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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回吾家有肉初臘成,且把郎君坑一坑

  廚子上身郗超,這不是個事兒。


  讓玉卮理所當然地在一邊充當護法,身份正當,這才是個問題。


  雖然大家心知肚明這件事情最簡單的解決辦法,就是讓玉卮換個「報恩」的法子,但是幾乎所有人都有志一同地出於看熱鬧的心理,摩拳擦掌想把玉卮送到廚子身邊去。態度之積極,讓本來有點知難欲退,不想為難眾人的玉卮,也有點熱血沸騰,彷彿被一群大大熱血安利,她不陪著朱能垣,這廝就不能好好投回原身。


  玉卮作為陳家女郎,在會稽也有芳名,雖然比不上謝道韞,比一比張彤雲問題確實不大的,清心玉映這幾個字套上去,也比張彤雲不差毫分,但若是讓玉卮成為侍女或者妾室,便有難度了——高平郗氏嫡子郗超的妻子是高門周家女,雖然夫妻倆感情不好,但感情再次,這種望族聯姻也要維持,總也不至於一點兒面子也不給周家。因此,還有正妻面子的周家女,是不會輕易讓玉卮這種同為朱門繡戶女的人物進門當侍女的——周馬頭名字雖然有點喪失,但人又不傻。


  那妾室?周家女無後,郗超再娶個貴妾之類,倒是正常。只不過——郗超素來醉心於運籌帷幄,智謀千里,於女色上很淡,還一心禮佛,讓他迅速看上玉卮,哭著喊著求了當妾,就算陳家願意委屈玉卮,這也得郗超能開這個口啊。


  郗超不是朱能垣,郗超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儘管他,的確是轉世的廚子的一縷魂。只是這縷魂在太歲的史書上記載,關於他的情路,不太輕鬆——妻子深愛他,他卻並不十分愛重妻子,姬妾除了一個在他死後殉情的,別的簡直連提都沒提及。郗超的內宅如此不名於歷史,並非是太歲不願意去記錄,而是他的確不耽於美色。


  看看玉卮的自然條件,指望她色誘,恐怕撲街,還是走驚艷天女下凡路線吧。至於成不成——這麼多大神在場,還怕搞不定一個凡人么?


  玉卮看著熱血沸騰的父老鄉親,有種彷彿上了賊船的不吉感。


  「上吧!我欲與君相痴,纏綿無衰絕!塌無陵,紅被為揭,春雷震震,樂出血,常歡合,死不讓君絕!」


  「青婀閉嘴!」


  玉卮輕車熟路地抄起一本冊子飛了過去,風裡嘩啦啦那冊子翻開來,人物生動,筆觸鮮明,正是那壓箱底之物。


  青婀踮腳一躍,接住那本冊子,笑嘻嘻看著玉卮:「玉姐姐,莫傲嬌了,會吃虧的。學學我們阿姐。」


  「噝噝!」華練探出衣襟,昂頭。


  「……我說阿姐,那些齒輪什麼的六合什麼的,就不管了么?」蔓藍摸了摸華練的頭,有點擔心。


  「怎麼管,六合之門,就是因為混沌之禍,混沌以百萬冤魂去破白門,從此造成白門周圍滿是蚩孓,若非歲時十二族插手,六合之中便會有大量妖異湧入梵境,這是太歲史書所載,我們無可奈何。」華練搖頭,「先把朱朱的事情搞定,然後有空去看看長公主,剩下沒什麼事兒,等老元挨完打,我們就走了。反正混沌創下的禍端,也是有時間限制的。」


  「……不是吧為什麼我還要挨打啊!」老元抓臉。


  「歷史上發生的事情是不可能改變的,小紅花,你認了吧,反正不是你挨打,就是你挨打,要不然那個時候的你挨打。」華練看著老元,「你要是現在很閑,去給我跟那郗超套套近乎。」話音一落,老宋喜上眉梢的聲音傳來:「華練姐,郗家要來登門拜訪,想是為那郗十的事情來道歉的。」


  今昭眼中眸光大亮,忍不住扯了陳清平的袖子:「男神男神!這下好了!咱們使出吃奶得勁兒也要讓郗超跪求玉卮出嫁!」


  陳清平看了看今昭眼裡的光芒,想起她曾經為廚子打抱不平,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沉思起什麼來。


  廚子的一魄要來,清平館又炸了窩。蔓藍使喚著老遠老宋,翻著庫房:「多找些壯陽之物!」老周冷著臉對陳清平說:「咱們是玉卮娘家人,輸人不輸陣,時下流行的衣服飾品要做一些。」青婀抱著一個匣子放玉卮手裡一放:「玉姐姐,壓箱底的玩意,都在這了。」今昭捧著一摞子的書冊:「這是我找到的關於郗超的資料,你快點看看。」


