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回別有幽愁暗恨生,生了鬼胎趕緊扔
魍之所以為厲鬼中的最強,強在出生人性陰暗,以精神陽壽為食,執念深重,能操縱人身人心,又不能輕易被超度。
今昭不過是新成的太歲,連水還沒有換完,現在來說,跟人類也沒什麼分別,自然無法抵抗魍的鬼力,一步一步往唐息的方向挪著。
「媽媽——」奶語童言從唐息的腹腔響起。
今昭看到自己的手,已經觸到唐息的肩膀,這是個懷抱的姿勢,就像母親懷抱自己的孩子。在手指接觸到唐息的一瞬間,她身上的那桶血似乎發生了作用,唐息吃痛後退,趁此機會,陳清平沉冷喊了一聲:「澈之!」
一陣風捲起些灰塵從門外刮進來,唐息眼中進了沙土,迷得流出眼淚來,又退了好幾步。
今昭想也不想,抓起前台放著的招財金蟾,砸上了唐息的腦袋。
咕咚一聲,唐息倒地。
「幸好附身的時間短,肉體沒有妖化。」朱師傅稍微鬆了一口氣。
「這個金蟾挺沉的,今昭,你真是條漢子。」青婀拇指。
「……你們剛才都哪裡去了!為什麼才出現!」今昭炸毛。
「我們去想辦法解決他啊!」老宋一臉理所當然。
「想辦法時有必要吃芡實糕嗎?」老周哼聲。
「這樣只能緩解一時。」看了看滿臉血的唐息,朱師傅眉頭深鎖,他手裡拿著好幾張畫著古怪圖案的符咒,「這個魍鬼,不是我能打散的。」
「怎麼辦,我們幾個戰五渣都是奶媽和遠程啊。」老宋搓手。
老周又哼了一聲:「開這種神鬼飯店,就要有被砸場子的覺悟。」
玉卮撫著心口大喘氣:「還說什麼風涼話啊,趕緊想辦法!這玩意回頭要是出來附身別人怎麼辦!」
朱師傅在唐息的口鼻出貼了咒符,無奈地說:「想到辦法之前,先這麼封著吧。封個百八十年,總能想到辦法。不成先丟在蔓藍的庫里。」
「朱師傅我倆多大仇啊!」蔓藍的臉上露出驚恐,庫房裡塞了這麼一個內有乾坤的活死人她以後還怎麼盤庫點數啊!
老周眯起眼睛:「冤有頭債有主,它就算是恨天恨地,也得有個理由吧。」
陳清平轉臉看著今昭:「他為何找上你?」
今昭舉手,氣息不平地說:「它……它是當年,唐息前世的媳婦肚子里那個沒出生就跟著媽媽淹死的娃……」
這句話信息量比較大,老宋反應了一下才明白,登時一拍大腿:「這麼說唐息是它前世的爹,怪不得挑了他附身呢,我還說魍鬼什麼時候有新品種喜歡起男孩紙了。對了,那當年推孕婦下水的是誰,有後人沒有,拉出來揍!」
「不是,你們這些人開飯店這麼久,咕,沒遇見過這種狀況嗎?!呃,能不能有點技術含量啊!」今昭一口氣沒上來,打起了嗝。
「我只是個知識面比較廣的人類。」老宋舉手。
「我被禁止使用非人技能。」老周冷笑。
「唔,算來,我應該是個遠程法師?」朱師傅推了推眼鏡。
「我是奶媽。」陳清平回答得言簡意賅。
今昭跪地。
敢情清平館的戰力,只能指望玉卮姐妹三人?怎麼看怎麼不靠譜啊!
「房東大人哪!」今昭只覺得干著急上火,自己幫不上忙,這幫人也出不了力。
「不在家。」陳清平的回答還是很簡單明了。
「沒用的你的房東大人常見行蹤不定開會不止,不能當召喚獸用的。」蔓藍嘆息。
「龍神說他會儘快趕來。」玉卮也嘆氣。
「他的地頭出事,能找他索賠不?」青婀舉手問。
幾個人正在你來我往炫嘴炮,地上的唐息卻已經開始抽搐,朱師傅攤手:「我看,封個幾百年想辦法再說,也不行了,裡面的魍鬼,比我們想的要厲害,我不能打散,也沒法超度它,只能暫時封住,可你們看,那魍鬼,未必不能從這具人類身體里衝出來,或者還沒等到辦法,這個人類就要先死了。」
就好像在印證朱師傅的話一樣,唐息的臉上出現數道血痕,似乎是皮下血管爆裂一樣。
朱師傅連忙伸手按住符咒。
「人類的孩子,神識還沒個形狀,哪來這麼大的氣性啊!」老宋幫助朱師傅按住符咒。
唐息的身體抖得越來越厲害,漸漸有血絲從口鼻間溢出來,眼睛也突然張開,眨也不眨地盯著天花板:
「……不要……殺我媽媽……」
「媽媽……」
「誰……救救……」
「救救……媽媽……」
「媽媽……」
細小的哀鳴從唐息的腹腔里傳來,老宋哎呦一聲,轉頭道:「聽不下去了。」
「到底是什麼人推那婦人……」老周的話說了一半,今昭便出言打斷他:「是,這裡的水中龍神。」
「怎麼……」老周看了看今昭,他突然意識到,今昭是太歲,哪怕是個還在上幼兒園的太歲,也是觀天望地的太歲,紅塵三千界的旁觀者。
「龍神……不能吧……」老宋一愣。
話音一落,一劍西來,那少年龍神冷指長劍,直入唐息的咽喉,劍光一瞬封喉,只留了血珠點點。朱師傅的「別」字卡了卡,轉為一聲「晚矣」。
從那傷口裡,一團濃霧破口而出,帶著凄厲的尖叫哭聲,震得當場的人各個捂住耳朵。
