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寒流急·得寬餘 (6)

  王步凡明白葉知秋的意思,故意笑著說:「人生總是要經風雨見世面的,有這樣一段風雪之夜天公困英雄和美女的經歷,也未必就是壞事,我們只好把它理解為天公作美了。要不然我下車往前邊走走,到村子里找個電話讓樂思蜀來接咱們。」


  葉知秋急忙拉住王步凡的手說:「別去了,這裡我比你清楚,前面至少十里才有村莊呢,天這麼冷,萬一不小心滑倒摔傷了怎麼辦?」葉知秋說過話之後才覺得自己握王步凡的手時間太長了,就很不好意思地鬆開。多虧是黑天,要是白天王步凡一定會看到她臉上泛著的紅暈。


  車窗之外大雪飛揚,寒風怒吼,整個世界都在銀裝素裹之中顫抖,而在凄涼的山岡上,只有一輛車和兩個人。在這樣的環境里一切男女之間的羞澀已經蕩然無存,唯一重要的就是如何戰勝眼前的困難,不被凍死凍傷,生存是最重要的。


  雪越下越大,車窗上已經凝結了厚厚的冰雪,車內漆黑一片,溫度也在急劇地下降。葉知秋穿得單薄,牙關凍得咯咯地敲著,在夜深人靜的車廂內聽得格外清晰。


  王步凡說:「生存是人生的第一要訣,沒有健康,沒有生命,一切都無從談起。知秋,如果你感到寒冷就靠上來吧,兩個人抱在一起可以取暖禦寒,嚴酷的考驗已經擺在我們面前了。」


  知秋聽罷並沒有說話,慢慢地把身子靠了上來。王步凡這時突然產生了英雄救美人的氣概,把知秋緊緊地抱住,知秋的呼吸有些急促,王步凡有些激動,現在懷中抱著的是自己一見傾心的女人,他心情很複雜,但並沒有性的衝動。兩個人就這樣抱了很久,王步凡並沒有顯出一點兒輕薄的舉動。葉知秋便發出了感慨:「哥,你是我今生今世見過的最優秀的男人。我敬佩你的人品,敬佩你的……一切。」她本來想說敬佩他的坐懷不亂,但話到嘴邊卻沒有說出來。


  王步凡也並不是坐懷不亂的人,他剋制住自己了。即使他今天有性的要求,在冰天雪地里也不會成功,因此他乾脆放棄了慾念,並不提任何要求。也正是這一點更讓葉知秋動心,在她心目中男人都是不敢見血的蠅子,是天生的賤骨頭。而今天她躺在王步凡的懷中,王步凡竟然神態自若,就更令她肅然起敬,這樣的男人太難得了。


  又是一陣沉寂之後葉知秋開腔了:「步凡哥,你說男人最大的追求是什麼?」


  「男人的追求無非是名利,詮釋一下應該這樣說,事業的成功是男人最好的營養,社會的寵愛是男人最好的滋補品。無作為的男人就會被社會和時代所遺棄,就連一般人也會說你沒有本事,而有本事和沒本事的衡量標準又是金錢和地位。可能你不贊成我的觀點,但事實確實是這樣的。」王步凡說罷覺得葉知秋問問題的主題並不在這裡。


  葉知秋果然提出了異議:「那麼女人和愛情究竟在男人的世界里佔多少分量?」


  「寵愛難道不包括女人和愛情嗎?名利難道就不包括懷中有嬌美的女人和人生有成功的事業嗎?」王步凡說罷,自己也覺得這種解釋有些蒼白,又補充道:「其實在現實生活中,我認為只有婚姻和感情而沒有愛情……」


  「你的解釋非常牽強,你的觀點也有些偏頗,也許事實上天下的男人的確都是這樣的。而我們女人,最大的幸福應該是愛情和家庭。只有個別的女強人才會同意你的觀點。要知道人世間平凡的女人畢竟占多數,苦心追逐名利的女人佔少數。」說到最後葉知秋更像在探討女人。


