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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馮太后的床闈間

  石良玉一走,諾大的宅院雖然傭僕成群,卻顯得異常的沉靜。


  藍熙之走在這宅院的大廳、花園、林蔭道上,所遇見之人,無不對她恭敬行禮。


  那天晚上,她又看見那名嬌小的侍女時,侍女趕緊低著頭,連偷偷地露出憎恨的目光都不敢了。


  藍熙之看著一眾侍女退出,只覺得呆在這裡百無聊賴,就回到自己的房間,房間里早已點上明亮的燈,燃起一種特殊的薰香。雖然是初夏天氣,但是,石良玉怕她熱,又吩咐下人從窖里取了冰塊放著。


  房間的桌子上,放著不少書和一些捲軸。藍熙之隨手翻了一下,這些書都是些有趣的軼聞、雜賦,正是她喜歡的類型;再翻翻那些捲軸,竟然是曹操、曹丕父子以及竹林七賢等人的真跡。


  其他人也就罷了,可是,當藍熙之看到那幅嵇康的真跡和一幅不知誰人畫的嵇康就義前,在廣場上撫琴的圖象時,不由得欣喜若狂。


  嵇康的那幅真跡,是他手書的自己的代表作《從軍行》:

  息徒蘭圃,秣馬華山。


  流蟠平皋,垂綸長川。


  目送歸鴻,手揮五弦。


  俯仰自得,游心太玄。


  嘉彼釣叟,得魚忘筌。


  郢人逝矣,誰可盡言?


  藍熙之細細地揣摩著每一個字的每一筆畫,又細看嵇康那幅超邁絕俗的就義圖,只覺得每看一遍,就多一些發現,越看越入迷,直到月亮完全沉下去,才滅了燈,躺在床上,依舊細細地回想著那幅畫像。


  一聲輕微的聲音響在窗檯,藍熙之慢慢起身,毫無聲息地走過去,忽然推開窗子,依然是一隻貓「喵烏」一聲躍下窗戶,可是,她卻不再打算輕易放走貓在窗戶下的黑影了。


  那個黑影跑得幾步,忽見前面橫了一個人。黑影趕緊停下,倒退幾步,驚恐得全身發抖。


  此時,天色已經微明,藍熙之看著那驚恐得瑟縮發抖的女人,忽然道:「錦湘?!」


  女人抬起頭來,眼裡放出光芒:「藍姐,果然是你!」


  「錦湘,我們進屋裡說話吧。」


  藍熙之拉了錦湘,走到門口,錦湘停下腳步,囁嚅道:「藍姐,我不敢進去……」


  藍熙之奇道:「為什麼?」


  「這是公子的房間,公子從不允許任何侍妾進去的。」


  藍熙之也呆在門口,她還一直以為這是府里的客房,原來卻是石良玉自己的卧室。


  她看看四周,也不知道該到哪裡去談話,好一會兒才道:「先進去再說吧。」


  錦湘猶豫了一下,還是怯生生地跟了進去。


  錦湘的目光掃過屋子裡的每一個角落,眼裡露出夢幻而嚮往的神情,似乎要將房間里的一切都印在腦子裡。


  她心情激動,眼裡時而喜悅時而失望時而悲哀……百般情緒交織,幾乎忘記了屋子裡還有另外一個人。藍熙之也不打擾她,靜靜的坐在一邊,細細地看著她。


  錦湘身上的衣飾十分華貴整齊,無論是頭釵、項鏈還是手腕上的玉鐲,都是上品。她垂下的手白皙整齊,顯然是這些年脫離了粗活勞累的緣故。她漂亮可人的容顏也更加豐滿,不若早年乾巴巴的如一根竹竿似的瘦弱,顯然是調養得當的緣故。


  錦湘當年不辭而別,誰都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裡,藍熙之曾多次派人到她兄長家裡打聽,可是她的兄長也沒有她的絲毫音訊。此刻,藍熙之方才明白,當年,她竟然是隨了石良玉而去。


