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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回人閑水北春無價,龍翔淺底古井下

  從豐澤園回來,爺們們就忙不迭找了寫重要時事的報紙和北平地圖,咖啡也不敢耽誤,從翡翠飯莊叫了下午茶的外賣來。身著白制服的侍者提著保溫盒,一擺出來有三層點心架子,有保溫壺裡裝著的黑咖啡,還有牛奶糖瓶,成套的骨瓷咖啡杯,一張英式刺繡的桌布,抖開來布展在陳輝卿書房裡的桌子上,立等就有了那種大莊園的下午的感覺。


  可惜,今昭環顧四周,覺得這幾個爺們往桌子旁邊一坐,不像是正經行當的。


  「去去,小孩子家家的,邊兒玩去。」利白薩對今昭揮手。


  今昭聳了聳肩膀,站在書架前面找書看,任由爺們去搗鼓那些神神叨叨的法術。


  一會兒地圖上就有了結果,在北新橋附近,爺幾個也顧不上晚飯,讓輝騰去安排了車,一路就殺了過去。


  傍晚的鎏金顏色,給昔日的四王府籠上了一層扎眼的富貴氣息,彷彿這裡還是天潢貴胄居行之地,沒有神仙香火。國子監的樓牌還很破舊,五道營衚衕也沒有成為新銳衚衕的先鋒。一片連著一片的平房雜院兒,裡面傳來炊具叮噹的聲音和女人的叫罵:「貓驢子玩意兒!滾犢子!」


  因此,容顏華貴衣冠楚楚的四爺八爺九爺十三爺十四爺站在這裡,怎麼瞧,怎麼就不對頭。


  「嘖嘖,應該把你們幾個丟到八大胡同去。」今昭小聲嘀咕,盡量離爺們站的遠一點,免得被流言蜚語和眼刀子波及。


  忽然前面傳來了一聲吼,一個本來走得頗為搖曳娉婷的女人突然發了飆,摔著手指著一個著暗藍色馬褂提著一籠子家雀兒的老頭子叫著追:「老色頭!要死了!老娘的屁股你也敢摸!摸了你就得給錢!」


  那老頭子健步如飛,還沒等著那女人追上來,便十分有眼色地藏到了陳輝卿身後。


  眾人各自退了一步,離陳輝卿遠一點。


  那女人幾步也追了上來,一到陳輝卿的跟前便換了一張笑臉,腰也扭得娉婷起來:「哎呦~這位爺,您可擋了奴家的路呢。」說著,身子就往陳輝卿的身上挨。


  刺啦。


  糊味兒。


  女人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燎了毛的格絲兒燙大捲兒,再一伸手,指頭尖兒還沒碰到陳輝卿的風衣領子,就又是一聲「刺啦」。


  「呦~自帶BBQ技能啊。」利白薩笑得很歡脫喜悅,瞄著陳輝卿。


  女人看著利白薩,卻驚恐發現,這位金髮碧眼俊得冒油的洋人小哥,咧著嘴笑啊笑,俏皮地對著女人一吐舌頭,那舌頭伸出來好長,前頭一分兩叉,像是一條蛇!


  她踉蹌一步,一扭頭又看見右手邊戴著金絲邊兒眼鏡,領口大敞,模樣妖妖調調的青年,一雙眼睛勾人地對著她轉啊轉,轉啊轉啊轉竟然全白了!白得沒有眼仁兒了!


