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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生日祭日和洞房

  御書房的門關著,所有奏摺、冗事、繁雜、紛紜,似乎都距離二人很遠很遠了。


  這幾天,蕭卷連續服了一劑葛洪開的葯,精神好了許多。除了偶爾的咳嗽外,他簡直看起來和常人無異。


  兩人不再做其他雜事,除了喜歡的娛樂、遊玩,有時,乾脆就什麼都不做,靜靜的坐在一起,互相對望,任時間慢慢的,又飛快的流逝。


  夏日的花園裡,梔子花、黃桷蘭、千日紅、睡蓮等等的香味混雜,千年古木林立,將酷暑完全隔離,徜徉其間,一點也感覺不到暑意。


  兩人在裡面漫步了一會兒,藍熙之道:「蕭卷,你累了吧?」


  蕭卷點點頭。


  「那,我們回去休息吧。」


  「好的。」


  兩人慢慢回到內殿的房間,就是蕭卷日常起居的地方。


  風從開著的窗戶里吹進來,一棵千年槐樹的枝丫突破房頂,一枝生長到了房間。蕭卷覺得挺好,當年就沒有斫去,而是在周圍蓋了琉璃瓦。十幾年過去了,這束枝丫已經在屋頂生長得枝繁葉茂,並且因為琉璃,更令得屋裡有種綠茵茵的明朗。


  兩人對坐下棋,廝殺正激烈。藍熙之以前不會下棋,是認識蕭卷后才學的。她天資過人,學得又快又好,儘管蕭卷棋藝出眾,漸漸的,她卻幾乎能和他打成平手了。


  旁邊的案几上擺放著冰百合和幾種小吃。


  藍熙之每下一子就吃一塊點心,不知不覺間,一盤點心已經空空如也。


  眼看蕭卷下了一著妙棋,她自己這方形勢立刻變得十分危急,她一隻手托著腮幫子思索,一隻手伸向盤子胡亂摸索,半天沒拿到東西也沒反應過來。


  蕭卷笑眯眯的將手裡的最後一著棋放在棋盤,然後伸手將另外一個滿滿的點心盤子推到她的面前,「熙之,吃這盤……」


  「哦……」


  藍熙之突然躍了起來,高聲嚷嚷道:「蕭卷,你好狡猾,這棋怎麼會這樣下?不行,重新來過,重新來過……」


  她一邊嚷嚷,一邊飛快的將那枚棋子又拈起來放在一邊:「嘿,你不能趁我不注意就暗算我……」


  「熙之,落棋不悔哦。」


  「我偏要悔,你奈我何?」藍熙之得意洋洋的細看一眼棋盤,伸手摸摸蕭卷的額頭,「你看著哦,我就要悔棋啦……」


  蕭卷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在懷裡:「熙之……」


  他的溫柔的氣息拂在耳邊、鬢角,藍熙之忽然覺得天氣變得好熱,笑嘻嘻的緊緊抱住他,輕輕往他唇上親去。


  這樣的親吻再也不是以前蜻蜓點水般的飛快,可是,這種陌生的熱情實在讓她的親吻變得笨拙,她輕微喘氣,紅了臉從蕭卷懷裡抬起頭來,低聲嚷嚷道:「蕭卷,好熱啊……天氣變熱啦……不行,我要去吃冰百合……」


  她正欲站起的身子被蕭卷緊緊箍在懷裡,她咯咯笑著正要說什麼,可是,已經什麼都說不出來了,蕭卷的火熱的吻阻止了她全部的行動。


  他已經克制了很久,壓抑了很久,柔情似水的親吻突然變得滾燙和瘋狂,而他自己,渾身更如著了火一般,哪裡還忍得住?情不自禁的抱起她,輕輕放在旁邊的床上。


  他見她緋紅的面頰,心裡忽然有些清明,遲疑了一下正要放開手,床上的人兒卻伸出手緊緊拉住了他的手,呢喃的聲音又迷離又嬌媚:「蕭卷,蕭卷……」


  所有的遲疑瞬間灰飛煙滅,長期壓抑的激情如決堤的洪水,蕭卷不由得俯身緊緊抱住了她,親吻從嘴唇蔓延到了她的全身……


  已經分不清是誰在主導黃昏的曖昧和狂熱的激情了,她的身子在他的皮膚下,他的身子也在她的皮膚下,時間忽然變得混沌,一切開始朦朧,就如即將到來的黑夜,將一切好與不好,美與不美、希望與失望、平淡與激情,統統納入了它的羽翼……