  一會兒,錦湘才回過神來,有些羞澀地看著藍熙之:「藍姐,對不起,我失禮了……」


  「沒關係的,錦湘。」


  「藍姐,你不問我為什麼在這裡?」


  「只要你過得好,無論在哪裡都沒有關係。呵呵,錦湘,石良玉待你可好?」


  她點點頭:「公子待我很好。因為太好,三夫人和四夫人都很嫉恨我呢……」


  石良玉沒娶正妻,三房妾室依次被侍女們稱為二夫人、三夫人……依此類推。儘管早已料到錦湘是妾,可是聽她自己說出口,藍熙之心裡還是略微惆悵。錦湘當年在那麼艱難的情況下隨石良玉而去,但是,因為她是庶族,是一個奴婢,而且,「奔者為妾」,所以,她永遠也不會有成為石良玉正妻的資格。


  「勿以妾為妻」,不要說出身望族的名門公子,就是一般士族,以妾為妻也會被人譏笑、被人看不起的。這是約定俗成的現實,平常得不足一提。


  藍熙之拉著錦湘坐下,溫和地道:「錦湘,我來了這些天,都沒有見到你……」


  錦湘垂下頭,低聲道:「錦湘只是一個小妾,沒有公子吩咐,怎敢出來見客人?」


  藍熙之默然坐在椅子上,也不知該說什麼。


  「我聽侍女們說,公子帶回來一個女子,公子不但時時陪著那女子,甚至處理公事都帶著她一起,而且還讓那女子住進自己的房間,所以我……所以……」


  錦湘跟著石良玉這幾年,雖然一直是妾,不過石良玉畢竟未娶妻,心裡還有些安慰,可是,得知他帶回來的陌生女子居然堂而皇之地住進他的房間,妒嫉、絕望、心碎立刻席捲了她的整個身心。


  就在她悲痛欲絕之時,又聽得自己的侍女談起將軍如何「寵愛」那個女子。她問侍女,那個女子叫什麼名字,侍女回答「只聽得將軍叫她『熙之』」,她心裡一動,趕緊打聽女子的相貌體型,這一來,她早已猜出是藍熙之了,心裡又驚又喜,可是,卻不敢公然來看她。得知石良玉外出,又偷偷隱在窗外,就是想打探個明白。


  她默然半晌,才道:「錦湘,你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錦湘垂下頭,低聲道:「最初那段時間還好,可是,現在,就越來越不好了……」


  「為什麼?」


  錦湘嘴巴微張,細聲道:「最初,我還可以常常見到公子,現在,公子很忙,一年半載都不歸家……他的軍功越高,封地越大,事情也就越多……他已經離家半年多了,可是,這次回來,我都還沒見到過他……」


  與這天下所有的男人一樣,隨著地位和權力一起增長的,當然是許多的財富和許多的美女,錦湘雖然曾和石良玉同甘共苦,但是也不過是他的姬妾中的一名,又會得到他多少眷顧呢?


  藍熙之看看窗外直挺挺的毫無美感的楊樹,長吁了一口氣:「錦湘,石良玉有很多女人,你吃了很多苦吧?」


  「不,藍姐,除我之外,公子只有另外兩房夫人,是石大王賞賜給他的,他不好拒絕才收下的……」


  錦湘口裡的「石大王」就是認石良玉為義孫的雄主石勒。石良玉感激他的知遇之恩,一直對他很尊敬。石勒生前的賞賜,石良玉自然不會拒絕。


  「公子志向遠大,並不沉溺於酒色,戰爭中得到的女人或者大王賞賜的女子,他都悉數分給將士,沒有留下過任何一人。我們雖然不常見面,可是公子對我一直挺好的,這些年我錦衣玉食,有幾個侍女伺候,我身份卑微,能夠做妾守在公子身邊已經是莫大的福份了,其他也不敢奢求什麼……」


  藍熙之見她急急的為石良玉辯解,而且,似乎真的一臉幸福的樣子,想了想,忽然道:「錦湘,你有沒有孩子?」


  錦湘搖搖頭,臉上浮現出異常悲哀的神情,眼淚掉了下來,哽咽道:「我曾懷孕,可是因為一場高燒,昏頭昏腦摔了一跤,孩子就沒了……大夫說,我再也不能生孩子了……藍姐,錦湘終究是薄命,也怨不得別人……」


  藍熙之心裡一震,一個做妾的女人,又終生再不能生育,縱然再相貌如花,今後又如何還能得蒙整天身在花團錦簇中的丈夫的愛憐?


