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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回墊吧墊吧三分飽,念得BACI一紙條

  佛羅倫薩落了薄雪。


  此時此刻,這座城市換了一副面容,那些雪像是糖霜一樣落在阿爾諾河上,為碧水柔波的河道添了一份清冷。這個時候這座並未全然褪去綠意的城市,更像是詩人筆下那個美妙的譯名:翡冷翠。


  覆蓋著薄雪的翡翠啊。


  一個女人裹著長長的大衣,透過暗米色的巴寶莉格子圍巾,轉著一對兒淺翡翠色的大眼睛,眼珠像是一對玉球轉了轉,眼瞼閉合,又睜開,那雙眼睛便驟變成了海藍色,藍如愛琴海的柔波。女人的腳下放著一個藍色的皮箱,看著是義大利本土的牌子,卻有種一絲不苟的英倫風尚。箱子上還靠著一把黑雨傘,看上去夠長夠大。


  女人彎下腰,金色的筆直的長發落了下來,像是晨曦流瀉成瀑。她籠起長發,伸出手拭去鞋面上的雪花。那隻手溫軟白皙,與指尖猩紅若血的甲油渾然不配,卻與那女人嘴角蓄著的妖冶的笑容相得益彰。


  今天是情人節,這個浪漫的城市,除了花店擺放了更多的玫瑰以外,似乎與往常沒有太大區別——也許這座城的浪漫就在於無時不刻在浪漫著,每一天都是情人節——甘地怎麼說來著——要像明日將死一般地活著——把每天當做生命里的最後一天。


  「討厭,為什麼要叫我呢,我可一點兒也不喜歡這種事情啊。」女人微笑著揚起臉,意外地,與她的金髮碧眼不相配地,有一張非常嫵媚秀氣的臉,尤其是眼波盈盈,頓時將她身邊染上了一層應景的節日色彩。


  跑步的青年扭著頭看著她,不捨得放開視線,而後結結實實撞在了路燈上。


  女人發出傳說中的銀鈴一樣的笑聲,風吹過鈴鐺,清越甜脆的聲音,可她卻說著與這份可人的笑聲絲毫不挨邊兒的內容:「啊哈哈哈哈哈真是2B啊。」


  「阿藻你真是淘氣呢。」一個聲音突兀加入,音色像是一杯桃子味道的川寧紅茶,親切甜美,帶著微微的少年氣。


  女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笑聲嘎然而止,默默片刻,才苦笑:「你就不要挑剔啦。」


  「我自然是不挑剔的,只要你把事情辦好呢。那樣我就不計較你打算從我的妹子們身邊調查我的事情的事情呢。其實你不如直接來問我啊,因為我那些毛茸茸的妹子們可是什麼都不知道呢。」


  「你還是跟從前一樣啊,叫做什麼來著,打落牙齒自己吞?」


  「你再說下去的話,我就打電話給酒吞?」


  女人三言兩語再次兵敗如山,最終還是笑了,這一笑讓她面前的人不僅心口抽疼,那是何其相似的笑容啊,那是,多麼令人惋惜的愛情。


  「你說這孩子像誰呢……」那人嘀咕了一句,「好了,你這就去吧。我要走了。」


  女人點點頭:「你放心啦我是絕對不會碰一下他的哦。」她的容顏隨著這句話每一個字在變化著,金髮捲曲變成了酒紅色,白皙的皮膚染上蜜色,藍眼睛的輪廓變得更為深邃華美,那赫然是,華練的臉。


  而站在這個「華練」面前的,赫然也是華練。


  華練抄著手望著天:「情人節么……」


  一輛野帝停在了華練身旁,拉斐爾搖下玻璃:「時間到了。」


  華練轉身拍了拍那變化過的女人的肩膀:「一切就拜託你了,阿藻。」


  阿藻,或者說,羽衣狐玉藻前,鄭重地點頭,隨即,向著華練深深一輯,眉目染悲:「我希望,真切地希望,您能平安歸來。」


  華練頭也沒回,隨意地甩了甩手:「放心,要是我死了,你就把那封信給他好了,我不會讓你扮我一輩子的——儘管你真的是個演技派。」


  Aperitivo,這是義大利菜中一個非常別緻的概念。


  不同於開胃菜走在正餐流程里,Aperitivo完全可以另起爐灶,在正式的晚餐之前,選擇一個心愛的酒吧熱身。義大利的晚餐通常在八點到九點之間開始,晚上的六七點鐘點一杯飲料,配送一份有曲奇奶酥之類的小吃,便是Aperitivo,陳清平認為中文裡有一個說法,很適合作為這個詞的翻譯,那就是「墊吧墊吧」。


