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最後的一聲大嫂
又是一年芳草綠。
那片荷塘開了又敗,敗了又開。時令還早,荷花、蓮蓬都還早,只有青綠的葉子發散著淡淡的略澀的芬芳。
藏書樓四面的樹木更加蔥翠欲滴,這幾年,藏書樓並不完全杜絕外人,但是來訪的客人自然也很有限。三年下來,真正算得上客人的,只有葛洪,那還是早在藍熙之來藏書樓的第一個月。
蕭卷的喪事是由葛洪親自負責處理的,藍熙之再見到他時,只覺得有恍若隔世之感。兩人相對無語,葛洪好幾次欲言又止,終究什麼都沒說,只是留下了大包藥物,便飄然而去,從此杳無音訊……
於是,藍熙之便安然在藏書樓住了下來,時間一長,就時有附近的寒門子弟到藏書樓求書借書。儘管人們都不知道藏書樓主人的身份,但是,見每次上門決不會空手而歸,所以時常有人上門借書。負責管理藏書樓的幾名老僕每次都一一登記造冊,絲毫也不馬虎。
這是一個春天的午後,綿延了一上午的細雨終於停止,天氣剛剛放晴,濕潤的空氣十分清新。後山上的亂草早已被芟除,松林和墓碑的前後變得平整,鋪上了石板,搭建了棚子,真正像一片衣冠冢了。
衣冠冢里埋的當然不是衣冠,而是蕭卷的那幅畫像。
藍熙之信步走到墓碑前,幾年中,她每一天都要在這裡呆上一會兒。她在棚子里的石椅子上坐下,看著墓碑上的字跡:
亡夫蕭卷之墓,未亡人藍熙之
一隻鳥兒飛過,驚掠旁邊矮樹的細枝,雨後的水珠一滴一滴濺落。藍熙之看了這幾個字良久,忽然笑了起來,嘆息道:「唉,蕭卷,我當初這幾個字刻得實在不怎麼樣啊。」
四周靜默無聲,她又自言自語道:「蕭卷,你居然運了三萬卷書在這棟藏書樓里。這三年裡,我也沒讀多少,就是一輩子也讀不完啊。所以我時常借給別人看,希望更多人和我一起終究能把它們都讀完,呵呵。其實,很多時候我並沒有讀書,每天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武功也偶爾才練一次。唉,蕭卷,我已經變成懶豬了,喜歡上了這種舒適的生活……不過,我昨天看到一則很有趣的故事,你肯定沒看過,我給你講講吧……」
遠遠的傳來一陣馬蹄聲,一個人正從荷塘的方向往藏書樓而來。
荷塘邊上是幾十丈的寬道,道路兩邊是多年前就有的成行的野李子樹,枝丫弓著交互生長,在道路中間匯聚,將道路完全遮蓋,小的雨都灑不下來,明亮的陽光也只能斑駁的照在路上。此刻,一樹一樹雪白的花開得正繁盛,人走在雪白的花海里,微風吹來,雪白的花瓣就落了人一身。
穿過這片花海,是一段幾丈長的青石板路,連日的細雨,荷塘的石板路上長滿了青苔,十分滑溜。馬蹄迅疾,滑了好幾下,馬背上的人身子一歪,剛剛經過花海時飄落在身的雪白花瓣抖落在青色的石板上,形成一種十分鮮明的對比。
藍熙之遠遠就看見了馬和它的主人,她站起身,慢慢地順著平整的石板路走下坡來。
來人勒馬:「藍熙之……」
「朱弦,你來啦。」
「嗯,我來看看。」
朱弦環顧四周,這幾年,藏書樓經過返回的幾名老僕的洒掃,依舊維持得井井有條。而劉侍衛在藍熙之的一再拒絕最後是強烈命令之下,總算沒有整天寸步不離的跟著她,不過也堅持留在了藏書樓,算是負責這裡的安全。
在過去的日子裡,朱弦每隔三個月來一次藏書樓,有時帶來一些書,有時帶來一些小物件,有時什麼都不帶。他每次來的時間也很短,隨便說幾句話,或者站一會兒,就告辭了。幾年下來,這已經成了他的慣例,可是,這個慣例卻在上個月被打破——他這次幾乎快四個月才來的。
朱弦的臉上也早已褪去了不少傲慢張狂的神色,唯有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和長長的睫毛,時常還是流露出天真無辜的神情。
他看藍熙之氣色還好,點點頭:「藍熙之,很抱歉,我遲了這麼久才來。」
「朱弦,其實你根本不必來看我。」