  她看看錦湘身上華麗的衣飾,石良玉顯然沒有在物質上虧待她,可是,就這樣一個人慢慢地煎熬著時間,等待老去的那一天么?


  錦湘擦了擦淚水:「好在公子極少和那兩房夫人親近,她們也沒有孩子……」她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我以前很害怕,若是公子娶了妻子,或者其他夫人生了孩子,我的日子肯定就不好過了,現在,藍姐,你來了……」


  一股冷氣襲上心頭,藍熙之道:「錦湘,你知道的,我和石良玉只是朋友而已,我很快就會離開這裡的……」


  「藍姐,你還要離開?」


  「我只是無意中碰見石良玉,才順道來看看,很快就會離開的!」


  錦湘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藍姐,這些年我一直在想著你,一直愧疚當初沒有和你辭別。你對我那麼好,可是,我自從第一眼見到公子,就喜歡上了他,暗自發誓如果能和他在一起,這一生就是讓我做牛做馬我也認了。藍姐……當時,我只是想照顧他,他那麼軟弱,那麼艱難……我並不是指望著跟著公子享福。後來,公子富貴了,也不嫌棄我身份低賤,對我那麼好……」


  「錦湘,你為石良玉做了那麼多事情,他是應該好好待你的!」


  「藍姐,你不怪我?」


  「我怎麼會怪你?每個人都有權利做出自己的選擇,你同樣有這個權利,不用管其他人怎麼想。」


  「謝謝你,藍姐,你不怪我,真好!這些年,我再也沒有見過家鄉的人,更沒有什麼貼心的朋友。當初悄悄私奔,也沒臉給兄長捎信!藍姐,你來了,可真是好極了……」


  藍熙之強笑道:「好的,錦湘,這幾天,我就好好陪陪你吧。」


  「多謝藍姐。」


  不知不覺間,快要到中午了。


  錦湘道:「藍姐,你去我那裡吃飯吧。」


  「好啊。」


  兩人出門,錦湘又回過頭看了眼這間屋子,很有點依依不捨的樣子,凄楚地道:「藍姐,若不是你在這裡,也許,我永遠也不知道這個房間是什麼樣子!」


  藍熙之無言以答,抬頭,覺得頭頂的烈日毒辣辣的,十分可怕。


  藍熙之在錦湘的陪同下,在整個大院里參觀。錦湘獨居一棟十分精巧的小院,這棟院子距離石良玉的房間有相當一段距離。藍熙之有點懷疑,只怕有些時候石良玉回來了她也未必知道。


  屋子裡的陳設十分精緻,是眾姬妾當中最好的,侍女的數量也是最多的,這也體現出,她在眾姬妾中的地位是最高的。


  藍熙之略感欣慰,這時,那個嬌小的侍女端了茶和果點進來,藍熙之方明白她為何要用那種憎恨的目光看自己了,原來是在替自己的主子不平。


  那侍女不敢看她,錦湘笑道:「小紅,你不要害怕,這就是我經常給你提起的藍姐……」


  小紅囁嚅道:「她不是將軍的……將軍的……」


  藍熙之替她把話說完:「呵呵,我只是你們將軍的朋友而已!其他什麼都不是。」


  「朋友?」


  小紅囁嚅著退下去,顯然還在尋思,除了妻妾這兩種身份,女人怎麼還會成為男人的朋友!