  「那麼,你的最大追求是什麼?」


  「嗯……」葉知秋沒有明確回答。


  「知秋,我總覺得你在愛情方面過於慎重了,一直沒敢多問,怕傷了你的心。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介紹一點兒情況?」


  葉知秋長嘆一聲:「不慎重不行啊!我姐姐和我的兩個表姐就是前車之鑒,姐姐簡直是經歷了生生死死的一場噩夢,兩個表姐也都過得不幸福,受傷的為什麼總是女人。」


  「願聞其詳。」


  「唉……」葉知秋仍然沒有吱聲。


  「也許我不該提起這些話題,你不想說咱們就換個話題吧。」


  「唉,還有什麼話不能和你說呢?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覺得你是個真正的男人,精幹、瀟洒、有男子漢氣質,嫁人最好就嫁你這樣的人。我姐姐一生最大的失敗就是選錯了男人。當初她高中畢業后差二十分沒有考上大學,本來是要複習再考的,不幸父親得了肺癌,家中傾盡所有也沒有治好父親的病。父親去世后,家中已經一貧如洗,我正在上學,姐姐只好不再複習考學當了民辦教師,用每月僅有的幾十塊錢供我繼續讀書。她沒有買過一件衣服,沒有吃過一頓飽飯,已經忘記了自己是一個女人。後來經人介紹認識了趙盛。」


  王步凡只是靜心地聽著並不插話。


  葉知秋看王步凡不說話,一直在等著她往下說,就接著說道:「趙盛家當時條件很好,我姐認為嫁給趙盛,我上學的問題就能得到解決。最初的幾年,他們的生活還算美滿,當我姐懷上第二個孩子時,趙盛與廠里的一個女工勾搭上了。後來竟要求與我姐離婚,一開始姐堅決不同意。後來趙盛乾脆與那女的在外邊租了房子公開同居,不再回家。兩年之後我姐再也忍受不了那種感情上的折磨,就與他離婚了。離婚後回到娘家,我仍在上高中,家中依然貧困如故。無奈之際,我只好輟學。為了生活母親就嫁給了一個木匠,來到東南縣,我和姐姐也來了,繼續讀高中,就是那個時候認識南瑰妍的。誰知母親僅僅與馬木匠在一塊兒生活了三個月,木匠又突發心臟病死了。母親嫁給了張問天叔叔,我們母女三人就來到了芙蓉鎮……」葉知秋嘆了口氣繼續說:「我姐在第二個孩子長到兩歲的時候,得了惡性腫瘤,將右乳房切掉了。後來到了芙蓉鎮我與姐姐開了個小酒店,有了事做,她的心情也就好多了。誰知後來擴街房子被扒,她心情不好病情就開始惡化,終於受不了病情的折磨,就服毒自殺了。姐姐比我大八歲,僅活了三十二歲。」


  葉知秋說到這裡已經泣不成聲,王步凡用手不停地為她擦著眼淚,她把頭埋在王步凡的懷裡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好像要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


  葉知秋這時抬起頭說:「步凡哥,女人嫁錯男人是很可怕的,表姐揚眉當初自己談了個對象挺好的,舅舅不同意硬是把他們拆散了。後來揚眉姐嫁了個結過婚的男人,那個男人的德性和趙盛差不多,後來喝酒喝死了,現在表姐揚眉守了寡。你說這世界上到底有愛情沒有?說有吧,現實中找不出幾個例子,說沒有吧,人們又把愛情說得那麼神聖浪漫。」