「這段時間不來看你,是實在有特殊情況,以後我還是會來的。」
「朱弦,發生什麼事情了?」
「也沒什麼事情,一些雜事而已。」
他的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睛裡面的情緒,藍熙之雖然並無興趣知道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看他的神情不同往日,終究還是有些好奇心,又道:「朱弦,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朱弦搖搖頭,勒轉馬頭:「只是一些瑣碎事情罷了,藍熙之,跟你毫無關係,你又何必東問西問?!」
然後,也不等藍熙之回答,跟往常一樣,驅馬離開了。
藍熙之回到書房,隨便翻了一會兒書,可是心情卻莫明其妙的有點煩亂。
她起身走下木樓,荷塘邊,又是一匹快馬得得的奔了回來,正是外出買東西的劉侍衛。
劉侍衛看見她站在門口,趕緊下馬行禮。
劉侍衛一直堅持著如對皇后一般向她行大禮。她已經說了許多次,他也沒有改變,所以,她也就隨他了。
劉侍衛這幾年雖然在藏書樓侍奉藍熙之,可是,對於京城的事情卻一直掛心著,每次外出都要打探一番。
對於外界事務,他很少主動提起,藍熙之也很少問他。不過,她想起離開不久的朱弦面有不安之色,而劉侍衛這趟回來,也面有不安之色。朱弦還加了掩飾,劉侍衛卻幾乎不加掩飾,滿面的惶恐。
「劉侍衛,出什麼事情了?」
劉侍衛遲疑了一下,又跪了下去:「蘇俊起兵討伐李亮,快兵逼京城了……」
原來,蕭卷死後,把朝政託付給丞相朱濤。起初,朱濤率領眾臣,兢兢業業維持著穩定的政局。可是,不久后,李太后的胞兄李亮入主朝政,被小皇帝封為大將軍,權傾朝野。李亮權利最大的阻礙便是當朝第一大族朱家,因此,自然明裡暗裡視朱濤為眼中釘。
李亮是太后的胞兄,又天天在太後面前說朱丞相專政,不得不防,太后自然相信他,逐漸疏遠了朱濤,又解除了朱弦宿衛禁軍統領的職務,隨便給他安了個閑賦。
朱弦並不認領這個輕鬆的肥差,主動要求外調京城做了個司馬參軍。他的頂頭上司是朱濤的政敵,家人都勸他不要去自取其辱,朱弦卻不以為然,依舊赴任。朱弦清醒的知道現在天下大亂,朝廷根基薄弱,因此不肯陷入一家一姓的爭鬥中,希望能為朝廷的振興出力。他在任上兢兢業業,大有政績,很快贏得上司的好評,上司多次上奏朝廷彰顯他的識見和能力,令朱濤大感欣慰。
兒子在政敵手下做得有聲有色,朱濤在朝里的日子卻越來越不好過。他不想因為互相傾軋讓政局更加混亂,面對李亮的咄咄逼人,便主動退讓,到後來幾乎形同虛設。朝野上下已經開始議論丞相昏聵,尸位素餐了。
朱濤也知道這些議論,卻並不反駁,仍舊安居在家,而朝中,李亮大權在握,便開始大力剷除異己。
蘇俊是兗州刺史,手握重兵,和李亮自來不合。李亮掌權后,便多次耍各種手段想除掉蘇俊。
宗室盧凌王和蘇俊過從甚秘,還有姻親關係。李亮早已對他懷恨在心,一時奈何不了蘇俊,就先拿盧凌王開刀。上個月,隨便找了一個謀逆的借口將他殺了。
盧凌王是宗室,經常上朝,因為滿頭的白髮,所以小皇帝常常叫他「白頭翁」。
前些日子,小皇帝見他好幾天沒來上朝,就問舅舅:「白頭翁最近怎麼不上朝了?」
李亮道:「他謀逆,臣把他處死了。」
小皇帝當時就哭了起來:「舅舅說誰謀逆就殺誰,若是別人說舅舅謀逆,你又應該怎麼辦?」
這兩年,李亮憑藉太后胞兄的身份將小皇帝玩弄於股掌之間,自以為幼主可欺,如今聽得這番話,不禁又驚又怕,當場拂袖而去。
舅舅如此無禮,小皇帝也氣憤不已,退朝後,李太后探得情況,立刻責怪兒子不該當面頂撞舅舅,說什麼只有舅舅才是忠心耿耿,其他的都是外人云雲。
小皇帝見母親一味維護舅舅,氣得流下淚來:「要是大哥在,舅舅怎敢如此欺負我們?」