  「鬼啊——」女人拔腿就跑。


  「哎呦呦天下太平了。」老頭兒提著他一籠子家雀兒就要溜,卻被陳輝卿一把拽住:「燕大人。」


  「哦呵呵什麼燕大人雀大人的這位公子爺你認錯人了。」老頭兒掙扎著要跑。


  陳輝卿將手放在了鳥籠子上,刺啦一聲,那一籠子的鳥就跟炸了窩一樣尖叫起來,叫的還挺分明:「哎呀!出人命啦!」「啊呀!要死了!」「你大爺的!別燎我的尾巴!」


  老頭兒痛心疾首:「東君喂我的東君喂,您這是要幹嘛!可別碰我的相好們啊!」


  今昭看了看一籠子灰撲撲一簸箕下去在樹上能籠一窩的麻雀,又看了看老頭兒,再想想他那個宅遊戲男的兒子,差點潸然淚下。


  這老頭兒,正是燕京幽水之龍神,燕螭的老爹,燕虹。


  燕虹把鳥籠子從陳輝卿的手裡頭救出來,心肝肉兒地胡亂叫了一通,然後死死抱著鳥籠子不撒手,一臉警覺地看著陳輝卿:「東君,你要幹嘛?」


  今昭差點給跪,這老頭兒的表情,就好像那小女子縮在床腳咬著被子,問出的那一句:「你要幹嘛。」


  陳輝卿面不改色,撫了撫袖子上的褶皺:「有點事情想問問這裡的歲族。」


  燕虹鬆了一口氣,立馬換了一張嘴臉,洋洋得意地拍著心口:「且問,這燕京地頭上,就沒有我不知道的事兒,就說京哥兒吧,好端端的一個孩子,非要去留洋,留啊留啊這不就出了事兒不是?東瀛是那麼好去的啊?東瀛的妖怪邪門著呢……」


  酒吞童子露出一個笑,輕輕問了一句:「喔?」


  燕虹一邊說一邊把一行人往家裡領:「這個說起來話就長了嘖嘖,咱們先回去吃個鍋子,吃了鍋子再論,沒有鍋子沒有酒,那叫白侃,那叫摳門……」


  傳說中北新橋下面鎮著的,是兩條惡龍,不過八荒界中人都知道,惡龍談不上,守著燕京段幽川的水龍,不著調是真的。水龍與海龍是一家,本身都是生活在水裡的,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才是中原龍圖騰文化里那種金鱗布雨的龍神。


  水龍司掌一方天候,也就是陰晴雲雨,屬於歲時十二族裡面的龍族,與歲族並不相同,只是被人們混著叫,叫得慣了而已。


  歲族裡面天龍太歲,管著歷史真相的記錄;地龍歲陰,仗著一方氣運龍脈,人生戶籍;歲陽則是山川湖澤的化身,常人慣叫山神土地山鬼之類,最著名的,當屬巫山神女。


  幽川水龍的房子,跟記憶中一樣,宅林闊院,帶著點兒歸園田居的野趣。今昭跟燕螭也算關係不錯,或多或少知道些許幽川的事情。


  原本幽川的事情,是這位燕虹管著的,後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燕虹陷入了沉睡之中,事情才交到年紀尚小的燕螭手裡。


  這時候的燕螭與今昭見過的沒有太多兩樣,都是慘綠少年,都是芳華正好,只是這時候的燕螭廣袖深衣,不苟言笑,帶著點兒清冷,想想起球家居服的遊戲宅男,登時今昭就覺得,不管多美的少年,只要走了逗比路線,就立馬沒好。


  想到這裡,她不禁想起老元來。驚艷絕倫的年族世子,一襲冷衣帶月來,她猜到了這個開始,卻沒有猜到這個結局。


  穿著灰撲撲的衣衫環肥燕瘦的侍婢小廝們捧了炭火過來,切得薄得透明卻離奇地不散不掉的張家口肥尾巴羊上腦,有漂亮的粉白相間的紋路;臀尖兒的嫩肉切成綹子,有入口即融的鮮嫩;一頭羊身上統共能涮著吃的,也沒多少肉,剩下的不過是做了餡餅湯料燉菜的添頭貨。