  王步凡沒有與葉知秋討論愛情這個問題,當他聽說揚眉現在守寡了,心裡像刀扎般的難受。看來知秋截至目前還不知揚眉初戀的那個人就是他王步凡,他現在仍然不想點破,就一直沉浸在憂傷之中。他和葉知秋就這樣抱了很久,直到前邊出現了車燈,葉知秋才鬆開王步凡,理了一下蓬鬆的頭髮。那輛車越來越近了,王步凡有些驚喜,他以為是有人來救他們了。但隨著汽車從他們身邊一擦而過,希望又隨之破滅。


  山岡上尖叫著的西風仍然強勁,鵝毛大雪仍舊鋪天蓋地地飄落著。車內一片沉靜,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過了很久,前邊又出現了車燈,近了,越來越近了,到了跟前車居然停了下來。王步凡用力在車窗玻璃上拍了一掌,車窗上的雪滑落下去,他們隔著車窗看見從車上走下來兩個人。葉知秋有些害怕:「哥,可別遇見了歹徒。」


  王步凡也警覺起來,迅速把前後車門上的保險鎖住,安慰葉知秋說:「冰天雪地的哪來的歹徒?他們不要命啦?別怕,看看再說。」葉知秋還是有點兒怕,把頭藏在王步凡的懷中。王步凡正隔著車窗看外邊的動靜,聽見有人在大聲地叫喊:「是王步凡的車嗎?」王步凡聽見是樂思蜀的聲音,一下子來了精神,對葉知秋說:「快,快下車,是樂思蜀來接咱們了。」於是兩個人急忙下車踏雪迎了上去。走近一看,來的兩個人是樂思蜀和小李。


  小李來到王步凡面前,像犯了錯誤似的說:「王鎮長,本來今天應該我開車來的,是我的失職,你處分我吧。」


  樂思蜀不等王步凡說話就粗聲粗氣地說:「咋球搞哩?手機呼了兩下看見是你的號碼,去接時又斷了,再打就打不通了。我放不下心,就找到瑰妍問,瑰妍說你們今天來芙蓉鎮了,瑰妍往知秋家中打電話,家裡說你們冒著風雪走了。又打電話到舒爽那裡,她說你半個月都沒回去,準備登尋人啟事呢!電話打到鎮里,小李在值班也說你沒回去。我心裡就慌了,真怕路滑你翻到溝里,咋球搞的?」


  王步凡很無奈地說:「剛學會開車,還排除不了臨時故障,不知為什麼這個破車老是發動不著。」


  樂思蜀是老司機對汽車很在行,他上到車上這裡摸摸那裡摸摸,摸了一會兒車就發動著了。「好了,走吧!」


  王步凡顯出一臉感激,但他沒有說話。樂思蜀讓小李開了他的車,他開上王步凡的車,王步凡坐前邊,葉知秋坐後邊。 車子緩緩地啟動了,王步凡這才鬆了口氣。葉知秋這時也心情愉快地和樂思蜀拉起家常。


  15

  一九九六年的春節過完,上班后的第一件事是研究改造全鎮中小學危房問題,這次會議參加的人員是馬風、王步凡、張揚聲、陳孚和於余。按理說抓教育的副鎮長夏淑柏也應該參加會議,但他因病請假缺席。上邊已經把教育扶貧款撥下來了,無息貸款也辦成了,於余立了大功。現在只剩下怎麼花這筆錢的問題了。


  說的是研究中小學危房的改造問題,可是在會上馬風突然提出要先搞形象工程,說鎮政府已經破爛不堪,是否用這筆錢把鎮政府的辦公大樓蓋起來,如果有剩餘再把鄉重點中學的教學條件改善一下,嶺上的村子領導也不會去看可以先緩一下,然後由鎮里出錢,一個村一個村再慢慢改造危房。這個事情馬風提前沒有與王步凡商量,王步凡並不贊成。他說:「馬書記,改善教學條件也是形象工程啊!況且按一般常規應該專款專用,不得挪作他用的。再說馬嶺村群眾吃水那麼困難,如果能把馬嶺村吃水難的問題解決掉,不也是形象工程嗎?不一定非得蓋辦公大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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