李太后見兒子哭泣,心裡也一陣難過,抱住兒子長嘆道:「唉,誰叫我們沒有別的依靠呢!」
蘇俊本就和李亮是一對死敵,得知盧凌王因為和自己過從甚秘被殺后,怒從心起,立刻起兵圍攻京城,要「清君側」,剷除李亮等人。如今,大軍已快抵達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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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侍衛向藍熙之稟報了自己知道的所有情況,藍熙之站在原地沒有作聲,許久才道:「唉,我也該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已經亂成什麼樣子了……」
劉侍衛挂念幼主,早已心急,聽得藍熙之此話,眼前一亮:「藍姑娘,你要出去?」
「嗯,我出去看看。」
「小人陪您去。」
「好吧。」
兩騎快馬在京郊停下,四處是逃難的人群。
一個老者見這兩個尋常打扮的人居然還往京城而去,趕緊道:「姑娘,快逃,快逃吧,蘇俊大軍進城了……唉……」
藍熙之向老者道謝,老者見他們居然並不立刻掉頭,也顧不得多加勸說,聽得前面兒子催促自己,趕緊顫巍巍的跑了。
同樣是「清君側」,當年朱敦並未縱兵肆虐,入京后只是殺戮了一些反對自己的大臣。而蘇俊叛軍甫一入城便大肆搶掠,人人自危,京城已快亂成一鍋粥了…………
劉侍衛見得這番景象,趕緊道:「藍姑娘,你還是回去吧,情況危險……」
藍熙之搖搖頭,想了想:「我們先去烏衣巷。」
兩人策馬,往烏衣巷方向奔去,還未進城,忽見左邊斜斜衝出一小隊人馬,領頭的正是朱弦。
朱弦在這裡遇到藍熙之,也顧不得意外,高聲道:「藍熙之,你快回去……」
他見藍熙之不動,怒對劉侍衛道:「劉侍衛,你忘記自己的職責了?」
劉侍衛也早已看出情況危急,趕緊道:「藍姑娘,回去吧……」
藍熙之沉聲道:「朱弦,蘇俊已經逼入皇宮了?」
「這些不是你該過問的,你快走……」
藍熙之見他滿面怒容,忽然笑了起來:「桃花眼,都這個時候了,你想我會離開么?走吧,別磨蹭了……」
朱弦知她素來倔強,一揮馬鞭,高喝一聲:「走吧。」
藍熙之和劉侍衛立刻加入他的隊伍,往皇宮方向而去……
諾大的皇宮完全沉浸在一副恐怖氣氛當中。
蘇俊兵逼京城,往常氣焰囂張的李亮嚇得手足無措,調集了重重衛兵把守自己的豪宅,整天閉門不出,一心尋找逃脫的機會。
在丞相朱濤的悄悄安排下,駐守在外的希鑒、陶侃、段秀、以及一名王氏子弟等四路將領率領十萬勤王之師向京城進發,圍剿蘇俊。
蘇俊只有四萬軍,見十萬大軍討伐自己,那幾路將領可都是先帝時期討賊有功赫赫有名的戰將,不敢硬拼,立刻逼入皇宮,要「挾天子以令諸侯」。
大將軍李亮趁此機會,哪裡管得了妹妹和外甥的死活,趕緊帶著自己的親信侍衛逃之夭夭。
在亂軍的衝擊下,皇宮裡一片嚎哭,太后妃嬪早已被隔離起來,蘇俊率著十幾名將領直接衝到小皇帝的寢宮抓人。
小皇帝知道蘇俊叛亂,必將不保,見他率人公然衝進來,又驚又怕,顫聲道:「蘇俊,你要幹什麼?」
蘇俊冷笑一聲:「如今奸臣當道,臣請陛下移駕別處,重振朝綱……」
小皇帝無奈,只得隨著蘇俊走出寢宮,外面,停著一輛牛車等著他。
「陛下……」
只見朱濤衝破重圍,跌跌撞撞的跑來,攔在他身邊。
小皇帝大喜,趕緊躲在他身後,拉著他的衣襟,怯生生道:「丞相……」
蘇俊提著一柄大刀,兩步跨上,總算他早年和朱氏兄弟頗有幾分交情,沒有一刀砍下去:「朱濤,你識趣的就快快躲開……」
朱濤凜然道:「蘇俊,你辜負先帝厚恩,犯上作亂,威逼幼主,必遭天譴,我勸你趕緊收手……」
「老匹夫,你羅唆什麼?」
蘇俊一把掀開他,又要去拉小皇帝。小皇帝躲在朱濤背後,緊緊拉住朱濤的衣襟,朱濤被掀得趔趗倒地,小皇帝收勢不住,也跟著倒在他背後。