  京派的銅火鍋與川鍋不同,涮料要求極鮮嫩,因為沒了辣子壓著,但凡有一點兒的口不對,都能嘗出來。而人工切的手藝活兒,也絕非機器刨花一樣出的死肉片兒能比那份勁道靈氣。


  銅火鍋的肉菜只要求精、尖兒、鮮,刀工齊整出色,佐料滋味要看小料兒。要用一底兒芝麻醬加薄鹽水合開,務必是涼水,不能溫熱;醬豆腐,也就是腐乳,不能用那湯汁兒,而是要把醬豆腐塊兒研磨開,取其粘密;韭菜花兒、蔥花兒、薑末兒、蒜末兒都是山東的大個兒,單放單加,看個人的口味;醬油和醋也要拿壺備著,當然是黃豆鮮醬油和山西老陳醋才好;最後的辣椒油是京郊的小鑽子辣,現炸現吃,鹵蝦油則是錦州的罐子,只要帶黃兒的蝦頭來做。這小作料的分量靠自己拿捏,能加得好的,才是頂尖兒的食客。最後加一點兒香菜末子,提了香氣,掰幾瓣兒糖蒜,齊活兒。


  熱氣騰騰鮮風陣陣一團團圍坐里,就見陳清平端著一個碗,把芝麻醬和醬豆腐先鋪在碗里,筷子尖兒挑了丁點兒韭菜花,一勺醬油一勺醋,還折進去半勺子綿白糖,辣椒油和鹵蝦油都加了一勺子尖兒借味兒,香油則乾脆沒放,又撒了一搓蔥花兒和香菜,攪合幾下子,那紅白綠黃的顏色成了螺旋型,看著竟然很漂亮。


  在眾人矚目之下,陳清平把這碗漂亮物件兒遞給了今昭。


  太歲似乎並無所覺,乖乖接過來,乖乖夾肉吃,一派習慣成自然。


  酒吞童子在一片氤氳熱氣里覆上陳輝卿的肩頭:「瞧瞧你的兒子媳婦,小兒女情狀……」


  陳輝卿順手將剛夾起來的肚絲兒往酒吞童子的手背上一燙。


  酒吞童子好像沒有痛覺一樣,依舊笑得十分浪蕩,胸腔顫抖,不過還是離開了陳輝卿的筷子範圍,晃悠著他手裡的酒。


  觥籌交錯里燕虹聽明白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下死眼盯著幾個人:「這麼說你們都有了人間的身份,這身份還是早年九幽大人胡謅的?這可有意思了,按我說你們也別著急,反正總能湊上的,你看著春和景明,還不趁著時候享受一下物華天寶?唉唉我說衛家小兒,你別瞪我,你擲果盈車的時候,小老我已經騰雲駕霧了!嘖嘖,我跟你們說,當年啊——」


  一溜兒滴滴答答的小料兒順著燕虹的筷子滴下來,眾人都躲著他的筷子,倒是燕螭無奈地按下老爹的手,換了一雙新筷子給他,對眾位道了聲:「見笑了。」


  你說這是多好的一個正直青年怎麼後來就成了死宅呢。太歲思忖。


  燕螭不搭理他老爹的嚎,沉吟片刻說:「如果各位大人覺得你們的朋友在這會兒,也擁有同樣的人類身份,問我們倒是沒有用。只看你們,雖然各位大人的能為都還在,可在八荒界,沒有掀起一點兒風浪來,若是你們沒有找到我爹,我也不知道各位大人到了我們幽水地頭。這件事情,恐怕還是戶籍方面入手有用,各位與其找山神土地,不若找一找地龍。京哥兒雖然給關了,但燕京不可能這會兒沒有地龍管著,津哥兒掌水務沒心思,各位倒是看一看,周圍冀姐兒或者遼哥兒魯哥兒,都轄著京津的司職,或可一問。」


  「北平現在司轄的地龍,是哪位?」衛玠問。


  燕螭停杯道:「是輪值,今年不知道前面我說的幾位家裡的誰在管著,去年是冀姐兒家裡的邯鄲兄弟,今年是遼哥兒家裡,我和我爹閉關了,卻不知道是誰。」


  「原來是這樣,如此,多謝了。」衛玠和陳輝卿都舉杯。


  燕螭也回禮:「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燕虹蒲扇一樣的大巴掌忽閃忽閃招呼在衛玠清癯的脊背上:「謝什麼謝啊!到了老子的地頭還不是老子罩著!」


  衛玠手中的酒杯沒有拿穩,折在了利白薩的褲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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