少年龍神雙手結印,剛要打在那團霧身上,就被團霧糊了一臉,咳了一口黑血出來,撞在玉卮姐妹三人身上。三位姑娘馬上發揮出女性和奶媽應有的溫柔體貼,一個給少年龍神灌藥,一個扶著龍神,還有一個嚇得發愣,沒緩過神兒。
今昭對這一屋子的戰五渣已經徹底絕望。
不知道是不是吸了它老子爹的陽壽,那團霧越來越具有形狀,眼見著變成了一個笑容殘忍的無目之鬼,漸漸脹大,離它最近的老宋身子一顫,只覺得有無數鋼針刺入腦顱,疼的老宋哇地一聲撞在了櫃檯上。
忽而一聲清越佛號,好像破冰而出的激流,將那越脹越大的濃黑團霧震得一縮,而團霧嗷嚎帶來的錐子鑽太陽穴的頭疼也頃刻消失。
那種全身被滌盪乾淨,煥然新生的感覺,讓一身狗血的今昭舒服極了,順著那佛號的聲音看過去,房東大人托著他的電腦,七分神煩,三分無奈地看著這一屋子的狼藉,單伸出一隻右手來。
魍鬼瑟瑟發抖,朝著門飛去,可惜一道白光罩過來,連個響兒也沒有,它就不見了。
「超度了?」今昭茫然。
「湮滅了。」朱師傅回答。
「可是……」今昭和老宋對望一下,兩人都覺得那無辜枉死的魍,也有點可憐。
蔓藍和玉卮扶著那少年龍神,青婀擺手:「別可憐!那玩意本來就是個附身在人家肚子里的魔物,蘇鯉發覺不對,才斬草除根的。不斬殺那孕婦,這魔物就不會跟著一起死,要是生出來那玩意,估計這個鎮子都要死光光吧——啊,殭屍吃了你的腦子!」
「靠!這是什麼神展開!敢情那個魍是活該去死,它附體的孕婦躺槍啊!」老宋叫道。
龍神蘇鯉忍著紊亂的氣脈解釋:「這些年它靠博取同情,害了不少姑娘家……」
戰五渣們正在討論劇情,那唐息略顯驚慌的聲音打斷了大傢伙兒的思路:「這,這是……」
滿臉血的唐息屍體旁,站著一臉驚慌的唐息魂魄。
突然間,今昭想起唐息曾經說過,他四處遊歷,追溯前世片段,只是想看看今生讓他不忘前世,到底有什麼結果。
難道……這就是他的結果?看著自己前世的愛人死亡的真相,看著自己的身體再次被元兇所附體?看著今生的自己在魔物的禍害下七竅流血地死去?
這也太衰了!
唐息的魂魄看上去似乎瞭然發生了什麼,又似乎什麼也不明白,他只是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屍體,又看了看眾人,聲音顫抖:「棠溪……棠溪——!」
男人睚眥欲裂,悲盡極怒。
沒防備,地動山搖。
紅與黑兩色烈焰將唐息的靈魂吞噬其中,朱師傅只來得及喊了一聲:「魔化了!」便被什麼人推進了陳輝卿及時祭出的保護光圈裡。
那龍神蘇鯉按著自己的心口,提起長劍:「當日殺你全家,自是對不住……」
那烈焰中變得狂暴的唐息仰天大笑,一隻手穿過龍神軀體,帶著血絲堪堪猙獰破開了龍神的胸膛。
又一道白光閃過,卻是陳輝卿將兩指虛按向唐息,那魔化的靈魂逐漸被白光同化,奪目,消散。
「這,這……」今昭被眼前千迴百轉的情節震得一愣一愣的。
陳輝卿收拾完魔物兒子魔化爹,手在褲子上蹭了蹭,走到門口,將門關上,片刻之後再打開,門口的小橋流水,石板卧龍都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陌生的都市的停車場,陳輝卿捧著電腦淡然走出門去,好像剛才發生的事兒,不過是系鞋帶一樣的小事。
朱師傅面露惋惜,可也只是一瞬,眨么眼兒的功夫,他就指著周宋二人:「先把地上這桶雞血擦了,好臟。」
玉卮扶著重傷的龍神蘇鯉,勸慰道:「不管怎麼說,魔物已經除了,我帶你去治傷,你也先別回西塘了。」
龍神奄奄一息,青婀神秘微笑,幫著玉卮蔓藍扶著他去了後院。
朱師傅看著玉卮扶著龍神,眼神不善。頓時,見狀不妙的老宋已經很聽話地拿起了拖把,審時度勢,老周也拎了一桶洗滌靈回來。
「這,這就完了?」今昭看著戰五渣們各個都該幹嘛幹嘛去了,有點接受不了。
好歹這是個悲慘的故事,躺槍的親婚夫婦,被附體的胎兒,前世今生的執念,怎麼就這麼爛尾了!這特么的是在逗她?!
「都解決了,你還想咋的。」老宋一邊用力蹭著地面的血跡一邊反問,「這事兒在我們神鬼這兒多了去了,你習慣哈。」
今昭獃獃地看著門外停車上,天降神兵陳輝卿開著一輛白色的轎車絕塵而去,忍不住問:「他去幹啥?」
老周奇怪地看著今昭:「你忘了,他的電腦讓天使給燒了,這不是去紐約的維修部做數據恢復么。」
朱師傅在廚房裡喊著:「我說,你們今晚還吃響油鱔絲嘛?」
今昭回神過來,應了一聲:「吃啊!」
算了,幼兒園小班太歲,還是看好眼前,且行且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