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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回魂兮魂兮歸故鄉,珍珠美酒鰉魚香

  左右相熟,前後少年,呼飲友朋,笑談親眷。


  便是精明謀略如郗超,在這一群一同長大,月朗風清的少年之中,也放鬆了心神,只管享受美食,與風姿楚雅,見識不俗的新朋友傾心相談。


  這本就是個如風送柳葉,有雲飄楓紅的時代,這本就是個有好酒,有好友,有紅泥小爐,溫一縷薄寒下酒的時候。


  郗超微醺,卻還豪興不減,只等著那珍珠白,瞧著在場陳清平這邊還有青婀蔓藍這樣的女眷,心中也安定下來——有女眷同宴,這便是手帕之交,通家之好的意思,有這層意思,陳清平便不會怪罪郗家那一支的冒犯。


  郗超瞧了瞧王謝之家意氣飛揚的公子們,不由得有些艷羨,他們是一等華族,不需要如何費盡心思,便已經是人中龍鳳,而高平郗氏,沉澱不久,歷史不長,名流不多,論資排輩,還不如名起漢末的潁川陳氏。所以他小心經營,甚至不在乎旁人非議他眼中只有官位謀略這等俗務,只因郗家需要他,需要這樣的人。


  但怎能不累呢?

  自己與王凝之、王徽之沒差幾歲,卻已經殫盡竭慮多年,而瞧王徽之如此不拘小節,肆意任性,他又如何不累,如何不艷羨?他也是世家公子,也有內心月朗風清,也想乘風踏月,高歌而去,盡興而返,也想終日桃園美酒,碧水花嵐。也願意有一人夜肘相伴,烹香問茶。


  可那不行。


  郗家本代族人,唯有他,也只有他。


  世人都說他風流又世俗,溫柔又殘忍,他是如此矛盾,令人捉摸不透。


  可他自己知道,那不過是理想與現實的慘烈競爭。人道是郗嘉賓手談天下,卻忘了,他也渴慕月色清華。


  「此酒清美,不可辜負,可服一顆花含煙,莫要衝了酒這同一口味道。」陳清平一句話,將郗超的滿腹心思拉了回來,神廚混不管自家兄弟姐妹那眼底震驚,兀自助攻。


  珠簾后鬼王姬如遭雷劈,轉臉看今昭:「你們男神,這不會是為了你那句話吧?」


  今昭一臉茫然:「我說了啥?」


  鬼王姬扶額:「你不是那會兒跟人家嘀咕了一整天,要讓郗超跪著來求玉卮么?我聽得都覺得耳朵起了老繭。你知不知道當著你男神的面兒玩命兒誇你師父,也是很要命的啊。你的情商啊,愁死我了。」


  今昭唔了一聲:「我只是……自言自語啊……」


  鬼王姬拍了拍太歲的肩膀:「你看老闆如此反常,一個勁兒助攻,一臉王婆相,估計郗門慶,就要看上玉金蓮了。」


  「噗——我要不要給他們,送個窗戶?」


  玉卮雖然認為自己有責任去照拂被廚子上身的郗超,以免廚子哪個仇家知道信兒來搗亂,但是她還是打心眼裡膩歪這種看上去與「相看」沒有什麼區別的宴席。


  奈何膩歪歸膩歪,她的教養也不允許她流露出一臉的卧槽,因而在旁人看來,玉卮還是那副好像頗有距離感的高冷臉,只有朱師傅歪了歪嘴角——此時她清心玉映的外表之下,內心應該有一萬頭神獸萬馬奔騰了吧。


  清平館眾人平日里是很少打扮的,作為一個合格的食館客棧的夥計,做清爽乾淨便利的打扮,才是職業道德,因而玉卮穿了雲衣著朱履佩蘭釵,還打了點兒胭脂,姑娘小伙兒們瞧著,還是很成那麼回事的。


  這邊青婀歪著頭思考要不要稍微助攻一下,那邊陳清平的聲音已經響起:「玉卮,你少陪,我去去就來。」


  玉卮愕然抬頭,你妹!能不能不要這麼明顯拉郎配!