  墊吧墊吧是一句北方俚語,意思是有點餓了,隨便吃點兒零食墊一點肚子。


  佛羅倫薩系的墊吧墊吧走高大上路線,因為清平館才撿起來義大利菜,生手生面孔,食材都湊的不全,所以情人節這天大家集體去吃大餐,在大餐之前,也必然要享受一下墊吧墊吧。


  地點並不是佛羅倫薩市內,而是郊外一個山頭,這一片山地屬於一間神鬼專營的莊園,莊園主與梵蒂岡那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會兒莊園主正因為搭上了華練的面子,因此清平館眾人正在這裡享受,墊吧墊吧。


  極其小塊兒的披薩和薄冰曲奇插著牙籤,芒果或者檸檬的氣泡水輕易就將胃袋裡的空虛填滿。佛羅倫薩地區以牛出名,因此雖然沒有牛排出場,小塊兒小塊兒的三角披薩上卻都點綴著黑椒牛肉丁和番茄切片。蒜香的烤麵包切片上抹著青醬,一種羅勒與橄欖油胡椒碎混合製作成的麵包醬。黃油曲奇做成蝸牛一樣的漩渦,圍繞著藍莓的顆粒。同樣十分小塊兒的提拉米蘇顫顫巍巍被端來端去,入口即溶,總是最先被消滅。亮光天藍,銀光和寶藍的紙裹著的巧克力是著名的Baci,每一顆都用一張字條包裹。


  「不如我們來看看誰的最吉利?」姑娘們剝著巧克力玩了起來。


  Baci在義大利語中,是「吻」這個詞的複數格式,今天這個時候,這種擁有漂亮的夜空包裝的巧克力,顯得格外討喜。不光是姑娘們,幾乎每個人都拿了巧克力,一面品嘗甜蜜滑膩的味道,一面看著手裡剝出來的小紙條。


  「吻是心域領主,不容拒絕。額滴個媽呀。」青婀念出自己的紙條。


  「話語是愛之賦,吻是愛之詩。」玉卮剛念完,紙條就被朱師傅輕飄飄拿走,後者笑得露出一對兒梨渦:「來,我給你寫一首詩。」


  「你是用我的愛澆灌而成的植物。」蔓藍忍不住笑出來,「完了我的愛不夠用了怎麼辦。」


  老元挨挨蹭蹭地過來:「不會的還有我的呢。」


  青婀嫌棄地看了兩個人一眼,又往邊兒上站了站以免被朱玉兩人閃瞎,轉頭問今昭:「你的如何?」


  「這是什麼意思?這四句話?」黃少卿拿著紙條一臉茫然。


  「……這不是四句話這是四種語言……」青婀實在忍不下去了,一把奪過紙條念出來,「若想得到最頂級的喜悅,你便要將你自己的與那個人分享。」


  黃少卿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紅了紅。


  今昭轉臉跟老周嘀咕:「我賭一盒子Baci,他肯定想到姨媽痛了。」


  老周把今昭的臉扭到陳清平那邊:「我給你買十盒,你敢不敢去念他的?」


  今昭咦了一聲,剛要說什麼,就看見花枝招展的華練踩著恨天高端著第二杯飲料和墊吧墊吧走了過來,醇厚的暗紅色隨著她的腳步漾在高腳杯上,鮮美如血,正是莊園私藏的紅酒。青婀抓住華練,順走了她的巧克力,華練才要擠兌她兩句,卻看見陳輝卿走了過來,眸光一凝,三步兩步就把自己淹沒在人群里了。


  「今兒華練姐怎麼這麼躲著房東大人啊。」今昭問。


  「不,這不奇怪,反正阿姐經常干這種渣男的事兒。反倒是房東大人有點不對。」青婀不知不覺已經被太歲姑娘擠到了黃少卿身旁,緊挨著人家的大臂肌肉渾然不覺還在指指點點,「房東大人往常在這個時候都會露出棄犬一樣的表情,可是今天你看看,一點兒也沒有。」


  今昭看了看陳輝卿,猛力點頭。


  今兒房東大人氣場全開,所過之處,人群分開如紅海,而他老人家就是那摩西。


  「唔,輝卿開啟總攻模式了呢。」朱能垣若有所思。


  「糟糕的是禮拜三同志也不見了。」老周若有所指。


  兩人相視一笑,老宋探頭:「你們誰看見大天使和小天使了?」


  「伊蘇和拉斐爾今天沒出現?」朱能垣皺眉。


  「也許……開始了。」老周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陳輝卿完全沒有理會這邊這些人的嘀咕,兀自端著自己的雞尾酒,順手拿了一個巧克力剝開,看著紙條,眉頭一蹙。


