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美人如花隔雲端,女神大招真好燃
雷鋒塔下,西子湖畔,妖女撲街,淑女炸毛。
沾了一手的妖氣的房東大人陳輝卿握著白衣妖女的靈退了幾步,表示離發飆的淑女遠一點。
玉卮好整以暇地喘了一口氣,把頭髮攏成髮髻,插好木簪,看著痛得蜷成一團的白衣女妖,捂著自己受傷的肩膀,擦了擦嘴角的血:「這貨到底是來幹什麼的,背後一定有什麼人吧!」
陳輝卿歪著頭看著白衣女妖,若有所思。
「小玉,你這樣不行,要溫柔一點才能問出來喔。」朱能垣稍微捲起法蘭絨襯衫的袖子,拈起白衣女妖的手腕,笑容十分溫柔纏綿。
咔嚓。
白衣女妖的胳膊被反折到背後。
玉卮一抖,陳輝卿又退了一步。
咔咔咔。
廚子先生把身子俯得更低,隨著這角度,白衣女妖的胳膊發出小小的,令人牙酸的咔嚓聲:「你不說的話,我也大概能猜出來呢,給大家帶來這麼多的災禍和痛苦,就像很多年前那樣,我的人民叫你們為倭寇——對吧,天兔桑。那時候就給身為齊王的我和身為國棟大法師的這位大人添了不少麻煩,不是嗎?」
「我是玉兔——啊!」
白衣妖女還沒有說完,就被玉卮一腳踩上了臉。
「好了,留一口氣吧,不然也很麻煩。」陳輝卿道,「我很快回來,給我留一盤藕片。」
「天兔是什麼玩意?」玉卮踩著天兔的臉問。
朱能垣拉過一臉不滿的玉卮往回走:「你就當做是玉兔的贗品或者山寨貨吧,既然有輝夜姬,當然也有天兔了。只是天兔的真身,沒想到竟然是颱風,造成這麼大的災難。」
「那是因為太突然……」玉卮想到了什麼,停下腳步,望著周圍不合時宜的璀璨星光,「那個什麼,你們有沒有覺得周圍有些奇怪?」
「有什麼不妥嗎?」朱能垣正在進行趣味閱讀,只顧著聽玉卮的心聲,根本沒發現周圍已經有了不同尋常的變化。
周圍的確有不同尋常的變化,因為西湖景色,永福初夏什麼的,已經都不見了。
「糟了。」玉卮扶額,是阿姐,那天公交車上見到的人,果然是她和青婀蔓藍桃夭的二師姐。
只是喘息之間,永福寺的顏色已然淡去,腳下銀河流光婉轉,頭頂星雲盤桓,周圍已經完全變成了藍紫光芒,星河璀璨的夜空天幕,幾個人站在這片景色里,好像在太空行走。
玉卮推著朱能垣:「快走啊!是我阿姐,她發怒了啊!」
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熱,星夜變得一片霜寒,那悶灼好像油鍋沸騰之前的感覺,讓玉卮無比確認她阿姐聽到了她的求救,雖然來得有點晚。
星芒灼熱之中,一個女人的身影若隱若現,熱紅的星雲之後,看不清女人的眉眼,只能看見她臉頰鬢角附近岩火一樣燒起來的花紋,火光艷艷。
看著就像那天觀海樓祭燈的時候,有古樸強悍的美感。
躺在地上苟延殘喘的妖女天兔痛苦地張大眼睛,時間與空間的扭曲讓靈元離體的她更加負荷不堪,肌理骨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頹敗,彷彿湯水裡煮不爛的筋膜尤不舍離開骨頭的肉片。
「快點讓你姐姐停手啊!還有事情沒有問完!」朱能垣叫道。本來春意融融的永福寺之夜驟然變得火煎地獄一般,眼瞅著妖女天兔的小腿已經化了飛灰。
玉卮抓著朱能垣在熱浪里勉強站著:「不行啊阿姐對討厭的東西是毫不留情的!上次差點炸了蔓藍的百花谷啊!那可是自己姐妹的地盤!」
熱浪好像颶風一來襲來,玉卮幾乎站立不住,一把跌在了朱能垣的懷裡。
那容顏染火的身影踩著萬丈星光一步一步走出來,一字一頓:「誰,惹,我,妹?」
天兔哀聲連連,已經痛得說不出一句求饒的話來。
朱能垣微笑:「有點熱呢。」
玉卮淚奔:「快讓阿姐停下來啊!」
兩人相依為命般地攙扶著對方,卻還是在星風之中東倒西歪,一抬頭卻看見房東大人陳輝卿一步跨過妖女天兔,抓住了星辰光芒中那個連頭髮絲兒都怒得飛揚翻卷的人的手腕,低喝:「華練!夠了!殺了她,你會惹來大麻煩!」
「那就把所有的麻煩都清除吧!」女人抬起下巴。
「他們是遣唐使!」陳輝卿說。
「我不想懂你們的交際手腕!」女人眼裡冒出火來。
「老子要是有交際手腕,還會被你下藥嗎?!」陳輝卿怒吼。
