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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回上窮碧落下黃泉,呂宋魚翅燕窩盞

  仙游宮當紅舞女拒與日本商閥共舞,遭其槍擊致死,日商與其爪牙槍傷數人,縱火將仙游宮付之一炬,死傷無數。


  這條駭人聽聞的消息一早出來,令這座繁華如夢的城市彷彿被人從被窩裡打醒,哪怕是後巷污水溝旁倒洗菜水的老媽子們,也會義憤地一句:「天殺的倭人!」而美髮店裡平時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淑媛,也要買一份報紙才會燙頭髮,生怕錯過一個字一點消息。這座似乎一直超然物外,歌舞昇平的華都在一夕之間體味切膚之痛。


  時局一下子便緊張起來,租界洋行都能聞到火藥味兒,十里洋場彷彿變作汽油桶,一點即燃,不少有條件的人都躲去蘇杭無錫,只怕身家性命不保。一些文人騷客也收了平日的鋒銳,卷著鋪蓋去西湖採風,也有個別激昂發聲,鐵筆銀勾,盪起人一腔血性,沒幾日便被刺死家中,不知何人所為,警務司被人丟污爛也毫無頭緒。


  上海因這案子,陷入一片矛盾的激越與死寂之中。


  在這樣的激越與死寂之中,也有人行知若常,比如靜安寺陳家,主客皆是如此。主人姐弟兩人,姐姐依舊是張羅她的貨物航線過關過檢,弟弟辭了洋行的工作專心去經營船舶,已經談下新航線呂宋到上海這條線。客人們該吃吃該喝喝,女眷們逛街裁衣服買舶來首飾,男客們終日忙碌,儘管不知道忙些什麼。


  不過陳夙蕙倒是能說出,那個十四堂弟,忙的是採辦食材和做飯。


  今日陳夙珩說要請幾個生意上的客人,央陳清平煲些魚翅。今昭沒多想,自告奮勇去廚房幫男神,但陳清平卻有點不對勁兒,一邊料理著魚翅,一邊對朱師傅和今昭說:「那個陳夙珩,看上去有什麼不一樣了。」


  今昭到底是太歲,她也有這種感覺,然而她以為是生意方面的問題,畢竟留洋學生和船舶航運的商人,不可能一樣,人都是要走到社會上,才會褪去青澀澄澈。


  「和你的不一樣,有點一樣。」朱師傅的話像是啞謎。


  陳清平聽了這話,反而是一震,手裡也停了下來,今昭手腳快,拿著墊布把魚翅從火上移開,就怕過了火候老了。


  香菌與油蒜入鍋爆炒,添少許肉湯發了香氣,入雞絲雲腿絲,少點香醋,煮出來的魚翅才有香滑美膩,不顯寡淡。


  又熬燕窩。以潔凈之水泡發燕窩,撕碎洗凈。半精白肉切絲,加雞肉絲入碗,用滾肉湯淋,后將肉湯倒出,再淋,反覆數次。燕窩另放一碗,亦先淋兩三遍,等肉絲淋完,將燕窩逐條鋪排上面,用撇乾淨的肉湯,加甜酒、豆油各少許,滾滾淋下,撒以椒面吃之。


  今昭比較了一下,魚翅么,並不如何驚艷,畢竟那玩意口感就那樣,吊的湯頭的鮮美而已,可這燕窩卻是上等,同樣鮮美,更有一份豐腴,椒面高高吊起味覺,甜酒去膩豆油添香,倒比從前吃過的燕窩都來得爽快。端給客人之前,她倒是先吃了一碗,吃完抹抹嘴,看著朱師傅:「我倒是覺得吧,那個陳小弟,從一開始就不太對,而且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彷彿我從什麼地方見過。」