  反觀一向最喜好煽風點火瞎折騰的華練,難得老實,和陳輝卿嘰嘰咕咕,半晌,華練盤桓到玉卮面前,正色道:「你可知朱朱和郗超要怎麼合體么?」


  玉卮正看著那一摞子資料,頭也未抬:「鬼上身?」


  華練裂開蛇吻,露舌一笑,眼神天真溫軟:「猶是從前一幻身,香飄膩玉侵羅帣——朱朱是風神,靈元如風,自然要與那郗超身體相覆,化身為風,滲入肌理哦呵呵呵呵水仙梗美美噠!」


  「……阿姐,滾。」


  郗超是帶著從弟郗儉之、幺弟郗沖與長妹郗道茂、幺妹郗道榮一同來的,一同作陪的還有王家的凝、徽、操三人以及謝家謝朗、謝川二子,說起來雖然都是小輩,但請來世交親友,礙於面子,陳清平也只能接受這份歉意。否則將來說開去,總是陳家小氣量。


  「哦呵呵呵小子算計的不錯嘛。」玉卮笑。


  「我怎麼覺得還沒怎麼樣呢,玉兒就已經怨氣衝天了。」青婀全身一抖。


  郗超為了表達郗家的歉意,投陳清平所好,珍稀食材不數,更有白駝蹄這種有錢難買的珍味。


  昔年陳思王做千金七寶駝蹄羹,那羹就是陳清平的手筆,而今郗超送來白駝蹄——還是提前幾天送來的,明擺著也想跟著熱鬧熱鬧。


  食者有其,庖者為之,陳清平既然拿到了食材,便也從善如流,先發蹄筋,去漬,再以高湯燉糯粉,加椒、羌蕪、芫姜、赤榆等微辛之物,一早便熬上了。而本該瞧著這羹的朱師傅,因為今天有重要任務,便被趕出廚房,去交代後事。


  「師父,你不要跟我念叨了,我們把你送走,就直接穿越二十年把船開到你葬禮上,絕對不耽誤,根本用不著你交代這些鍋碗瓢盆的好么。」今昭一臉要哭,那麼多食器之類都放在什麼地方,一時間她怎麼記得住!

  「唔,我委身郗超二十年,你們卻一次也不來看我,不太好吧?」廚子很哀傷。


  「師父,被你這麼一說,我更不會去。」太歲擺擺手,「你有那個閑工夫,不如跟玉卮交代交代,不管她最後想什麼歪門邪道留在郗家,總歸面對的是郗超而不是你了,那種古代腹黑男,你就不怕把我們傲嬌姐給玩壞了。」


  「……服,我又不能辯了。」


  一行高門貴子已經翩然而來,清平館雖然因為冬日湖冷水寒棄了船,但因為老周老元青婀蔓藍加班加點的布置,臨時的居所瞧著也十分清致,更有不少文玩古器,為這略顯局促的院子添了幾分古雅深邃。


  按照大家在今昭房裡商議的劇本,陳三郎朱能垣此次聚會之後,要以遠遊為名離開眾人視線,而玉卮,老元已經擼胳膊捲袖子,打算全面篡改這一群人的記憶,乾脆就把玉卮直接送到郗家去,哪怕是給郗超洗腦,也要讓他把玉卮當做一生所愛。


  「……我們這麼做,實在太碧池了。」玉卮扶額,「要不你們看,我換個別的法子暗中保護澈之,或者乾脆下回再找機會還他人情?」


  「走碧池的路,讓渣男說去吧!」青婀握拳,「要不你這回聽我們的去貼身保護廚子,要不你以身相許還廚子人情。」


  「……喔,那你們自便。」玉卮又轉回臉看著鏡子,她身後清平館女眷們忙活著給她打扮,為了插一支釵,鬼王姬差點跑去茂陵把漢武帝的陪葬給掏出來。


  「那隻釵真的很適合玉兒啊。」鬼王姬扁嘴。


  「我們前幾天還在憂愁齒輪啊混沌啊,這幾天就這麼抽風,真的好么?」蔓藍眨眼。


  「沒事,我們清平館的風格就是小抽天天有,大抽三六九。」青婀一邊比劃耳墜子一邊回答,「華練姐這耳墜子看著真好,通通透透的。」


  說話間跟徒弟和老闆交代完後事的廚子款款而來,瞧著眾女一蛇忙的歡騰,莞爾一笑:「之子于歸,言秣其馬。你們不去喂馬,在此何為?」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南喬來取,我妹不嫁。」華練蛇信輕吐,眼神威脅。


  「九幽,好多年沒聽你叫我名字了,這是嫁妹之前,要跟妹夫開戰?」朱能垣抄手苦笑,他彼時居所,便是南山喬木,故而名南喬,只是這名字就跟乳名一樣,多少年也沒有人叫過了。


