心地說:「再次提點一下,我將把你們的氣息給掩藏起來,欺騙這個法陣的探知,所以沒有我的命令,所有人,都他媽的給我閉嘴了,誰要是說一句話,大人我就把你打得你媽都認不出來,都聽清楚了嗎?不能做到的,滾出來!」


  它說得迅速,然而字字皆清晰無比,顯示出了往日鍛鍊出來的良好口才。危急關頭,誰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我們不說話,只是狂點頭,差一點兒就把自家的脖子給整折了。然而小屁股卻舉起手,在徵得同意后發言,說肥鳥兒叔叔,我們要跑多久才能夠走出這片山窩窩啊?


  虎皮貓大人簡潔有力地回答:不知道!


  顯然,虎皮貓大人之前的話說得雖然圓滿,但是對於這個陌生而神秘的遠古大陣來說,它也只是一個新手,並不知曉太多的具體布置,只是憑藉著自己在這方面的造詣,給予我們方向和希望。負擔著這麼多人的期望和身家性命,自命「及時雨」的虎皮貓大人,身上的壓力,比這裡面的每一個人,都要沉重。


  然而大人有一個特點,耿直,從來不說謊,所以它說不知道。


  虎皮貓大人在等待我們都點頭表示知曉后,並沒有再與那個所謂的舊日老友扯淡,而是開始用左翅拔右翅、右翅拔左翅的方法,從它那一身油光水亮的羽毛中,拔下了九根帶血羽翅來,然後陸續地射在了我們腳下的土地上,擺出了一個九宮八卦的格局,接著抬頭長嘯了一聲,眼睛變得金光閃閃,開始四處張望。


  而就在此刻,一直站立在旁念念有詞的萬三爺,口中突然吐出了兩口血來,我的餘光一直在注視著前面的方向,看到那與廬主投影糾纏的鬼靈,胸口正好也被重重地擊中了兩次。


  擊中和吐血的時間,幾乎一致。


  萬三爺跟這鬼靈,難道是如同金蠶蠱與我一般的聯繫嗎?

  我難以猜測,而那廬主投影似乎又重新佔了上風,身形逐漸臃腫,開始恢復之前的趨勢,我心急,掏出震鏡,想要橫插一杠子。然而萬三爺立刻明白了我的想法,伸手攔住了我,很堅定地搖了搖頭。我發愣,不知道萬三爺為何如此?只見他將自家用慣的招魂幡往泥地上一插,雙手結印,左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併攏為劍,將咒文的最後一段,連珠炮一般念了出來:「……按行五嶽,八海知聞,魔王束首,侍衛我軒,凶穢消散,道氣長存……急急如律令!」


  一語結束,雙手立刻回翻,從懷裡掏出了一張銀白色的金屬小網,光華閃耀。


  這金屬小網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就其表面所蘊含的力量,比之地上那桿破爛的招魂幡,簡直是蘭博基尼與國產奧拓之間的差距——這麼比或許有些俗氣,但是我已經無法找到更合適的語言來形容了。這是真正的法器,比我的震鏡還要高上好幾個檔次。我看向前方混戰成一團的兩股黑氣,只見當萬三爺將這銀色金屬小網祭出的時候,那鬼靈不顧廬主投影的全力攻擊,竟然將其緊緊抱住,不讓其做大範圍移動。


  「咄!」


  萬三爺一語出口,人即往後吐血倒下。


  那金屬小網像一片輕薄的雲彩,朝著兩團緊擁的黑霧籠罩而去。明明看著十分細小,然而偏偏就落在了它們頭上,一覆蓋,立刻緊緊束紮起,那廬主投影即刻潰散,化作了漫天的黑霧鬼影;而那鬼靈,則驟然消失無蹤跡;連那皎潔如月的金屬小網,也都變得黯然失色了……


  這金屬小網到底做了什麼,所有的一切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天地之間突然傳來了一陣怨恨入骨的尖叫聲:「天啊,你們這幫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啊?范蠡網?你怎麼會有兜盡神念的范蠡網?以你這區區道行,怎麼可能憑空斬出下屍神?不公平啊,這太不公平了,你們這幫傢伙簡直就不是人啊……同歸於盡吧!」


