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太子府的女囚徒
「興武侯」征虜大將軍的封地被偷襲,宅院化為火海,家眷奴僕死絕,只得他隻身逃脫,滿朝震驚。眾人都心知肚明是石衍等宗族聯軍所為,石遵也大為恐慌,趕緊下令誅殺了一批沒多大幹系的大臣,說是要為石良玉謀反昭雪,然後,又在京城賞賜他一棟大宅子。
石良玉自然知道他此舉不過是忌憚自己還有大軍在手,因此,也不回京,直接奔赴襄城,這時,司徒子都已經指揮大軍和燕國初次交手,取得了一場小小的勝利。
石良玉僥倖逃脫,石衍又怒又恨又無可奈何,趕緊出兵兗州。上次,石遵是在滿朝文武前宣布,他和石良玉誰先拿下規定的城,誰就做儲君。如果這次叫石良玉先拿下襄城,只怕自己再也無力回天了。
蘇俊叛亂后,兗州守備形同虛設,石衍原本以為可以一舉拿下,沒想到兗州一萬大軍奮起抵抗,連攻半月不下,一個晚上,忽然從側翼趕來一股約莫2000人的隊伍,將他的大軍殺了個措手不及。這時,兗州城內大軍趁機衝出來,裡應外合,殺得石衍大敗而歸。
與此同時,取襄城的石良玉卻大敗燕**隊,斬首兩萬餘人,燕國不得不退守,繼續北上。
趙國在長安長期承匈奴暴戾之氣,石遵在此弒父弒兄,深感不吉,久聞襄城富庶,早有遷都之意,聽聞拿下襄城,龍顏大悅,對石良玉道:「石衍這個廢物大敗而歸,你不如趁此機會南下,蕩平兗州,將南朝軍隊趕出去,我羯族風水好遷移襄城。這是你立太子前的最後一戰了,相信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敢對你的儲君身份說三道四了。」
石良玉得令,只得繼續南下攻兗州。
這幾年中,石良玉從來不曾和南朝軍隊交手,但是,深知小朝廷先天不足,加上幾次叛亂,早已元氣大傷,無力回天,除了十分重要的關口外,很多地方守備不足。
兗州經歷蘇俊叛亂后,不少居民逃逸,商業盡廢,兵員不足。朝廷來不及補充,目前只得萬餘人守城,和石衍交戰又折損了一兩千人。但是,當他得知石衍大敗是因為一支神秘先鋒偷襲,內外夾擊的原因后,就改變了策略。大軍一到,並不急於出手,而是圍而不攻,靜觀其變。
這天,朱弦召集了軍中將領議事,藍熙之也坐在一邊。
「羯族將領這次圍而不攻,意在拖垮兗州,等糧草不繼,自然不功而破……」
「大軍封鎖下,不要說兗州,就連蘭泰也無法買到所需要的糧草……」
「這位將領是誰?」
「只聽說是他們故去老皇帝的義孫,被封『興武』侯……」
藍熙之道:「興武侯?」
朱弦看著藍熙之:「你知道這個人?」
「就是石良玉。他離開江南和司徒子都一起投靠羯族,打了很多勝仗。」
「原來如此!」
眾人散去,朱弦看看藍熙之。她身上的便裝還是出門后買的兩套,幾個月摸爬滾打下來,早已陳舊不堪,袖子都快磨破了。軍中經費越來越緊張,尤其是支援兗州后,蘭泰的糧草已經無多,更無力為士兵添置衣服了。
他長吁一口氣:「藍熙之,你回藏書樓吧。」
「朱弦,上次突襲兗州,我立了大功。沒問你要嘉獎就不錯了,現在,你有什麼權利趕我走?」
「先帝臨終前托我照顧你,我就有義務和權利保證你的安全。」
「誰要你照顧了?你照顧好自己就不錯了。」
「藍熙之,你這樣頑固,先帝泉下有知也會不安的……」