  夜幕已經完全降臨,狂熱的燃燒已經慢慢在這綠茵茵的屋子裡平息下來,四周安靜得能清晰的聽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之聲。


  蕭卷微笑著看著蜷縮在自己懷裡,渾身紅得像煮熟的蝦子一般的人兒,用手輕輕擦了擦她額頭上細細的汗珠,又輕輕撫摸她光滑的背脊,柔聲道:「熙之……」


  他見她不作聲,又輕撫她發燙的臉龐,關切地道:「熙之,你有沒有不舒服?」


  她乾脆整個的埋在他的懷裡,偷偷翻翻白眼,細聲支吾道:「不說,不說……你不要問我啦……」


  蕭卷呵呵笑了起來,將她的頭放在自己肩窩上:「熙之,天黑了,要不要我給你點著燈?」


  「不要,我要睡覺啦。蕭卷,我們都好久沒有好好休息了,這次一定要睡它個昏天黑地。」


  「嗯,熙之喜歡怎樣我們就怎樣。」


  兩人都閉上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蕭卷貼在她耳邊,柔聲道:「熙之,我期待這一天其實已經很久了!」


  她也貼在他耳邊,聲音軟軟的:「蕭卷,以後我再也不會害怕黑夜了。」


  他的手,將她抱得如此緊密,緊得兩人的心口如此密切的貼合在一起,就如一個人的身體里長出另外一個人來,共享著呼吸和生命。


  有那麼一瞬間,藍熙之心裡忽然有種錯覺——蕭卷就像某種煙霧或者某種水霧,已經悄然鑽進了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里,此生此世,再也不會離開了。


  心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新奇的安寧和平靜,她將自己的身子往上挪了一點兒,輕輕貼住他的溫柔的嘴唇,慵懶的道:「好睏,蕭卷,你不要鬧我,我要睡覺啦。」


  蕭卷的聲音也是綿綿的:「嗯,熙之,好好休息吧。」


  半夜裡,響起隆隆的雷聲,瓢潑的大雨和閃電一起扑打在窗戶上。


  藍熙之在熟睡里恍惚醒來,身邊,有熟悉的呼吸聲和溫柔擁抱自己的雙手,她又閉了眼睛,躺在他懷裡熟睡過去。


  天亮了,大雨變成了蒙蒙的細雨。


  兩人沒有像往日那樣準時起床,依舊懶洋洋的躺在床上。


  自從記事以來,藍熙之從來沒有這樣賴床過,每天都是黎明即起,開始繁忙的學習,學武功學書法學作畫。而進宮以來,更是需要早起幫助蕭卷處理各種奏章。生平第一次賴床,就成了一件異常新奇的事情。而蕭卷幼時即被立為儲君,也是天明就要起床開始各種各樣的學習,從來不敢賴床。


  她的眼珠子轉得飛快,輕輕拉扯著蕭卷幾根垂下來的頭髮:「哎,蕭卷,你也是第一次賴床吧?」


  「對啊。熙之,你不習慣么?」


  「不,我覺得這樣躺著可比辛苦的練功或者批閱奏章舒服多了。蕭卷,我很喜歡這樣,怎麼辦呢?」


  蕭卷微笑起來:「人家都說好習慣養成難,壞習慣一學就會,我也喜歡這樣。」


  「哎,人人都是好逸惡勞的啊……」她苦著臉,「蕭卷,我都不想早起練武功了,你說,我以後會不會變成懶豬?」


  「懶豬有什麼不好?熙之,以後別那麼辛苦了,也別練武功了,就這樣過最平淡的舒適的生活吧!」


  「好啊。小時候遇到下雪天,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夠躺在溫暖的床上或者有火盆的屋子裡看書、偷懶,可是,我師父卻從來不允許我這樣,無論多麼寒冷炎熱都必須在規定的地方練習、學習,很多年後,就習慣成自然了。可是,沒想到,多年的習慣竟然如此容易被瓦解,哎……」