  兩人喝了一會兒茶,錦湘偶爾會去門口看看晾曬著的一些山貨補品。


  藍熙之道:「錦湘,這都是些什麼?」


  「一些補品。公子太辛苦了,我常常給他準備著一些補品,可是,他卻極少回來。藍姐,公子這次又是到哪裡去啦?你在這裡他都會離開,肯定是非常緊要的事情吧……」


  「他去北魏使者的驛館里談判了,說要三天後才回來……」


  「哦,他又去驛館了?」錦湘站起來,臉色潮紅,眼裡閃出一絲怒火,「又是那個老**來找他了,這個老**每次都是以談判為借口……真是不要臉……」


  藍熙之奇道:「什麼老**?」


  錦湘說出長長的一段話來,藍熙之靠在椅背上,半晌作不得聲。


  原來,石良玉剛入石勒麾下不久,魏國趁羯族和另外一個國家交戰,趁機進兵。石勒無法兼顧,只好派遣使者攜帶大量財寶去魏國求和,並答應割讓一些土地。


  石良玉就是這些使者中的一員,他本來只是一名副手,可是,一入魏國宮廷,就被魏國寡居的女主馮太后發現,立刻接見他們並進行了順利的談判。馮太后早年在和成年的兒子爭奪朝權的鬥爭中勝出,毅然鴆殺兒子立幼小的孫子為皇帝,牢固掌握了魏國政權。馮太后精明強幹,很有政治家的手腕,一系列改革措施令魏國國力大振。


  盛年寡居,徐娘半老的馮太后唯一的喜好就是男寵,甚至和各國使節之間的談判也往往是在床帷之間完成的。


  雖然閱人無數,可是初見石良玉,馮太后依然驚為天人,相較之下,只覺得以前所見過的男人簡直如糞土、破屐。


  三日床第之歡,再加上石良玉的能言善辯,馮太后簡直是有求必應,不僅答應即刻撤兵,而且沒有要石勒原本準備割讓的領土。臨別時,她還把石勒送的貴重禮物全部轉送給了石良玉。


  這場大功,成了石良玉立足趙國的基石,石勒對他更是刮目相看,此後,憑藉他的聰明才智,他很快青雲直上……


  而有為女主馮太后,經歷了石良玉后,無論是宮裡的男寵還是其他的使節都已味同嚼蠟,每年都以談判為借口,隱藏在使者隊伍里,到趙國或者邊境上和石良玉相聚一次……


  錦湘恨恨道:「這個老妖婆,每年都會借口談判,混在使者隊伍里來到趙國強迫公子同她幽會,她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早已成了公開的秘密,真是不要臉……許多人都暗地裡議論,她威逼公子不得娶妻,所以,這兩年來,很多貴胄家的小姐向公子提親,公子也不敢答應。公子如此品貌、如此地位,家裡卻沒有女主人。魏國實力強大,公子為了趙國的利益不敢拒絕……公子,他這可都是為趙國犧牲的啊!……那個老**,第一年,公子被她逼迫滯留驛館長達半月,去年也呆了七八天。這次,三天能回來么?不要臉的東西,不知會如何糟蹋公子的身子,公子常年辛苦忙碌,身子怎麼受得了?唉,我得好好給他準備點補品……」


  藍熙之目瞪口呆地癱坐在椅子上,看著她義憤填膺的樣子,許久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豐盛的午餐已經擺滿桌子,其中幾樣還是錦湘親自下廚做的,都是藍熙之喜歡的江南風味。可是,藍熙之一點胃口也沒有,胡亂挾了幾筷草草了事。


  錦湘關切道:「藍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去休息一會兒吧?」


  藍熙之點點頭:「好吧,我這兩天就呆在你這裡……」


  錦湘不安地絞著手指,低聲道:「藍姐是公子的貴客,公子若知道你呆在我的院子里,恐怕會不高興的!我聽小紅說,公子吩咐府里任何人不得冒犯藍姐,嚴禁夫人們隨便出門。他要知道我違背命令偷偷來找你,一定會不開心的!我一點也不希望公子不開心……藍姐,你不要對公子說你見過我好不好?」


  藍熙之見她為難的樣子,怕給她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意興闌珊地站了起來,強笑道:「那好吧,我還是回去看一會兒書好了……」


  「藍姐,我送你過去吧。」


  「不用了,錦湘。」


  ……………………………………………………………………………………


  回到屋子裡,胡亂翻了幾本書,卻一點也看不進去。藍熙之將書胡亂扔在桌上,乾脆躺到床上睡覺。她連續兩天都沒睡好,這一躺下去,儘管腦袋裡亂糟糟的,卻很快就睡著了。


  醒來時,屋子裡已經一片漆黑,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了,顯是那些侍女見她睡著了,也不敢叫醒她。