藍熙之沉默下來,好一會兒才道:「朱弦,我接受了蕭卷的鳳印,早已把他的弟弟當成了自己的弟弟,至少,不應辜負他叫我的那聲『大嫂』!再說,我這次北上遊歷,雖然只有幾個月,可是,一路上,北人只知有趙國,不知有南朝。異族政權每佔一地便是瘋狂的殺戮,很多城市十室九空,現在匈奴、鮮卑、羯族、羌族、氐族、燕族、魏國等等異族政權林立,如果沒有這個脆弱不堪的南朝支撐,只怕漢人、漢文化某一天會被屠殺殆盡,滅種失傳……」
朱弦聳然動容,許久才點點頭:「好,藍熙之,你留下吧。我父親也正在朝中設法,希望我們能度過這次難關。」
石良玉依舊悠閑地執行著圍而不攻的戰略,兗州城裡卻亂成了一鍋粥。
和石衍大戰後,還來不及補給,石良玉的大軍已經趕到,首先截斷了通往朝廷的補給路線。半月下來,大軍已經糧草皆絕。
蘭泰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
這次,石良玉大軍壓境,兗州刺史死守不出,如果單以蘭泰這2000人想偷襲取勝,無疑是以卵擊石。這些日子,朱弦都急得嘴上起泡了,也想不出什麼可以解圍的方法。
晚飯已經上桌,是一碗只見幾顆米粒的稀粥。
朱弦喝了一口,看對面的藍熙之,她的那碗粥早已見底,飢餓的雙眼四處看看。她的袖子已經全磨破了,一臉的菜色。
他暗嘆一聲,將自己的碗推給她:「藍熙之,你喝吧,我不餓。」
藍熙之將碗推還給他,瞪他一眼:「呵呵,你怎麼會不餓?我都飢腸轆轆呢。」
朱弦又將碗推給她,柔聲道:「藍熙之,你喝吧。等我們熬過了這場戰爭,我一定弄一頓很豐盛的大餐給你吃,你想吃什麼就有什麼。」
藍熙之第一次聽他這樣柔聲說話,嚇了一跳:「呵呵呵,你自己煮?」
「自己煮也無妨。」
「藍熙之,我今晚要潛入兗州城,和刺史商議一下,這樣等死也不是辦法……」
藍熙之點點頭:「好吧,你率軍去吧,蘭泰這裡就放心交給我好了。」
「藍熙之,若兗州失守,蘭泰也不必守了,你們要趕快撤離,以後再想辦法。我給你留下了300人馬,你們要早做準備,避開羯族軍隊。」
「好的,朱弦,你也保重。」
朱弦尚未進入城裡,石良玉已經發動了攻擊。此時,正是兗州軍民奄奄一息,最膽戰心驚的時候,守城的士兵餓得無力阻擋如狼似虎的羯族悍兵猛將,經過一番廝殺,很快節節敗退。
羯族士兵已經開始用了城梯強攻,無數火把滾落,城內外頓時火光衝天。
石良玉騎在馬上,悠閑地看著兗州城門的混亂和廝殺,忽見十幾騎快馬從後面殺來。他仔細一看,只見為首那名所向披靡的粗袍將領好生眼熟。
這時,他身邊的司徒子都也發現了此人,也驚訝不已地看著這個人。
石良玉長長吐出一口氣來:「是朱弦!原來,隱在蘭泰練兵的神秘人就是朱弦。」
父母家人慘死的情景歷歷在目,司徒子都咬緊了牙關:「良玉,我們復仇的機會終於來了……」
「我等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
說話間,朱弦已經衝殺過來,他也看見了石良玉和司徒子都二人。
「朱弦,久違了。」
「久違了,石良玉、司徒子都……」
三人相遇,司徒子都武藝低微,箭不能穿靶,石良玉雖然已經有了幾分武藝,可是哪裡是朱弦對手?幾招后,兩人已不能支,眾精兵圍了上來,石良玉一揮手:「力斬朱弦者,獎賞加**……」
此令一下,眾人立刻蜂擁而上。朱弦在越來越密集的包圍里殺開一條血路,也顧不得理會二人,拍馬就往城裡沖。
石良玉取過一支弓,張開就向朱弦射去,正射中朱弦的坐騎,坐騎後腿一蹬,朱弦已飛身掠起,借這一力躍上了牆頭,跳將下去。