朱濤趕緊爬起來,又護住小皇帝,後退好幾步,憤道:「你這賊子,竟敢如此辱逼皇上……」
外面大軍壓境,蘇俊旨在「挾天子以令諸侯」,並非是立刻取小皇帝的命,又見朱濤死命護著他,一揮手,狠狠道:「將這兩人都帶走,一起送往石頭城……」
石頭城是京城的軍事重鎮和倉庫,蘇俊早已計劃好先佔據此地,再圖**。幾個如狼似虎的士兵衝上來,拎起二人丟在牛車上,一眾叛軍倉惶出京往石頭城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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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熙之和朱弦等人剛衝到西門,只見城門打開,一名士兵慌忙跑出來,正是以前朱弦屬下的一名御林軍。他見了朱弦立刻道:「朱大人,蘇俊已經挾持皇上和丞相等人往石頭城方向去了……」
「快追……」
石頭城。
小皇帝和朱濤等人最初被一起關在倉庫里。因為有朱濤在身邊,小皇帝並不怎麼懼怕,有時甚至聲色俱厲地斥責蘇俊。蘇俊震怒,本想先殺掉朱濤,想到在外為官的朱氏子弟不少手握重兵,思慮再三還是沒有下手,只將小皇帝轉移,獨自一人關在倉庫外面一間又矮又黑的小屋子裡。
小皇帝幼年繼位,從來沒有受過這等辱逼,一個人在黑屋子裡害怕得啼哭不止。外面守衛的士兵聽得不耐煩,不時大喝一聲:「嚎啥?不準嚎……」
第三天午夜,蘇俊大軍主力在石頭城北被陶侃大軍擊潰,城南,段秀的大軍也已逼來。蘇俊慌忙率了五百精銳回到倉庫,打算挾持了小皇帝和丞相逃竄。
黑屋子一打開,強烈的光線刺激得小皇帝眼睛都睜不開,這時,外面殺聲四起,原來,是朱弦率領的一百多人馬趕到,和外面的一眾叛軍廝殺起來。
蘇俊見大勢已去,慌不擇路,抄了小皇帝就上馬逃竄。剛剛奔出幾步,只見一騎快馬奔來,馬上,一名素服的勁裝女子揮劍刺來:「蘇俊逆賊,還不投降……」
來人正是藍熙之,蕭卷生前上朝,她曾在簾后見過一次武將蘇俊,她過目不忘,在人群中瞄到蘇俊,立刻捨棄眾人殺了過來。
蘇俊見利劍刺來,抓了小皇帝就擋在自己身邊。
藍熙之大怒,在馬背上躍起,反手一劍,蘇俊哪裡躲閃得及?劍尖穿心而過,他抓著小皇帝的手也立刻鬆開。
小皇帝正要墜地,藍熙之飛身上前將他接住抱在懷裡。
他驚恐已極,待看清來人的面孔,只叫得一聲「大嫂」,便嚎啕大哭起來。
藍熙之聽得這聲久違的「大嫂」,看著他頗有幾分似蕭卷的面孔,心裡一陣悲楚,抱住他柔聲道:「不要害怕,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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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軍見蘇俊伏誅,立刻做鳥獸奔逃,劉侍衛率人追殺一陣,朱弦已經打開倉庫,將父親等人放了出來。
朱濤等人重見天日,也顧不得其他,擔憂著小皇帝,立刻尋了過去,只見一個女子正牽著小皇帝的手,似在低聲囑咐他什麼。
藍熙之一見眾人過來,立刻放開小皇帝的手,微笑著向他點點頭,小皇帝已經鎮定下來。朱濤等人拜倒在地:「臣等護駕不力,罪該萬死……」
小皇帝趕緊上前扶起朱濤:「這次全靠丞相護駕,丞相快快請起……」
朱濤等人起身,驚異地看著藍熙之。這幾年裡,他從未真正見到過藍熙之,這次還是第一次見面。他正在好奇這個女子的身份,朱弦低聲道:「爹,她就是藍熙之……」
這個瘦小的女子就是書畫雙絕的藍熙之?就是先帝曾經想收為義妹的女子?又或者是後宮密聞里,那個受儘先帝專寵卻無情私逃的女子?哪一種才是她的真實身份?