  陳清平視線一掃:「三郎四郎都病了,勞煩妹妹看顧一下賓客。」


  我呸!三郎等著上身四郎得的是蛇精病!玉卮眼光一輪,扭頭要去尋陳輝卿,一旁不遠處正在皺眉和王六郎說話的陳輝卿感受到了玉卮的視線,往後一倒:「我喝醉了。」


  「……」玉卮扶額,再回頭,看見隔席郗超,正用他那張和廚子一樣的臉,有點發愣地看著自己。


  到底不關人家的事兒,丟了魂兒的是朱澈之,害朱澈之丟了魂兒的是她玉卮,而郗超從此被一個大神上身,還會有無窮盡的麻煩,說起來,人家郗超還最該一臉卧槽的。


  「郗郎君還請見諒,阿兄不勝酒力。」玉卮想了想,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郗超還在發愣,聽到這句,突然脫口而出:「……我們可曾見過?」


  玉卮點頭:「前陣子謝小郎君生辰。」


  郗超下意識地搖頭:「不……那是……」說著,他自己也微微一笑,只覺荒唐,「許是夢裡……」不然如何解釋,這種極其熟悉的感覺?以及,這種伴隨著熟悉而來的甜美與酸澀?


  玉卮捧了珍珠白:「白首如新,傾蓋如故,相逢何必問出處。」


  她和她的小夥伴們都驚呆了。


  就算是朱能垣一魂,審美與口味也不至於和朱能垣如此相類吧。倒是蔓藍有些唏噓,嘀咕了一句,情深至斯,輪迴不忘。


  輪了一圈兒的一魂郗超莞爾更深,接過珍珠白:「果然,是我著相了。不知為何,此刻突然有琴意,超願為女郎這句話,傾奏一曲!」


  蔓藍聽了,隨口吩咐侍女去拿琴,旁邊的王謝郎君都湊過來,謝朗拍手:「嘉賓欲操?甚好!」


  玉卮聽了這話,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


  王操之拍大腿:「嘉賓上次操琴,已有七年之久!果然我們拍斷了大腿,也抵不過美人一笑啊!」


  蔓藍沒忍住,以袖掩面,對青婀低語:「看來混沌被房東大人安利,也來助攻了。」


  古雅琴聲寥寥而起,那曲子一出,便因為太有名,小夥伴們都驚呆了。


  郗超彈得是《鳳求凰》。


  青婀不敢相信地拽著鬼王姬:「桃子桃子,快點看看這個郗超是不是中邪了,這麼就一見鍾情了?這特么的是在逗我?」


  鬼王姬戳了戳青婀的臉:「這到底是朱師傅的魂魄,投胎前英雄救美的心思,或者投胎后也記得唄。」


  「會有這樣的事情么?」今昭也覺得十分卧槽。


  「當然了,因為我在這裡,更加模糊了孟婆湯分割前世今生的效果。」王操之突然加入閨蜜團的對話。


  「混沌,你還有這個功能?本來你兩百年後造成大禍事,我還挺不待見你的。」蔓藍實誠地說。


  「……那事兒咱們能不能等兩百年以後你們見了那時的我再說?」


  一曲《鳳求凰》畢,郗超莞爾,抬頭看夥伴,夥伴皆驚忙——曠男苦七年,一眼看上陳女郎?!

  七年前他成親的時候,也沒這麼春意盎然地歡實啊!


  莫說旁人,便是郗超也有些驚訝,自己有一種沒來由的心動之感,反覆攪合,無邊苦澀,又無邊自責,然那難捱心思里,又有溫柔憐惜,興趣欣賞,引為知己等等各色複雜情緒,混合成一首琴曲,婉轉之中微微寂寥,似乎人生之中有所缺失,不能完滿。


  不能完滿嗎……


  玉卮此時的心思,卻已經不在此處,而是飛到了那個柴房門光里,那個人說——缺了它,他的日子,便永不完滿了。


  真的是,缺了那一塊玉嗎?