司徒子都不無失望:「這樣也能讓他跑了。」
石良玉笑起來:「他自己跳進城裡送死,怎麼跑得了?我們現在只管瓮中捉鱉就可以了。」
激戰快到天明時,石良玉忽道:「不好,朱弦逃跑了……」
司徒子都趕緊道:「他怎麼跑得了?」
「這道城門廝殺聲越來越弱,而南門越來越強……」
「南門也有重兵把守呀?」
「朱弦詭計多端,他帶了十幾騎拖住了我們的注意,估計還有大隊從南門接應,快追……」
援兵趕到南門,果見南門外面的羯族守軍已被衝散,死傷無數,朱弦已經率領城內殘餘的三千多人馬逃走……
雖然兗州城破,大功告成,石良玉卻沒有多大喜色,立刻道:「傳令下去,進攻蘭泰,將朱弦的老巢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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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弦剛一離開,藍熙之立刻和陳崇、解思安等人商議,整合兵馬,或支援兗州,或撤離此地。覆巢之下,必無完卵,一旦兗州城破,蘭泰必將不保。
兗州城衝天的火光,表明早已城破,藍熙之心裡一沉,知道這300人馬趕去只是送死,三人商議后,一致決定繞道奔赴另一個本朝州郡。
午時,這支急奔的隊伍被突然趕來的羯族大軍包圍。
衡量了一下雙方太過懸殊的勢力,藍熙之已知今日不得倖免,提了「紫電」騎在大黃馬上拚命廝殺。可是,她和眾人都太餓了,長久的飢餓嚴重地消耗了他們的力氣。在羯族大軍的包圍下,戰死的人越來越多,逐漸地,就只剩下她和陳崇、解思安等七八個人了。
陳崇邊戰邊退,衝過重圍來到她身邊,揮刀護著她和她的馬,急忙道:「你快走……」
藍熙之無暇回答,一劍刺向左邊的一名羯族士兵,手幾乎軟得再也握不住劍。
又有兩柄大刀向她砍來,她險險避開,忽然聽得一聲大喝:「住手!」
這聲大喝后,羯族士兵立刻後退、停下。
藍熙之等人被圍在場中,她頭眼昏花地轉了個方向,只見前面的一匹馬上,一個青年男子腳蹬靴子,一身羯族戎裝,身後一桿旗上綉著「征虜將軍」,正是石良玉。
石良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又驚訝又傷心又憤怒:「藍熙之,你幾時變成了朱弦的爪牙?」
藍熙之沒有作聲。
石良玉冷笑一聲:「藍熙之,原來你食言離開,就是為了趕來幫朱弦對付我!」
藍熙之還是沒有作聲,握劍的手微微有些發抖。
「你是為了幫朱弦還是為了幫蕭卷守護他家不堪一擊的江山?」
藍熙之依舊沒有作聲。
一個士兵上前道:「將軍,要不要都就地殺了?」
「不用,將這幾名俘虜押解回去,等候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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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辣辣的秋陽照在頭頂,今年最後的炎熱似乎集中在了同一天爆發。
大軍歡欣鼓舞往京城進發,其餘的戰俘全被殺死,只載著繳獲的戰利品和幾輛囚車轆轤地揚起滿天的塵土。