朱濤更是驚疑,一時之間,倒說不出話來。
藍熙之也不和眾人招呼,只微微向朱濤點點頭,就轉身要走。
小皇帝見她要走,急忙道:「大嫂,你和我們一起回宮裡吧……」
眾人聽得這聲「大嫂」,無不駭異,藍熙之回過頭,沖他笑笑:「你要記住,今後有什麼拿不準的,多聽丞相的意見。你要多保重。再見!」
以前在宮裡時,小皇帝兄弟曾多次和她一起玩耍,看她為自己兄弟畫畫,關係親密。現在危難之中得她救援,更是依依不捨,因此,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心裡難過,嘴巴扁了扁卻終於還是忍住沒有哭泣。
朱丞相立刻道:「臣等護送皇上回宮。」
「好。回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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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驚心動魄的追逐廝殺,又將幾年的平靜心緒完全打亂。
藍熙之站在郊外一棵小樹下,看著遠方的夕陽。這次蘇俊叛亂,雖然持續時間不長,但是由於他縱兵肆虐,對弱小朝廷的損害比朱敦叛亂更嚴重得多。而對內方面,由於他鎮守的兗州失守,北方新近崛起的羯族後趙政權趁機奪得了這大片土地,所以,小朝廷的版圖已經日趨萎縮,更加處於了風雨飄搖之中。
藍熙之獃獃的站了一會兒,後面,馬蹄聲聲,是朱弦和劉侍衛追了上來。
「藍熙之,你要去哪裡?」
藍熙之見他開口就道出了自己的意圖,也不隱瞞,點點頭:「朱弦,我要出去走走了……」
劉侍衛惶恐道:「您要去哪裡?」
「到外面四處看看。劉侍衛,你可不要再跟著我了。」
「小人的職責就是終生護衛藍姑娘……」
「先帝有沒有叫你一切要聽我的?」
劉侍衛垂手而立:「小人自然完全奉姑娘之命行事。」
「好,那你就進宮保護小皇帝。這次變亂,你們也看到了,他身邊並沒有什麼可靠的值得信賴的人……」
朱弦和劉侍衛無以反駁,這的確是實情。
「劉侍衛,你進宮去吧,我並不需要你的保護。」
劉侍衛躊躇半晌,這幾年裡,藍熙之的身體大有好轉,這次混戰,她力斬蘇俊,功夫完全不在自己之下。可是,先帝遺言在耳,不敢違背,他為難道:「這個,這個……」
藍熙之知道他追隨蕭卷多年,忠心耿耿,必是不肯違背蕭卷的命令,笑道:「劉侍衛,你也別為難了,我只是出去走走而已。這段時間,你護衛小皇帝,最好為他訓練一些勇士,待他身邊有人,你再回藏書樓找我……」
劉侍衛一聽大有道理,喜道:「是,小人遵命。」
劉侍衛已經策馬遠去,藍熙之回過頭來,看了朱弦一眼:「朱弦,再見吧,我們也該告辭了。」
朱弦點點頭,忽然道:「藍熙之,你還回來不?」
「呵呵,藏書樓就是我的家,我無論走多遠,都會回來的。」
「那,你要多保重!」
「你也要多保重!」藍熙之已經掉轉馬頭,卻又回過頭來,「朱弦,其實我早該謝謝你的。不過,你為我做了太多事情,謝也謝不過來,就不謝了。」
朱弦的臉紅了一下,長睫毛遮住漂亮的大眼睛,好一會兒,才眼瞼轉動:「你一定要多保重!」
「我會的,再見,朱弦!」
「再見,藍熙之!」
藍熙之雙腿一用力,馬飛奔起來,很快身影就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直到那個小黑點完全消失,朱弦才回過頭,慢慢往相反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