  她翻身坐起來,正要下床,忽然意識到桌邊坐著一個黑影。她嚇了一跳:「是誰在那裡?」


  「熙之,是我。」


  燈已經點亮,石良玉坐在椅子上,眼睛有些惺忪,顯然是剛剛假寐了一會兒。他的神情有些疲倦,卻是滿臉的笑容:「熙之,我回來快半個時辰了,見你熟睡,便沒有吵醒你……」


  藍熙之大為意外,不是說要三天么,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哦,你這麼早就回來了!」


  「我想到你在這裡,所以很快處理完事情趕回來了……」石良玉的臉上有些赧然,「我怕回來晚了,你已經走了。」


  藍熙之勉強笑笑:「我答應等你回來的,怎麼會不辭而別呢!」


  石良玉笑得十分開心,站了起來:「熙之,你大概也餓了,我們去吃晚飯吧。」


  藍熙之想起錦湘為了他的「身子」準備的補品,本來很想說一句「你應該和錦湘一起吃晚飯的」,但是想到石良玉明知自己和錦湘的關係也不讓她見自己,自己這一多話,只怕會給錦湘帶來麻煩,便強行忍住,心道,也罷,反正我很快就會離開了,別人的日子該怎樣過就怎樣過吧!


  石良玉見她沉默不語,臉色也有些難看,不安道:「熙之,你怎麼了?」


  她淡淡道:「哦,沒什麼,我不餓,石良玉,你自己去吃飯吧。」


  石良玉的臉上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失望,更多的還是不安:「熙之……」


  「熙之,有些事情都逼得我快瘋了,每當很痛苦的時候,我就想,只要見到你,我立刻就會向你傾訴,可是,真的見到你了,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藍熙之想起他的話,再看看他滿臉的疲倦又添上失望和不安,心裡忽然一陣不忍,微微滋生的輕蔑之意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無論誰要得到什麼,都會付出慘重的代價。石良玉的今天,不僅有前期的家破人亡、流落時的辛酸痛苦、石氏兄弟子侄防不勝防的暗算偷襲,甚至還有不得不做「男寵」的悲哀!


  即使自己不認同他的這種生活,可是,亂世紛紜,他總要活下去!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去鄙夷他的行為和人生?

  她微笑起來:「唉,我頭有點暈,想繼續休息,石良玉,你不用管我,你連***?波,也累了,去吃了晚飯好好休息吧。」


  石良玉見她這樣和煦的微笑,臉上的失望之色淡去不少,點點頭,忽然道:「熙之,你說過會留下給我指點武功的!」


  「我沒有反悔呀,呵呵。」


  他的聲音輕快了一點兒:「好,你休息吧,明天見。」


  「嗯,明天見。」


  他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對了,熙之,桌上是我給你帶回來的禮物,希望你喜歡。」


  「多謝。」


  藍熙之一眼也沒去看那些禮物,隨手將包裹拎來放在一邊,又攤開那幅嵇康的真跡和嵇康的畫像,越看越是回味無窮,總算在漫漫長夜裡找到了一點兒樂趣……


  夜已經很深了,屋子裡的燈光終於熄滅。


  石良玉遠遠的背靠在一棵楊樹下,看著窗戶前的燈光熄滅,過了好一會兒又悄無聲息的走過去幾步,站在另一棵楊樹邊繼續看著那已經變得黑黝黝的窗子。


  他微微閉上眼睛,往事一樁一樁浮現在心底,雙親的慘死親人的離散、在小鎮的亡命乞討、亂軍中的流離失所、在羯族受到的排擠和暗算,以及馮太后的床闈之間那臃腫不堪的身軀和令人作嘔的**……所有的往事都帶著無法言說的慘痛的傷痕。


  一掠而過的記憶里,更有一張狂笑的面孔、她作畫時那樣超然的專註,她在「倚天屠兔記」里拚命用腳跺蟑螂的樣子、尤其是她給自己擦洗渾身膿血時候那種溫柔的憐憫的神情……這些以前隱藏在心靈深處的珍貴記憶,如今活生生的隨著她的主人一起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怎不令人激動得徹夜難眠?!

  夜露深濃,淋濕了頭髮,他卻渾然不覺,站了許久,腿腳都幾乎麻木了,才低低自語道:「熙之,這次,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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