彈指一揮的功夫,星夜與熱浪都消失不見,那本來周身怒意的女人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退了幾步,站在原地盯著天兔,眼中怒意逐漸褪去,掙脫開了陳輝卿的手。
玉卮抹了一把汗跑過去拉住她的手:「阿姐,餓不餓,今天早上的早餐是玉仁雲吞哦,蝦仁好新鮮的,我們回去吃夜宵吧。」
「對啊阿姐,快回去吃宵夜吧。」跟著打邊鼓的,是笑得很上湯娃娃菜的朱能垣,妥帖溫熱,清新恬淡。
被陳輝卿叫做華練的女祭司搖搖頭:「我還有點零碎事情,既然你們平安無事,我就先走了。」
陳輝卿怔怔地看著華練。
玉卮扯了扯朱能垣的袖子悄聲說:「怎麼辦我現在覺得房東大人有點委屈。」不僅委屈而且有點萌好像棄犬。
「那是你的阿姐嗎?」朱能垣問。
玉卮點頭:「嗯,我們二師姐,不知道怎麼的我突然覺得她好像渣男。」
朱能垣拍了拍玉卮的手:「看熱鬧別嫌顏值高。」
那邊顏值高的兩個人還在相互凝望,半晌之後,華練咧嘴一笑:「哎呦!東皇大人!好巧!你看你身後是誰?」
陳輝卿回過頭,除了朱能垣和玉卮兩個呆了的小夥伴,沒有別人。
再回過頭,華練已經不見了。
玉卮倒吸一口冷氣:「渣男!妥妥的渣男!」
朱能垣不著痕迹地攬過玉卮的肩膀:「你說的真好,我竟然無言以對。」
永福寺中,笑容溫和清淡的鬼僧人遞出一杯桃花酒:「九幽大人終於回來了。」
梳著墜馬髻,穿著寬大舒服的紅袍子的華練接過酒一笑:「算算時間,差不多了。」
鬼僧人望著春日裡永福寺的楓紅:「八荒的四季,是如此不分明。」
華練枕著手,捻起一片楓葉:「所以我貪慕人間啊。」
鬼僧人一笑:「九幽大人還是這麼洒脫。貧僧還記得九幽大人初來永福寺的時候。」
華練咧嘴笑:「那時候也是因為那道白門有了裂縫,不過那時候我可是披了馬甲的。」
鬼僧人點頭:「彼時大人是張皇後身邊的女官。」
華練凝眸,是啊,那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
同樣是永福寺的楓紅,那是真正的人間的秋日,溪水潺潺,有人在溪邊看書,秋光照在那人的臉上,出塵脫俗,絕不和光同塵。
「大人,您一定要保重,讓這一次,我們這些蠅營狗苟的凡生,還能安然渡劫。」
華練的表情昏昏欲睡:「會的會的,你放心好了,因為,我回來了啊……」
片刻之後,鬼僧人收起了酒具,將一葉楓紅化作薄毯蓋在了華練的身上,惆悵低語:「只是,九幽大人,你渡了世人,卻苦了自己。如果有一天,哪怕這天地崩毀,貧僧卻也希望,能見您任性一次……」
這世間有什麼可值得保護的呢,只看多少人一生自苦,不能圓滿。
鬼僧人垂眸,半晌,對著一樹楓紅說:「去通知玉兔大人,她的師姐九幽大人在永福寺掛單,讓他們想辦法,把那位大人騙來。」
終於放晴的天氣,帶來滿城飄香的桂甜,清平館的上午十點客人不多,老宋正用抹布擦著櫃檯。那四個男生下午的火車,這會兒正佔了一張桌子給同伴算錢。角落裡陳輝卿與休假的朱能垣依舊在下棋,朱能垣讓出几子,房東大人也還是輸得很慘。
「老宋,我去蓮城,到時候你再給我打電話——哦對,電話壞了,你微博圈我吧。」玉卮敲了敲櫃檯,老宋笑嘻嘻地點點頭,呼啦一聲從櫃檯底下拿出一個罐子:「這裡面的桂花醉雞是給你姐姐的。是五分醉的,有一點點辣,辣椒是自貢產的小麻子。」
玉卮嘴角抽動,看著那有她一隻胳膊高的罐子:「算了,讓她自己來吧,她明天過來了。」
陳輝卿手裡拈著的白子掉在棋盤上。
「喔,那也好。」老宋眼風往輝卿那裡飄,笑嘻嘻地又把罐子放回去。
今昭伸了伸懶腰,管它呢,好歹雨消霧散,災厄已經過去。
眼前一陣風吹落滿樹的花瓣,附在玉卮的肩頭,澄碧的天空沒有一絲陰霾,吳山廣場的天空又放起了花花綠綠的風箏,蘇堤上又滿是游湖的人,斷橋上的相機的咔嚓聲不斷。
玉卮迎著微甜的暖風閉上眼睛。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只盼這滿城春香,能保佑天下安泰,富貴圓滿。
吐艷,都怪傳說中的姐夫太執念,法蘭絨襯衫觸感太溫暖,讓她也開始期待花好月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