  四周有全民花痴的義大利神鬼們的倒吸冷氣聲,可偏偏搭訕之國的人此時此刻,誰也不敢上前。


  陳輝卿端著咖啡雞尾酒離開宴會廳,將那張紙條隨意丟在了酒台上。


  清平館眾位八哥八姐湊上去,打開了那張紙條,鬼王姬念了出來:「如果愛是布滿荊棘的路,我願意赤腳其上為你獨舞。真是很不吉利的一句話啊。」


  「什麼不吉利呀?」華練探過頭來,看見陳清平兩手空空,抓了一塊兒巧克力塞進他嘴裡,又把紙條遞給鬼王姬,「瞧瞧這個怎麼樣。」


  「……我說你們這是在抽姻緣簽么。」玉卮扶額。


  「沒事甘澤那傢伙還卧病在床呢不管他。」華練擺手,示意鬼王姬快點兒念。


  「我透過愛著的你影子,看見這個世界。」鬼王姬嘴角抽搐,且不論這些巧克力裡面的紙條有沒有語法錯誤,單說這每一句話,全都搜集起來的話簡直能組成浪漫肉麻情話大全——這巧克力不愧是義大利土產名品。


  不過,正如龍喜歡珠寶一樣,再不屑於此道的人,都忍不住為這些紙條里的話打動,畢竟這些話並不是白紙黑字寫在一本書里的,而是包裹著美味的巧克力,而巧克力的名字,偏偏叫做「那些吻」。


  吻啊。


  太歲悵然地想起自己跟男神有的沒的也親了很多次了,男神也表示過未來她會嫁給他,可是這種「咦好浪漫好棒哦我來圍觀」的淡定心情是鬧哪樣呢?難道自己絲毫不覺得激動么?難道自己真的要變成面癱的太歲了?


  不,並不是不激動,而是,為什麼她總是有一種抽離感,彷彿那些吻和希冀,都十分遙遠,遙遠的彷彿在二次元,她渴望著與男神在一塊兒,這種渴望就好像她盼著《月刊少女野崎君》里的堀學長快點攻了鹿島醬一樣。


  怎麼特么的感覺如此CP如此二次元?

  好奇怪啊,難道自己不是人了以後,連感情都變態了?

  太歲抱著肩膀抖了抖。


  「喝嗎?」陳清平問。


  今昭猛回神,觀景台已經快要開始表演節目,大多數人都擠過去看熱鬧了,自己這麼一愣神,就被大家丟在了宴會廳。


  陳清平端著一杯熱可可,遞在今昭手上,可可的香濃和溫度穿過肌膚傳來,那是巧克力味道,吻的味道。


  「最近離華練遠一點。」陳清平突然拋出一句毫不相關的話來。


  「啊?」太歲茫然。


  「別的你不要問,聽我的話就可以了。」陳清平又拋出一句不像他風格的話來。


  ……你是霸道總裁嗎!今昭雖然無語這台詞,卻還是乖乖地點頭。


  「嗯。」陳清平伸出魔爪,在今昭已經長得齊肩的頭髮上揉了揉。


  燈光柔美,男神櫻唇滑潤,修長手指從幼軟的髮絲中穿過,落在自己的肩頭,多美好的畫面啊,今昭神魂蕩漾,一句話在腦子裡飄啊飄——待我長發及腰——


  「草莓醬。」陳清平又拋出第三句不知道支應何方的話來。


  今昭繼續問號臉。


  陳清平手指一錯,捲起指縫一縷髮絲,原來是今昭的頭髮上沾了草莓醬。


  草莓醬而已。


  佛羅倫薩阿爾諾河畔午夜十二點黑乎乎發生的那件事情嗖地一下就灌進腦海,記憶鮮明復甦。


  太歲差點哭出來,這特么的是什麼聯想能力!

  拿紙巾拭去了那點兒草莓醬,陳清平又淡定地端詳起那些五花八門的點心和墊吧墊吧餐來,似乎剛才面色微酡,唇色如櫻地用臉撩撥妙齡單身狗的不是他一般。


  「昭啊快來——」華練的喊聲響起,想必是表演已經開始。


  今昭腳步剛剛上前,頓覺背後一道煎炸目光,灼起高熱溫度,又悻悻然收了腳,站回了陳清平身邊。


  陳清平看了看今昭,又看了看愕然的華練,壓低眉頭,一把抓住今昭的手腕:「走。」今昭被拉得一個趔趄,啃在男神的懷裡,一瞬間幸福和卧槽兩種情緒翻騰湧上心頭。


  她,把男神的,第二顆襯衫扣子,啃掉了。


  啃。掉了。


  掉。了。


  了。


  陳清平看了看今昭,又看了看自己襯衫領口敞開的風景,一臉漠然:「無所謂。就當是今天的禮物吧。」


  禮物?


  今天?


  情人節?!

  男神第一次給的情人節禮物!


  陳清平看著今昭,似乎在說,吐出來啊。


  「……咽下去了……」今昭哭腔。


  「……」


  很久很久以後清平館還流傳著一個段子:某一年的情人節,佛羅倫薩琥珀莊園夜宴中,太歲把她男神給她的情人節禮物,吃下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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