  朱師傅和陳清平齊齊回頭,今昭嚇了一跳:「我就說說啊,但我確定沒見過啊,那個長相我要是見過我肯定記得住啊!」


  朱師傅沉吟片刻,莞爾一笑:「不,也許你見過的並非那副皮囊,而是裡面的東西。」


  今昭打了一個寒顫,不想去理解什麼叫做裡面的東西。


  然而,很快,她又打了一個更大的寒戰,因為十幾來分鐘以後,她瞧見那個陳夙珩引著一男一女進來,男人是普通人類,應是海務上的官員,那女人卻是眼熟的,不僅僅是因為她的模樣正是那之前見過的小家子顧碧蓉,還因為她的靈魂散發著恐懼血腥的味道,那「味道」今昭記得清清楚楚,她在北平顧家宅邸的記憶之中,見過那味道的主人,如何挖心奪命。


  雀舌。


  顧碧蓉的身體里,是雀舌。


  溫暖的手扶上她的脊背,慢慢地撫摸著,像是在給受驚的小孩子順氣一樣,陳清平撫摸著今昭的脊背也給她順氣,那動作很幼稚,但莫名地,今昭覺得不那麼驚悚了。


  朱師傅半笑不笑地看著陳清平,好像看著一顆就要長成熟的玉米。


  陳夙珩目不斜視地引著兩人進去,小書房的門一關。


  酒吞和利白薩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一個半敞著領子,露出脖子胸脯大片可疑的傷痕,一個彷彿剛從外面回來,風塵僕僕,身上還有焦糊味兒。


  與此同時,拿著咖啡報紙做陳輝卿狀的陳夙蕙從樓上走下來,眉頭深鎖:「法租界和日本商會都出了人命案子,死傷不少,法租界一棟洋房還被燒了,日本商會卻請了和尚做法事。」


  說罷,她看了看酒吞和利白薩:「九爺,十三爺,這是怎麼弄的?」


  朱能垣走過來,要去陳夙蕙手中的報紙,略一思忖,低聲對利白薩說:「這是個大陣,只是還差一點,你猜這差的點,在什麼地方?」


  利白薩摸了摸被燎了毛的腦袋,外頭一笑:「咱家。」


  酒吞依靠在樓梯扶手,笑得格外風流:「人家都到實地來考察了,還猜不出么。不過,這個時候,就要靠鬼王姬了,說不定她做的那件事,和這件事還真的有關。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陳清平的手還在今昭的肩頭搭著,難得插了一句:「這裡是魔窟之眼,她若想動,會有顧忌。」


  言下之意,便是尚有時間來應變。


  一旁朱能垣敲著下巴,也想到了酒吞說的那個故事。


  昔年的民國,酒吞與商會有些聯繫牽扯,曾聽到商會有人提到這樣的一件事情。


  一棟洋房暴起衝天大火,那火是黑色的,沒有任何溫度,卻將周圍的人燒了乾淨,然燒了乾淨的是人,衣服鞋子卻還完好,連女人的耳墜子也沒有壞掉。


  這件事情之中操火的魔物,與酒吞有點私交,那點手段明朝就開過一次,因此很容易辨識。這魔物據說是魔域中的君主級別,勢力強悍,是追著鬼王姬出來的,而鬼王姬就囚禁在他的領地範圍,兩人之間有一段孽緣,後來不知道如何結束,那魔物追著鬼王姬,生生破了陣法,於是地獄業火一焚而盡。


  鬼王姬雖然沒有主要責任,但是作為這件事情的導火索,後來也接受了處罰,要不是後面與御史台合作,也不會輕易出來。


  而陳輝卿曾經看過太歲手札,裡面提到這個時節上,有一位月老門下紅使,擅動權柄,接受了處罰,這位紅使,恰好與鬼王姬是手帕交。


  兩個看似不相干的事件一合,也就不難猜出,恐怕鬼王姬與魔君的糾葛,就是紅使給斬斷情絲的。


  魔界,也就是幽界,又叫做九幽,這個具有紀念意義的名字代表,幽界其實已經算是六合之類的那種次空間或者半異次元。


  走過那道白光之門的時候,其餘的人還能在民國撿到一個身份,因為就算他們在民國不顯山露水,好歹也生活在三千界八荒界,尚屬人間,而鬼王姬比較不幸,民國這個時期,正是她被魔君糾纏在九幽魔界的時候,因為跨空間,沒能及時趕回。