  「熙之,今後只要你喜歡,隨時可以躺在床上看書、偷懶!」


  「好的,那今天我們就這樣過哦。」


  「嗯,我們就這樣過,我也喜歡這樣。」


  這一天,細雨都沒有停過,兩人只起來吃了午飯,然後又跑到床上,翻看各種雜書,互相講各種趣聞軼事,甚至將矮几搬到床上對弈。


  今天的對弈,幾乎每場都是藍熙之贏,因為,蕭卷始終是心不在棋,他嫌兩人面對面「距離」太遠了,乾脆跑到藍熙之的那頭,輕擁著她,伸長了手臂下自己那邊的棋。


  藍熙之笑得滾在他的懷裡:「呵呵,蕭卷,天下沒有人這麼下棋的。」


  「那我就做第一人吧。呵呵。」


  到得傍晚,雨終於停了,但是,天氣還是沉沉的,很快就黑了。


  明亮的宮燈照得屋子裡亮堂堂的。


  蕭卷笑起來:「熙之,太早了,都睡不著。」


  「是啊,再睡下去,腦袋都要暈掉……」藍熙之想了想,忽然道:「蕭卷,我去拿一樣東西給你看,你等著我……」


  話沒說完,赤著腳跳下床,飛快的跑出房間,過得一會兒,手裡拎了一本書,飛也似的又跑回來。


  「熙之,這是什麼?」


  「你看呢……」她翻開一頁,攤在蕭卷眼前。


  蕭卷一看,忍不住大笑起來,立刻想起上次自己在小亭見她慌慌張張面紅耳赤隱藏的樣子,原來,她當時看的就是這本葛洪帶來的彭祖養生書。她翻開的正是一幅「采陰補陽」秘戲圖。


  「熙之,你上次偷偷看的就是這個東西?」


  藍熙之紅了臉:「我哪有偷偷看,當時,我不知道是什麼嘛……」


  那樣的臉紅看在眼裡,蕭卷大樂:「熙之,你是不是偷偷在研究?不然的話,怎麼會帶在身上?」


  「我哪有研究?我是上次進宮時帶的包裹里夾帶的,不知什麼時候放進去的呢。前些日子,我打**裹拿『紫電』去刺殺錢鳳才發現的,真是天大的冤枉,我絕對沒有偷偷研究……」


  「究」字未落口,已被蕭卷的親吻阻斷,「熙之沒偷偷研究,那我們就來共同研究好了……」


  「蕭卷,你……幹啥……呵呵……」


  她咯咯的笑起來,明亮的宮燈,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開始黯淡,然後,慢慢的就熄滅了……


  …………………………………………………………………………………………


  初升的太陽帶著青草和朝露的氣息。


  兩人依舊賴在床上,懶洋洋的躺著。


  蕭卷摸摸她慵懶的臉頰,抱住她微笑道:「熙之,今天是你的生日啊,以後的每一天,你都要舒適的活著。」


  「呵呵,蕭卷,我會的。」


  「我吩咐御廚做了你最喜歡吃的東西,我陪你一起吃。」


  「呵呵,好的。」


  「蕭卷,你擔心的弟弟們么?」


  蕭卷凝視著她:「熙之,我的祖先是勒死了前朝的末帝才改朝換代的,那是公然的弒君!野心家做下種種辣事,必然會為其他的野心家所效仿。我父親雖然是渡江立國,但是先祖惡行昭彰,何以能享長祚?如今天下大亂,皇室微弱,逐鹿者不知多少,我的弟弟們到底會有何等的命運,已經不是我能決定的了。我最大的心愿是他們能得善終就不錯了。熙之,你千萬不要卷進去,無論世事如何變幻,我希望至少能保全你……」