  這聲音連綿著天邊的雷鳴,此起彼伏,當最後一句落下的時候,白骨屍坑中突然爆發出了如同太陽般的明耀光華來,剎那間就有吞吐天地的趨勢。也就在那白色光芒爆發的同時,肥母雞也是渾身一抖,大叫一聲「走」,雙翅一展,往前飛去。


  而在它經過的地方,居然出現了一條隱約的石道,從懸崖間,往著懸空的前方延續而去。


  因為事先早已有了招呼,所有人都選擇了毫無保留地信任虎皮貓大人,急急忙忙朝前涌去,我和雜毛小道一左一右,扶著萬三爺走。我看著遠處那張被重重鬼影所籠罩的銀色金屬小網,邊走邊回頭,十分不舍。


  當我走上石道,感覺到一股具有毀滅性能量的巨浪一直飆到了後背心,然後被那些翻卷的濃霧所減緩,直至隔離,消失不見。我心中感嘆:范蠡網啊范蠡網,這東西一旦跟那古代名人沾上半毛錢關係,甭管是真是假,肯定都是寶貝一件,然而就丟在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實在可惜。


  身背後那火辣辣的疼痛,提醒我剛剛與死亡擦肩而過。一想到即使把那所謂的「范蠡網」找回,也不屬於我,才沒有那麼肉疼。


  呵呵,我果然是一個並不高尚的普通人啊。


  一路行,即使走過了虎皮貓大人開闢出來的石道,左右依舊搖晃不止,劇烈的動蕩讓我們行路困難,有要跌倒在地的感覺。然而現在誰也不敢放鬆,事關性命,大家都是咬著牙在堅持,按照之前與虎皮貓大人的約法三章,不說話,也不敢做任何出奇的舉動,只是盯著虎皮貓大人那肥碩的身子,埋著頭趕路。


  兩側皆是濃霧,我們眼前只有三四米的可視距離,一旦跑動起來,便只有緊盯著前面的幾個人走。我們先是走過了一片幽綠秀野,然後是無盡的山林,四面都是樹,各種各樣的溫帶植株:漢白楊、紅坪杏、光葉珙桐……但幾乎沒有見到什麼動物,連地上的螞蟻都難找尋。走了大概十多分鐘,天地之間的搖晃才開始減緩下來。


  然而我們的腳步卻並不敢放鬆,因為虎皮貓大人依然在前面領航著,罕有的沉默。


  我和雜毛小道扶著萬三爺,走在隊伍的最後面,雖然扶著一個人,但是在這所有人裡面,卻是最輕鬆愜意的,體力完全沒有問題;其他人也還好,小屁股甚至開始在前面領跑了,倒是萬朝安這個唇紅齒白的傢伙,落在了我們前面,氣喘吁吁,彷彿精力不濟的樣子。


  聽到他那沉重的喘氣聲,我有些擔心,倘若分貝再大上一些,是不是就要違反大人的約定了?

  我們馬不停蹄,時而跑,時而走,足足行了兩個多小時的山路,上坡下坡,一路沉默。在出來的半個小時后萬三爺就醒來了,沒有說話,但是很堅決地拒絕了我們的攙扶,抿著嘴獨自前行。


  行走在這霧蒙蒙的世界里,我感覺在自己的皮膚上面,有一種被電流輕微擊中的感覺,刺痛,而且讓我的身體疲憊麻木。終於,在行完了兩個小時的山路之後,霧氣散去,我們的面前出現了一片坡地,上面儘是些青黃的野草和小花骨朵兒。這美麗的景象讓我們所有人都放鬆了心情,腳步輕快,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前面的萬朝安突然踩到一塊石頭,身子斜斜地跌落在地上,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哎喲」的呼痛聲。


  這聲音彷彿魔咒,前面奮力飛行的肥母雞立刻搖搖欲墜地斜飛幾米,最終跌落在地。


  與此同時,周圍的景色突然一陣扭動,四下都變得黯淡無光,我身邊的所有人都發出了聲聲慘叫,滾落在地,捂著肚子哀嚎著。唯獨剩下我一個人,發愣地看著這陡然發生的一切,手足無措。


  光影流動中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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