  華練的尾巴啪啪拍著地面:「這就好意思叫嫁?這只是送玉兒去參加個Party!沒有紫金屋琅玕樹離朱車軟玉床你休想娶走我們崑崙墟的妞兒!」


  話音一落,一直在旁邊充當華練的托盤支架貴妃榻的陳輝卿從袖子里拿出手機來:「喂?英招么,給我留一棵琅玕樹。」


  華練的尾巴噗地一聲,癱了下去。


  「好了好了,我們這邊也差不多了,好久不見混球,哦不,混沌王六郎,我們出去打個招呼,你們慢聊。」蔓藍捏著華練,推著青婀,對鬼王姬擠著眼睛,好歹算是把崑崙四女給清了場。


  外面駝蹄羹香氣飄飄,雖未開席,也已有燒臘之類小食看菜上了案,那燒臘是此時最負盛名,最具代表性的五味脯,與唐時肉糜脯不同。晉的五味脯是牛、羊、鹿、鵝、豬五味製成,做的時候是順著肉的肌理去切,備好肉條,再以牛羊大骨斬碎熬煮骨髓為湯,去浮去穢,煮鮮豆豉成濃湯,下鹽、蔥、椒、橘之末,冷湯沁肉,風臘成脯。這種肉脯勁力有嚼,雖然顯得粗糙,但勝在風味天然,極其考驗刀工與火候手法,陳清平自然是不會出錯的,因此雖然諸位高門貴子平時對這些燒臘並無鍾愛,沖著陳清平的名頭,也都作酒而嘗。有好舌頭如謝川者,不由得攢道:「清平君是否在頭一道沁味后還灼了一次,此肉有熏燎之味,於五味臘相宜得緊!」


  「不錯不錯,嘉賓,你今日頭來清平君的宴席,可要好好吃上一吃。」


  眾人觥籌交錯,談笑風生,宴席上氣氛之和諧,令清平館幾個漢子深切懷疑,這還沒怎麼著,陳清平就先被廚子上了身——最近這些日子,他們的大佬有點怪,整個人那種高冷到異次元的稜角圓潤了不少,氣質也沒有那麼脫俗了,說話的字數也比從前多——尤其是時不時也會講出一段和食材沒有關係的話來。


  比如,清平館高冷的主人此刻看著正欲添酒再敬的郗超,突然抬手阻止,道:「此酒雖好,不過不對這魚,既然有此玉膾肥美,不若喝珍珠白。」


  珍珠白,是西域一種果子釀成的果子酒,基本來說,是現代白葡萄酒的雛形。清平館的珍珠白,是取天山腳下當真果色瑩白的一種珍奇的淺青白色葡萄釀造的,歷經時間,酒色如珍珠般泛著獨特的光彩。


  眾人心說怎麼突然提起珍珠白了?一轉耳陳清平繼續道:「此酒是我妹妹所創,口味清淡醇厚,別處不見,嘉賓或可一嘗。」


  眾人聽見陳清平喊郗超的小字,雷得渾身發抖,老元壓低聲音問蔓藍:「怎麼回事,老大這是在助攻么?」


  「可能是,因為這樣讓玉卮出來的話,顯得特別自然。」蔓藍回答。


  「那酒真的是玉卮造的?」老元一臉不信。


  「怎麼可能,玉卮最討厭把手弄得黏黏的。」蔓藍果斷回答。


  「……果然是在助攻,老闆終於也發春了。」老元雙手合十。


  說話間玉卮帶著侍女已經端著酒出來,那兩位侍女也不知道是刻意安排還是怎樣,一個矮小一個艷麗,襯得身量高挑纖細的玉卮一襲素衣古樸高髻,越發有蟾宮折桂去的仙逸之感,鬼王姬在簾后扼腕了一下,要是配了那簪子效果肯定更好。


  忽而身後傳來一聲嘆息,卻是朱能垣。


  鬼王姬想起這一位在十八幽冥地府那一步步長滿屍斑的活殭屍造型和進入轉輪台攪出半身白骨的悲慘遭遇,又想想玉卮因為靈元在轉輪台擼過一次,斷了姻緣線,有點心塞。


  孽鏡出局在各位的意料之中,就算重新纏一次姻緣線,纏住的那人也不會是孽鏡——雖然說日久生情,但是這個久,倒地也有個日子,或者一年半載的,那是尋常,但若是像玉卮孽鏡這般,相處一年多年還沒啥感覺,那就是真的不來電了。


  正因為如此,鬼王姬才覺得,腦子裡還沒動嫁人念頭的玉卮,好容易遇見了廚子,是份好姻緣,可惜——


  就盼著這一次,那已經斷掉的紅線,能慢慢纏回來吧。


  「王姬不必擔憂。」朱能垣的聲音雖無奈,卻自信,「若是這次還不成,大不了再纏一遍——我們神明不就這點好處——命長日子多麼。」


  鬼王姬咧嘴一笑:「霸道總裁愛上你,總裁,攻了那個磨人的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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