  她點點頭,細細的看著蕭卷,從昨晚開始,蕭卷的臉色就開始呈現一種死灰一般的蒼白,到今天,那種蒼白就更明顯了。


  她是棄嬰,不知姓甚名誰,更不知道何日出生。收養她的師父,個性十分痴狂奇特,整天沉溺於武學、書畫,每天雞鳴第一聲的時候,就帶領弟子練功,學習。許多年下來,連自己的生日都早已忘道九霄雲外,何況是這撿到的小徒弟。


  在四年之前,藍熙之的生活和思緒里從來沒有過「生日」一說,直到遇到蕭卷。


  那是一次極為偶然的相逢,蕭卷剛剛經歷「廢黜與否」的深宮風雲,正是人生中最灰暗最危急的一段時光。當他逃也似的離開深宮卻遭到無名殺手的一路追殺,正好被路過賣畫的藍熙之救下。


  蕭卷第一次遇到不知道自己年齡生日的人,就將遇到她的那一天定為她的生日。


  「蕭卷,我就是在四年前的今天遇到你的。結果,這一天成了我的生日。」


  「你喜歡這一天么?」


  「這一天是我一年中最喜歡的日子,呵呵。」


  「熙之,以後沒有我陪你,你一個人也要好好過生日。」


  藍熙之鎮定自若的道:「嗯,我會的。你放心吧。」


  精美可口的壽餐早已吃過了,兩人又隨便說說話,在黃昏璀璨的夕陽里沐浴更衣。


  溫熱舒適的水灑在身上,帶著花瓣的芬芳的氣味。蕭卷靠在浴池邊上,劇烈的咳嗽幾乎要將心肺吐出來,身子好幾次都搖搖欲墜。


  藍熙之笑嘻嘻的扶住他,為他換好衣服,自己也盛裝而出。


  蕭卷仔細的看著她,這身衣服,正是去年自己送給她的立「太子妃」時穿的「百鳥朝鳳」裙裳。她頭插鳳釵步搖,原本的配飾在她那天一怒之下,到「倚天屠兔記」換酒喝了,現在,她身上戴著的首飾是她上次生日時那一整套綠色的翡翠。


  他靠坐在寬寬的椅子上,氣息都有些不穩了,勉強多捱了這段時間,現在葛洪開的方劑已經快要失去最後的效力了……


  眼前的女子笑靨如花,他勉強打著精神,笑道:「熙之,你真是好看。」


  藍熙之輕輕靠在他身邊,攬著他的頭:「蕭卷,你知不知道,這是你第一次誇我好看呢!」


  「是么,熙之?我還以為自己已經說了很多次呢。因為,自從見你第一面起,我一直都是這樣想的,呵呵。」


  「嗯,我知道。你是這世界上覺得我最好看的人,我也一直都知道,呵呵。」


  他的手越來越無力,卻提了口氣,輕輕拉著她的手,「熙之,你要給我看的東西呢?」


  藍熙之笑盈盈的坐在他身邊,從懷裡摸出一幅絲絹,展開,畫面上的男子雙眼晶亮,清羸、病弱,身子隱隱在縹緲的雲霧裡,望之,似要從雲霧裡飛升而去。


  這絲絹很長,畫上的人幾乎如真人一般大小。


  蕭卷細細的看著自己的畫像,又看看藍熙之,眼裡一片濕潤。


  「蕭卷,你從來不要我畫像,可是,我還是畫了。這種絲絹,是我在宮裡找的貢品,比一般的畫紙還要好,永不褪色,也不易損壞……」


  她微笑著又拿出一幅畫來,這畫是一幅捲軸,也比前一幅小多了,畫上是兩個人,羸弱的男人背著一個女子,正在從山道往小亭走,他的一隻腳已經邁上了小亭的最後一級石階,兩人都抬起頭看著小亭的方向,滿面的微笑……