  她之所以沒有任何動靜,恐怕也是數著日子,在等著她沒有加入清平館之前,順時針的時間線之中,那個曾經在民國鬧出滿城風雨的自己,從魔界出來的那一天。


  對於鬼王姬來說,這已經不是穿越,而是重生,只可惜,她的重生註定還是要重蹈覆轍的,不然她就無法離開魔界。


  今昭聽完這段,頓時表示,還是讓她宅斗吧,重生太苦逼。


  下午沈鮮衣拍來電報,說已經查到了他們要找的那人和那件事情。事態緊急,一伙人分了兩路,酒吞帶著一批去查事情,衛玠則帶了太歲去找人。查事情可能會查到魔君,十分危險,而找人,既然也是八荒中的同僚,便沒那麼困難了。


  人是在復旦大學里找到的,彼時已是傍晚,斜陽剪影,一道纖細落入眼中,穿著線條簡單的連衣裙,很安靜地站在原地,似是在等他們,又似是在欣賞這火燒雲。


  那是一位女教員,清麗端莊的面容,戴著一副眼鏡,瞧著與旁的女教員沒有什麼區別,但一笑起來,確有幾分豪爽闊達,是個見慣風浪的氣度。單說這掂量著衛玠與今昭的眼神,就有種被掃了一遍二維碼的感覺。就彷彿這人一眼掃出你的盡量,就惦記著能把你配了還是派了還是買了。


  這是時常會見到各色各樣的人和人事的那種眼神,評估而不輕薄。


  「紅使。」衛玠行了斂衣古禮。


  那女教員笑意打了個捲兒,帶了幾分調侃:「百聞不如一見,可惜姐手裡沒果沒花,不能砸你了。」


  饒是衛玠,聽了這麼不著調的一句話,也是有點意外,旋即笑了:「紅使說笑了。世間男女情愛姻緣,不過是紅使動動手指,何須花果。」


  女教員聽了這句恭維笑容愈加燦爛起來:「不敢當,不敢當,主要是我哥不作為,你有仇怨儘管找他。」


  這位被叫做紅使的女教員,正是月老甘澤之妹甘沁,為經常東遊西逛的哥哥甘澤承擔起月老工作的辛苦妹妹。


  甘沁上三路下三路打量著衛玠,最後吃飽喝足一般隨便往椅子上一靠:「what can I do for u?」


  噗。


  今昭沒忍住笑出來。


  之前公館里的氣氛還很壓抑奇詭,夾雜了死人的新聞等等,而這位月老之妹,司掌紅線的紅使一出馬,畫風立即就變了。


  衛玠到底衛玠,饕餮之子,陵國國師,這會兒依舊風雲不亂,施施然落座:「聽說,你用了斷緣剪?」


  甘沁的眼神明顯一變,在鏡片后閃了閃,旋即一笑:「因此?」


  衛玠神氣一斂,十分溫柔和雅地開口:「勞煩紅使告知鬼王姬現在身在何處,此事十分要緊。」


  甘沁長長地哦了一聲,很乾脆地回答:「她在幽界華城,算來這幾日也該出來了,那廝就算是手眼通天,只要斷緣剪一出,便是沒了緣分,迎面而過,也會對面不相識。沒了那廝的糾纏,她應該很快便能出來,只是那時我幫她忙時,她也十分著急,曾說過,若有清平館的人來找她,倒是有個地方能接引到她。」


  今昭一聽,眼睛一亮:「我就是清平館的打雜!」


  甘沁摘掉眼鏡,盯著今昭看了半晌:「看你筋骨未成,氣度未全,應該是修鍊中的太歲吧。那好,你們跟我來。」


  三個人走到校門口,甘沁也施施然一站,笑吟吟不動了。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今昭忍不住問:「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啊?」


  甘沁笑:「等你們叫黃包車來啊。」


  「……」


  「……」


  國師與太歲面面相覷,這位鬼王姬的手帕交,和鬼王姬的路子也不太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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