陳崇、解思安等人被關在一輛大囚車上,擁擠得身都轉不了;藍熙之獨自一人被關在一輛小囚車上,蜷縮著靠在囚車後背,亂蓬蓬的頭髮遮住了耷拉著的面頰,也不知道是昏迷還是醒著。
在飢餓和焦渴的雙重煎熬下,眾人幾乎快要暈過去了。
「水……快給我們水……」
陳崇無力地拍打著囚車。一個士兵白他一眼,終於拿了個水囊,遞給眾人分著喝。
陳崇喝了點水,趴在囚車的門框上,看看另一輛囚車上的藍熙之,吼道:「她還沒有喝水……」
一個士兵一鞭抽在他的臉上,「你找死啊?」
他話音剛落,忽見司徒子都策馬而來,手裡端著一袋水和一些乾糧。
「司徒將軍,你幹啥?」
「走開!」
「將軍嚴令,誰都不許接近那個俘虜……」
司徒子都一把推開他:「滾開!」
那個士兵兇狠地瞪著他,卻不敢反抗。司徒子都將水袋送到藍熙之面前,她卻沒有絲毫動靜。
「停車,快停車……」
他大吼一聲,將手伸進囚車裡,搖搖藍熙之:「藍熙之……你快醒醒……」
他正搖著,忽然手一抖,水袋已經被人打翻在地。
司徒子都起身,怒不可遏地看著趕來的石良玉:「你要幹什麼?你怎能這樣對待她?」
石良玉冷笑一聲:「我怎麼對待她了?所有的敵人都是這種待遇,她憑什麼就能特殊?」
「她不是敵人,她是藍熙之!」
「她幫著朱弦對付我,你看到的……」
司徒子都提刀就往囚車上砍:「石良玉,你瘋了!如果她都是我們的敵人,那全世界的人都是我們的敵人了……」
「你才瘋了,你快滾開……」
石良玉一掌打去,司徒子都承受不住,立刻滾在地上。
兩名士兵上前拉住了司徒子都,石良玉冷冷道:「帶他下去。」
「石良玉,你瘋了,你會後悔的……」
石良玉聽著他大聲嘶喊,冷冷道:「我為什麼要後悔?我現在正痛快著呢!」
囚車仍然隨著大軍在塵土中顛簸。陽光如火烤一般,豆大的汗珠順著石良玉的臉大顆大顆往下滴。
剛剛的激烈爭吵並未讓藍熙之睜開眼睛,被司徒子都拔開的亂髮下,石良玉清楚的看見,她的嘴唇已經開始皴裂,瘦小之極的身子蜷縮成一團,臉上是一種越來越可怕的死灰。
他連看幾眼,心裡忽然一抖,低喝一聲:「停車!」
車子停下,他跳下馬來,撲了過去打開囚車,抱住她,摸摸她的鼻息,她已經完全昏迷過去了。
「快拿水來,拿吃的東西來……」
水囊放在她的唇邊,她已經喝不下去。他自己含了一大口水,掰開她的嘴巴就往裡灌,好一會兒,他才聽得她喉嚨之間咕隆一聲,將水咽了下去。
他鬆了口氣,又餵了她一點東西,她也慢慢咽了下去。
這時,她才勉強睜開眼睛來,看看石良玉,恍若夢裡,聲音微弱:「謝謝你,石良玉……」
石良玉笑起來:「謝我?謝我這樣折磨你?」
他手一松,冷冷地將她放在囚車裡。她的頭靠在囚車欄杆上,臉上依舊是可怕的死灰一般的顏色。石良玉狠狠心正要上馬,心裡卻疼痛得異常厲害,他轉過身,一把將她抱在懷裡,上了馬,催馬就跑,將大軍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司徒子都掙脫兩名士兵,再次趕來時,只見囚車空空,連石良玉都沒了蹤影。
秋陽一落坡,夜風就有了微微的涼意。
前面是一條渾濁的小河,河邊是一片亂糟糟的草地,幾棵大柳樹不時掉下一些泛黃的葉子。
藍熙之躺在草地上,閉著眼睛,幾乎睡了過去。
石良玉坐在她身邊,看看遠方,又看看她破舊的衣服,看看她灰白的臉色轉成深深的菜色,經歷了相當一段時間的飢餓,她已經瘦骨嶙峋了。
他在她身邊躺下,伸手理理她亂蓬蓬的頭髮,緩緩道:「熙之,你答應過等我回來,為什麼又要反悔?」