  真的是,因為缺了初八之玉,所以三十天只剩下二十九天,不能完滿嗎?

  忽而有風在窗外吹起,沒幾眼的功夫,外面的溫軟斜陽便化作一場豪雨。


  今昭死死攥著青婀,強憋著吐槽:「連老天爺都來幫忙……」


  雨勢太大,眾人也只有留宿,陳家各人自去準備,陳清平也開始張羅起宵夜來,此時是初冬,極寒之處的河水裡,有魚大若駒名鰉,這種魚放在21世紀,是瀕危物種,放在晉朝,那極寒之地人煙稀少,除了陳清平這種追求食材的廚子,旁人甚至不知這種怪大可怕的魚能吃。按照八荒界的規矩,五十年以上的動植物算是有靈,不可輕易殺害食用,陳清平弄來這條鰉魚,有2米多長,已經近百歲,因傷食獵戶,被鬼王姬昔年所在的幽冥刑部拘禁要處以死刑,拖賴鬼王姬的關係,給陳清平弄回來吃。


  鰉魚渾身無不可食,尤其是肉質厚而緊,緊而嫩,嫩又彈,有種得天獨厚的口感,以魚皮下的魚油灸烤,加一點點鹽,便是不可多得的美味。而魚頭燉了湯,用魚湯熬粥,更是鮮烈非常。


  一小塊兒鹽灸魚肉,加上一碗魚湯粥,兩樣溫火酥團,這夜宵顯得簡素而家常,邊吃還邊能看見清平館的陳家與周家表親在笑鬧不斷,那種其樂融融之感,讓習慣了高門內鬥的郗超覺得陌生而嚮往。


  一品珍珠白已經令他醄醄然,喝了那熱乎乎的魚湯粥,和冽了黃酒做陪的魚肉,更是周身暖融,那種暖融,彷彿懷抱著白兔,心頭一團溫熱,沒來由泛起一絲憐惜。


  郗超閉上眼睛,他已經許久未如此安逸放鬆,無怪王謝之子亦是喜歡來陳家蹭食。


  原是陳家與他們都不相同。


  那邊廂郗超無限感慨進入夢鄉,這邊廂半張臉烈焰灼灼的華練劈頭蓋臉跑進來:「怎麼樣!怎麼樣!我下的雨來得及不?」


  「……原來不是老天爺……華練姐你的臉怎麼了?」今昭問。華練右邊半張臉是女祭司妝,左邊還是平時笑眯眯的娃娃臉,這種對比襯著她滿眼八卦灼灼然之光,分外驚悚。


  「……還不就因為這樣才變蛇精病的嘛讓梟光燒的。」華練擺擺手,「怎麼樣了,給我讓個地方。」說著,她摸出了一包薯片,打開,然後一瞬間,四隻手伸了進來。


  群眾們瓜分著薯片,擠擠挨挨地湊在一起,在窗外看著郗超的房間。


  朱能垣淡然地走進了郗超的房間,彷彿那是他自己的房間,而後低頭看了看已經入夢的郗超。


  那張臉還真的是與自己一模一樣。


  有月輝落入窗欞,照在那熟悉的眉目上。


  與另一個自己趁月輝而望,這種感覺之奇詭,不能言說。更不能言說的是,要在這個自己面前寬衣解帶,散歸南風。


  南風是溫柔的,正如朱能垣一頭青絲垂垂,一段脊線優雅沒入月輝不及的暗影,那暗影巧妙,躲著月色,恰恰籠住不能為外人所道的江山秀色,偏又頑皮,露出幾分美好。那些優雅的流暢的線條起伏如南風吹過湖水的漣漪,那平素穿在身上的素色如湖面的蓮葉隨波盪開去。