  他的手一抖,手裡自己的畫像掉在地上,卻仍然伸出手去:「熙之,我要這幅,要我們兩個人的……」


  藍熙之把畫卷遞給他,卻並不撿掉在地上的那幅畫像,笑道:「蕭卷,你不要我畫,我卻偷偷畫了兩幅哦。」


  「熙之……我不是不要你畫像,我是怕你……在以後的歲月里看了會難過……難過……」


  「也是啊,如果沒有畫像、沒有任何足以引起回憶的東西,時間久了,自然就淡忘了,也就不會觸景生情了,是這樣吧,蕭卷?」


  蕭卷微笑著看著手裡的畫像,手又抖了幾下,再也拿不穩了。


  藍熙之緊緊扶住他的手,他終於拿住了畫卷。


  「呵呵,蕭卷,我原來以為,有這幅畫像陪著我,就如見到你本人似的。可是,我現在才明白,你是對的!畫像再栩栩如生也不是真人!今後,我不要再看到任何關於你的東西,不再觸動任何關於你的記憶,這樣,我才會舒適的活下去……時間久了,我就會忘記了……」


  「熙之,熙之……」


  她微笑著靠在他身邊,慢慢的取下身上的一件件配飾,翡翠握在手裡,微微運勁,一塊一塊的碎裂成片:「這些……都不要了……我要毀滅一切記憶……」


  一件又一件,碎裂成片……


  整套首飾已經完全碎裂,蕭卷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看著她伸手取過自己手中的畫卷,微一用勁……


  他柔聲道:「熙之,我有點害怕我馬上要去的那個世界,它也許會很冷清的,我要留著它們陪著我……」


  畫紙已經裂了一道口子,藍熙之微笑著住手,將畫卷重新放在他的手裡:「好吧,蕭卷,你先走一步等我……」


  「熙之……」


  那是憂慮而心碎的聲音,每一個字都穿透耳膜刺得心口血淋淋的!藍熙之淡淡道:「蕭卷,你放心,如果老天沒有讓我來找你,我自己是不會提前來找你的!」


  她彎下腰將地上那幅蕭卷一個人的畫像撿起來,心口劇烈的疼痛,運勁的手到中途卻無論如何都撕不下去。好一會兒,她才笑起來:「蕭卷,既然你都要了一幅,我也要一幅,這樣才公平,是不是?」


  蕭卷目不轉睛盯著她,眼神愈加黯淡:「熙之,以後,你的生日都是我的忌日,我並不想這樣的……我只是想捱到陪你過了生日……熙之……原諒我……」


  「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呵呵。」


  他還要說什麼,她微笑著往他越來越蒼白的唇上親去,他手裡的畫卷掉到地上,緊緊抱住她,柔聲道:「熙之……你離開這裡吧,馬上就走……一定要活得好好的,不要太辛苦……」


  「好的,蕭卷,我會離開的,也會活得很舒適的……你放心!」


  蕭卷的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完全黯淡,面上浮起平靜的微笑:


  熙之!


  熙之!!

  熙之!!!


  他一次次的叫她的名字,比最溫柔的時候更溫柔,比最熱切的時候更熱切,然後,他的眼睛慢慢閉上,就像睏倦已極的人,終於舒適的睡著了……


  天色已經晚了,屋子裡沒有點燈也不再有任何聲息。


  藍熙之抱起蕭捲來到床上,將他放好,看看他微微閉著卻永遠也不會再睜開的眼睛和他滿面的似乎依舊鮮活的微笑,自己也笑了起來,躺在他身邊,像往常一樣倚靠在他的胸前:「蕭卷,我也好睏哦,我們先睡一下吧……」