她不言不語,可是她就在自己身邊,伸手就可以抱在懷裡。他想起那天晚上那種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又暗暗鬆了口氣:「幸好你離開了,不然,也許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心裡的恐懼加重,他下意識地伸手將她抱在懷裡,低聲道:「熙之,我本來有點恨你的,可是,我現在一點也不恨你了。」
藍熙之依舊一動不動的,好像是睡著了。
躺了好一會兒,石良玉吹了聲口哨,在河邊吃草的「颯露紫」跑了過來,他起身抱起了藍熙之,在她耳邊道:「熙之,為了彌補你的食言,你再也不許離開我了……」
藍熙之仍然沒有睜開眼睛。
其實她早已醒來,可是,她不願意在這種渾身無力的情況下面對石良玉,就如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成為石良玉的俘虜一樣。
所以她一直裝著熟睡的樣子,打算等恢復幾分力氣后,再想法救下陳崇、解思安等人一起離開。她本來擔心朱弦的安危,但是第一眼看到石良玉時,她已經從他的眼神里猜測出朱弦已經脫險了,不然,他不會如此憤怒的。
「颯露紫」連夜趕路。
越來越深沉的夜色里,石良玉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經歷了這許多可怕的事情后,幸好還有懷裡這個溫暖的身子在如此真切的提醒自己,自己還可以把握、還可以擁有。
他臉上的笑意越深,就越是用力的抱緊她,忽然聽得一聲細細的**:「唉,痛死我了……」
他的手鬆開一點兒,下巴在她亂蓬蓬的頭髮上輕輕磨蹭:「熙之,你醒啦?」
藍熙之沒有作聲,他的親昵的舉止和口吻令她異常難受,她又閉上眼睛,裝睡著了。
石良玉知她不想面對自己,也不強迫她,又將她稍微抱緊了一點兒,低聲道:「風有點涼,你別著涼了。」
幾天後,石良玉率軍抵達京城。
石良玉並未即刻入宮,而是先回自己的那棟宅院。
這棟豪宅,石良玉也是第一次來,但是,之前,他已經差了一名侍衛先趕回去布置安排。如今,剛一踏進這宅院,就發現已經弄得非常整齊了。
藍熙之跟在他身邊,穿過重重院落,來到主人的大客廳。
廳里燈火輝煌,飯桌上擺了滿滿一大桌子美味佳肴。
軍中勞頓已久,兩人坐下,石良玉道:「熙之,吃飯吧。」
藍熙之不待他吩咐,早已大吃大喝起來。石良玉微笑著看著她,將記憶中她喜歡的菜的種類一一轉移到她的面前。藍熙之也不客氣,拚命的吃喝好一會兒,才悶悶道:「我困了,要休息了。」
「好,你去休息吧。我帶你去屋子。」
藍熙之進了卧室,石良玉說了一聲「熙之,你好好休息吧」,見藍熙之沒有回答,也不再說什麼,伸手將房門拉上,離開了。
藍熙之躺在那張寬大舒適的床上,環顧四周,才發現這屋子很大,裡面一應俱全。她再往後看,只見後面連接著一間精巧的小屋。她起身走過去,小屋裡是一排衣櫃,柜子里滿是簇新的各種式樣的衣服,然後,小屋的拐角處,還有間更小的屋子,裡面點著燈,有一個精巧的馬桶!
她心裡一動,快步跑到門口,伸手一拉門,發現門已經從外面鎖上了。
再看看窗戶,唯一的一扇窗戶已經被釘死,又另開了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窗子,算是可以透透氣。
自己竟然被石良玉軟禁了起來!