  彼時人們都已忘記,這舉止清雅,終日兜轉於灶台的廚子,始終是神鬼口中的齊王,無數憧憬的眼眸追逐的雲端的影像,在他風雲迭起的前半生里,享有尊貴與榮耀,見過萬千的繁華與寂寥。


  因為吹過那樣的青山綠水,所以風才有了格外醉人的滋味。


  朱能垣回頭,對著窗口那一群人笑了笑,而後轉身,全然不顧還有一群損友在熱情圍觀,坐在塌旁,莞爾:「我願我終能將你尋回。」


  隨即,附身,將自己的嘴唇,覆蓋在了郗超的嘴唇上。


  有一陣清風突然在小小客房內吹起,帶著南山青葉之香,那風吹起了一縷紅線,那是朱能垣頸間的紅繩,今日是初八,繩的一頭沒有綴著玉,輕柔地在風中劃出一道朱紅的弧。有光輕輕纏繞,朱能垣在那流光飛舞之中,漸漸淡去顏色……


  圍觀群眾表示,鼻子有點熱。


  「如果我說有點像美少女戰士變身,會有人打我么?」華練撓臉。


  「如果我說像是化蝶怎麼樣?」老宋也撓臉。


  「我倒是覺得這種水仙畫面挺福利的,能再來一次么?」青婀看著他們倆撓臉,也撓了撓。


  「你們別撓了,我都覺得癢了,朱師傅這化身之風不會是淬毒吧。」蔓藍哭腔。


  「淬毒不至於,但是我們圍觀他脫衣秀,來點兒痒痒粉絕對可以。」老元也撓臉。


  「好了我們走吧,老朱已經上了郗超了。」一直躲在老元身後看熱鬧的老周抄著手轉身,十分淡然。


  「嘉賓許是勞累久矣,如此歡脫一日,飽足一眠,瞧著氣色倒甚好。」王凝之端詳著郗超。此時晨曦曉曉,薄霧寒露之中,郗超垂手而立,遙望旭日昭昭,聽了王凝之這話,回首一笑,竟有一番說不出的風華,彷彿清風一闋,能包容萬物,卻又不為任何停留,難以捉摸,不見蹤影,卻又實在感知,心意暖融。


  陳清平出來,瞧見郗超,淡淡轉過臉,強忍住想要吩咐他去廚房把那剩下的鰉魚腌了的衝動。


  郗超已經不是郗超,雖然朱能垣的靈元因為附體和華練的秘葯忘記了自己,但他的靈元氣度仍在,足夠改變一個人,尤其郗超本就風華才子,此刻更是翩然如翼,自若似風,他含笑看著陳清平:「陳郎君,若我欲求郎君之妹陳女郎玉卮為貴妾,如何?」


  陳清平突然就想起他第一次見到朱能垣的時候,那時朱能垣這是這麼笑得雲淡風輕,溫柔寫意,說出的話也是如此平地驚雷:「陳清平,你收下我可好?」


  想到這裡,神廚家裡蹲眯起眼睛,帶著可以說簡直含有一絲惡意的語氣道:「郗嘉賓,我若說不行,如何?」


  一直在簾后圍觀的華練扭啊扭啊,盤上陳輝卿,與玉卮平視:「玉兒,有個事兒,不知你是否想到。」


  「……啪啪啪么,這個你不必擔心,我已經讓青婀借了我幾隻幺蛾子,充當我的侍女和替身,到時候不管是啪啪啪還是正妻罰跪,都有幺蛾子頂上。」


  「不。」華練搖搖頭,「我是說,朱朱到底是個上神,被上神的靈元附體,郗超以後就是個活的辟邪體,尋常的魑魅魍魎近不得,當然,也包括幺蛾子。」


  「啥?!」


  華練十分滿意地欣賞了玉卮的神獸臉若干分鐘,這才閑閑地說:「因此,在你出嫁之前,要學好六合幻術,讓郗超在夢裡完成一切高難度動作,還以為是現實。這幻術不容易,為此,我為你請來了本代春水樓主,打今兒起,你什麼也別干,給我惡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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