  這一夜,藍熙之睡得是如此的安寧。


  雞鳴第一聲時,她才起身,揉揉惺忪的眼睛,微笑著抱住那已經冰涼的身子,在他唇上親了一下,笑道:「蕭卷,我走了,這次,是真的走了!」


  宮門外,劉侍衛牽著一匹黃馬,正是蕭卷微服去查探朱敦軍營時騎過的那匹良馬。


  劉侍衛痛哭失聲,跪倒在地:「藍姑娘,臣本來奉命送您出宮,一步也不準離開您,可是……」


  「好,你回去送他最後一程吧!」


  「多謝藍姑娘恩准,臣一定要見陛下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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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駕崩,朝廷並沒有陷入一片恐慌。


  一切事務暫由持有先帝遺詔的丞相朱濤主持。先是按照遺詔由先帝生前寵信的御醫葛洪全權處理先帝的屍首。葛洪當天收斂先帝屍首處理,經過占卜,卜定三天後入葬皇陵。雖然太過匆忙,不過,想到酷暑季節,先帝遺體不宜久放,加上違背占卜,天意不吉,葛洪便在丞相和先帝生前幾名親信宦官的協助下,很快將先帝入葬。


  先帝一入皇陵,皇太弟接著順利繼位登基。皇太弟的登基自然毫無希奇之處,宮人紛紛奔走相告的是:先帝生前專寵的神秘女子竟然在先帝駕崩的當天早上,偷偷溜出宮去了。


  眾人議論紛紛,她只怕是害怕自己被殉葬或者出家,所以逃跑了。但是,先帝已經在遺詔中寫明不許任何宮人殉葬,將一批宮女放出宮外,任其各自歸家,她又何必逃跑?


  宮人們自然不敢追究,可是,卻無不忿忿:這個女子受盡專寵,即便殉葬也是應該的,至少得留下待先帝喪事完成啊,怎能如此無情?就連皇太弟的母親,已經成為太后的李妃,也深替先帝不值。不過,她想起先帝曾經一再告誡皇太弟,那個女子和皇宮「沒有一點關係」,加上這是「宮闈醜聞」,暗思先帝生前並未封她名份,也算不幸中的大幸,於是,太后便傳下禁令,嚴禁任何人再談論那個「神秘女子」。


  …………………………………………………………………………………………


  這是距離京城百餘里的一個小鎮。距離小鎮八裡外有一座林木森森的小山。


  一座三層的藏書樓順著山勢而建,後面是蒼翠的林木,前面則是一片寬大的荷塘。此時,正是盛夏,荷花盛開,蓮葉如蓋,一些白色的、灰色的水鳥不時撲棱著翅膀掠過大紅的花朵和翠綠的葉子。


  兩個人急匆匆的往這片荷塘而來,卻無心看一眼盛放的荷花,急急往木樓走去。


  木樓緊閉,悄無人聲,就連往日藏書樓複雜打掃整理的幾名老僕都沒了蹤影,完全不像有人最近來過的樣子。


  「朱大人,藍姑娘不在這裡啊……」


  朱弦看劉侍衛急得滿頭大汗,自己心裡也一沉,立刻道:「我們先分頭找找。」


  「好。」


  山坡上,一棵巨大的松樹將四周遮蓋,松樹外面,是長得一人多高的野草,朱弦拔拉著野草慢行,這些鋒利的草葉片有時劃在臉上,火辣辣的,颳得生疼。


  他再走幾步,忽然停住,草叢外面靠近松樹的地方,立著一塊石碑:

  亡夫蕭卷之墓,未亡人藍熙之


  他的視線順著墓碑一下落在了墓碑後面的一個紅色身影上。他疾步跑了過去,一個女子蜷縮在荒草里,一手橫在墓碑旁邊,雙眼緊閉,已經完全昏迷過去。


  他趕緊抱起了她,將手伸到她的鼻端摸摸氣息,惶然道:「藍熙之,你快醒醒……」


  她氣息微弱,顯然已經絕食多日,一心求死。她臉上的淚痕、汗水凝結成滿面的塵垢,嘴角沾滿乾涸的血跡,身上穿的那件華麗無比的「百鳥朝鳳」裙裳,皺巴巴的發出濃濃的餿味,彷彿從來不曾換過。