她的「紫電」在被俘時,被石良玉拿走,一直沒有歸還,而大黃馬雖然還活著,可是那些天,石良玉一直和她共乘一騎,她根本沒有機會得知大黃馬到底被送到哪裡去了。
腦子裡變得亂糟糟的,她吹滅燈,又躺回床上,睜大眼睛看看天花板又看看那個氣孔一般的窗戶,黑暗中,努力回想蕭卷的臉,卻始終都模糊成一團。
以前心緒煩亂的時候,一想到蕭卷,就總會慢慢平靜下來,可是今晚,自己被關在這陌生的地方,大黃馬和「紫電」都不在身邊,蕭卷的臉也想不清楚,心裡更是說不出的慌亂。
「唉,蕭卷,我第一次和石良玉交手,就成為了階下囚,看來,我以前真是高估自己啦。朱弦說得對,以前可能都是你在縱容我!打敗朱敦其實都是你指揮全局,我還以為自己很不錯呢!唉!我要是一直沒有離開藏書樓該多好啊,現在,要怎麼樣才能回去啊!」
也不知過了多久,藍熙之只覺得眼睛都睜痛了,又疲倦的閉上眼睛。昏昏沉沉中,忽然聽得門邊一陣奇怪的聲音。她警惕地悄悄坐起身,門忽然被推開了,一個黑影一下閃了進來,聲音驚惶:「熙之,熙之……」
正是石良玉。
她點亮了燈,燈光下,石良玉滿頭大汗,手裡拿著的正是她那把「紫電」。他奔過來,一把抱住了她:「熙之……」
他抱得如此用力,差點讓藍熙之喘不過氣來。她趕緊將他推開一點兒,只見石良玉滿頭大汗,嘴唇都有點哆嗦。
「石良玉,你怎麼啦?」
「大火!我夢見你被困在大火里,很多人來殺你,你的房門緊閉,你根本逃不出去……我本來怕你悄悄溜走,拿了你的劍,又封鎖了門窗,想把你關起來……」
那是一種突如其來的酸楚的感覺,藍熙之吸了口氣,柔聲道:「水果男,我這不是好好的么?」
這聲「水果男」聽在耳里,石良玉猛然撲在她的瘦小的肩頭大哭起來。
即使是在他剛家破人亡的時候,藍熙之也沒見他哭過,現在聽得他如此可怕的嚎啕大哭,藍熙之簡直有些手足無措,只是笨拙的輕輕拍著他的背心:「水果男,發生什麼事情了?」
石良玉也不回答,過了好一會兒,才從她肩上抬起頭來,聲音已經平靜:「熙之,我把劍給你帶來了,你的馬也在外面,萬一出了什麼意外,你還可以抵擋一陣!」
「你這府邸,千軍萬馬守衛,能出得了什麼意外?」
「熙之,換一個房間吧,不住這裡了……」
「哦!出什麼事了?」
「這裡守備森嚴,應該也不會出什麼事情……」他強笑道,「我不過做了一場噩夢而已……」
藍熙之聽得他的聲音還是微微有些發抖,再次道:「水果男,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她不聞不理還好,可是她偏偏是那樣溫柔憐憫的一再追問,石良玉本來已經轉過身了,忽然回過頭再次緊緊地抱住了她:「熙之,今晚陪著我好不好?」
他不再是那樣威風凜凜的將軍模樣,而是脆弱如一個受了驚惶的小孩,藍熙之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卻不忍拒絕,微笑道:「好吧,我就陪著你好了。」
石良玉也笑了起來,兩人在房間的椅子上坐下了。
燈早已熄滅,夜晚越來越深沉,經過這番折騰,疲倦的二人卻毫無睡意。
石良玉一直緊緊拉著她的手,過了許久,才慢慢道:「熙之,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他的聲音和他的手一樣,在黑暗中有種令人心碎的軟弱和祈求,藍熙之緊緊握著他的手,一滴眼淚悄悄滑過眼眶。
他久久沒有聽到回答,聲音又焦慮又凄涼:「熙之……」
「我就在這裡呆幾天吧……」
「能呆幾天?」
藍熙之想起自己食言離開的事情,脫口而出:「那就呆一個月吧。」
「好,熙之,你自己答應的,你可不能再食言了。」
「不會的,我決不會再食言的。」
石良玉在黑夜裡發出一聲大笑,他笑得如此開心,就如天上突然掉下來一個金元寶。
「哎,你笑啥?」
「熙之,沒啥,我只是開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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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驅趕走了所有的恐懼、彷徨。
藍熙之走出屋子,石良玉已經換好了衣服。他一身戎裝,雖然一夜未眠,依舊看不出多少憔悴之意,精神得完全不能讓人將他和昨夜那個軟弱凄惶的男子等同起來。
「熙之,我今天要進宮去。」
藍熙之點點頭,遲疑道:「我想去看看陳崇他們……」
「你說那幾個俘虜?我已經叫人將他們放了。」
「哈,多謝,石良玉,真是多謝!」
「熙之,我盡量不做任何令你不開心或者為難的事情,你放心吧。」
「謝謝你,石良玉!」
石良玉已經出門,藍熙之忽道:「你要當心石衍他們害你!」
「嗯,我會當心的」石良玉笑起來,「目前,他們是決不敢輕舉妄動的,你放心吧。熙之,你好好獃在家裡等我回來就可以了。」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