  朱弦的聲音顫抖得厲害:「藍熙之,你快醒醒……」


  劉侍衛聞聲跑了過來,也驚得呆住了:「藍姑娘她……」


  朱弦抱了她就跑:「快,我們得趕緊救活她。」


  「是。」劉侍衛飛快的跟在他身後。


  已近黃昏,熱辣辣的太陽完全斜了下去。荷花、荷葉的清香從開著的木窗里,隨著微風一陣陣的吹進屋子。


  強行為藍熙之灌下一碗米粥,又為她運功治療了一會功夫,朱弦扶她躺好,正要起身,忽見她睜開眼睛來。


  朱弦又驚又喜:「藍熙之,你醒啦?」


  正在外面熬藥的劉侍衛立刻跑了進來,見她睜著眼睛,心裡一松,納頭就拜:「藍姑娘,都是臣的罪過,差點辜負了陛下的重託,臣罪該萬死……」


  藍熙之茫然的看著表情各異的二人,好一會兒才道:「你們都走吧,我要一個人靜一靜。」


  朱弦尚未開口,劉侍衛惶恐的再次跪倒在地:「陛下生前吩咐臣要永遠護衛您的安全,決不敢離開半步……」


  「我不需要你護衛。」


  「臣受陛下厚恩,若違背陛下遺囑,九泉之下也無顏相見……」


  「你走吧,你們都走吧,不要煩我……快走……」


  劉侍衛還待要說什麼,藍熙之已經轉眼看著窗外,這木樓開著兩面的窗戶,從右邊看去,是山坡上的松柏和草地,那裡,有自己立的蕭卷的墓碑;從左邊看出去,是寬寬的荷塘,有開得生機勃勃的荷花。她躺在床上,只能看見右邊的山坡,卻看不到滿堂的荷花。


  劉侍衛不敢打擾她,悄然退了出去,將熬好放涼的葯汁端了進來,恭敬道:「藍姑娘,您喝……」


  葯碗到了藍熙之面前,藍熙之一抬手,將葯碗打翻在地:「你們快走,不要煩我……」


  朱弦見她滿面的死灰之色,微弱的聲音更是完全絕望,再也沒有一絲關於生的熱切。他忽然冷笑一聲:「妖女,我以前還以為你多少有些過人之處,現在看來,也不過是一庸脂俗粉而已……」


  劉侍衛聽得他罵藍熙之「妖女」,又驚又怒,怒道:「朱大人,你……」


  朱弦並不理睬他,依舊冷笑道:「先帝為了你能好好活著,殫精竭慮為你安排後路,可是,你是怎樣回報他的期望的?就是在他墓前絕食自殺么?死了當然乾脆,活著卻是漫長的痛苦,藍熙之,你也不過是個想逃避的膽小鬼而已……」


  藍熙之依舊沉默著,一陣氣血上涌,吐出一口黑色的淤血。


  劉侍衛更加不安,怒瞪朱弦:「朱大人,你這是幹什麼?」


  朱弦依舊無動於衷的:「藍熙之,我一直很討厭你。像你這種庶族賤命,原本死不足惜,如果不是先帝所託,我才懶得多看你一眼呢!你要死就去死吧……」


  藍熙之冷冷地打斷了他:「朱弦,你可以滾了!」


  朱弦笑起來:「不用你趕我我也會滾的,藍熙之,我並不想看見你這種庶族賤民,這你是知道的。」


  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劉侍衛急忙道:「喂,朱大人……」


  朱弦冷冷道:「先帝並沒要我寸步不離地跟著她,何況她遣散老僕,自己尋死,攔也攔不住……」


  劉侍衛怒不可遏,「朱弦,沒想到你是這種人,先帝屍骨未寒,你便不將他的話放在眼裡……」


  朱弦也不回答,轉身大步離開了。


  天空已經完全暗沉,朱弦飛快的腳步慢慢停下。


  他回頭,遠遠的看著那棟木樓,眼裡不知怎地掉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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