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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回楊柳岸邊曉風月,此去水鬼病不多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昨晚吃多了。今昭酒醒何處?楊柳帳,知曉風月。此去京畿,應是良食好酒滿桌。便縱使夜胖十斤,也是萌萌噠!」


  「噗——」旁邊也跟著帶了一腔愁緒的司馬郡主沒撐住,笑出聲來。


  今昭無語地看了青婀一眼,頓時覺得第一次坐大船經由京杭大運河北上進京的那種興奮,那種情懷,那種——反正全沒了,尤其是,這首柳永的千古名詞,還是她唯一記得的一首還算應景的宋詞。


  青婀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不行,昭,昨晚你喝高了,這真的是一生的黑點。」


  今昭默默地看了青婀一眼,她何止喝多了,還看見了好多不該看見的東西,比如老周的臀大肌,那真是,緊緻,挺實。


  不過這種事情真的不能隨便講給別人聽,於是心裡藏不住事情的太歲,格外鬱悶地站在甲板上,憂傷凝望著漸行漸遠的岸邊,內心默默流下了寬麵條淚。


  拋開憂鬱的太歲,青婀跑去跟黃少卿要沿途的河道輿圖,這一路路途遙遠,正經要走好些日子,要是不搞點兒娛樂活動,光是憋在船上,青婀是決計不幹的。


  可是不知道是倒霉還是如何,船剛一出蘇州,便遇見了一場離奇的雨夾冰雹,按說這個節氣里,下雨是應當的,下雹子么,而且還是這種鴿子蛋大小的,實在有點扛不住。


  司馬郡主倒是從未見過冰雹,忍不住伸手去接。


  「別,我覺得這玩意特別不吉利。」老宋攔住了司馬郡主。


  「進屋吧,這可不是什麼好冰雹。」鬼王姬抄著手嘆氣。


  「唉。」玉卮也陪著嘆了一口氣。


  青婀拿著輿圖跑進了屋裡,大船上也讓後面跟著壓貨的兩條小船里的管事到大船來喝熱熱的蒓菜湯。


  蒓菜在古代就有蒓鱸之思的典故,有人為了這一口湯,辭官不做,也不願意離開家鄉。這典故姑且一聽一過,畢竟當年如名士謝安,最後給個宰輔也出山了,但是蒓菜湯好喝,這絕對不假。


  今昭到現在也沒鬧明白,為什麼這玩意明明是植物,卻有那種好像魚湯,又彷彿蟹膏蟹黃湯的那種鮮美,而且一點兒水鮮的腥氣都沒有。


  蒓菜銀絲嫩,鱸魚雪片肥,雖然這行的水道是京杭大運河,可蘇州到底背靠太湖的,蒓菜也是江單水菜,一頓午飯里有太湖三白,雪紙鱸魚,這都是等閑小事,就連陳清平,也很老實地在房間里看書,沒有去廚房裡禍禍船上的廚子。


  那鴿子蛋大的雹子噼里啪啦打在油篷上,眾人躲在房間里喝著蒓菜湯吃著魚片,頓時對比出歲月靜好,現世安穩來。


  今昭捧碗坐在老周旁邊,莫名地覺得身旁好像有人拿眼刀子剜著自己,坐立不安。


  「你沒事吧?」老周白了今昭一眼,「幹了什麼虧心事不成?」


  今昭咽了咽口水:「我只是,嗯,心神不寧,覺得有事兒。」她隨便扯著謊。


  陳清平深深看了今昭一眼,把他自己盤子里的那一打兒鱸魚片往今昭面前一推:「吃你的飯吧。」


  很不幸的是,今昭剛說完這一句謊話,天邊就炸了一聲雷,風起浪急,大船如此,竟然也歪了歪。


  「諸位,諸位對不住。」船管事來拱手道歉,「起大浪了,後面有一艘小船翻了。不知道諸位能不能騰讓一個房間?小船有幾家小戶,救到咱們的船上來了。」


  這種助人為樂的事情,大家自然不會推拒,當即讓出兩個房間來,還跟管事說,再讓兩個也沒問題。


  船管事千恩萬謝地走了,到底也沒有再要房間,這一隊游宴現在很得各地貴人的喜愛,船管事也不想惹麻煩。


  可惜,麻煩這種東西,不是你不惹,人家就不來的。


  一戶人家的公子小姐,似乎是嬌慣了的,落水被救,不敢寫船家,反而指著這邊聞著香氣喊:「為什麼他們有蒓菜魚湯,我們那邊就沒有!」


  船家陪笑著:「小公子,您租的只是房間,並沒有飲食啊。」


  小公子不依不饒,可到底也是人家是客戶,船家也不能翻臉,只能在廊下干磨。清平館的姑娘們聽得煩了,招呼船家進來:「我們鍋里還有吧,反正也不喝了,給了他們吧。」


  船家千恩萬謝地去了,那小公子大概不知道自己喝的是人家舀剩下的,也就沒了別的話。


  小小風波看似過去,可到了下午,船家突然又跑來說:「諸位可是有會醫藥的?那位小公子發了高燒,恐怕不很好。我們離下樁的鎮子,可還遠著啊!」


  玉卮聽了,和蔓藍兩人起身,沒一會兒玉卮就回來,看著鬼王姬:「桃子,這可能是你的範疇。今昭,不行你也去吧,嗯,這事兒挺有意思的。」


  那小公子,面色青藍,雙唇泛白,五官緊閉,連鼻子都皺在一起,已經有些呼吸困難,他的家人隨從都嚇得在一旁哭,卻是誰也沒給個正經的主意,反而讓蔓藍這個外人做了主,蔓藍正拿著她做的醒神用的藥草香包,放在那小公子的鼻子下面聞。


  鬼王姬一進屋,就皺起了眉頭,直截了當地問:「他是吃了什麼不對的東西么。」


  「就是剛才的蒓菜羹啊!是不是有人下了毒啊!」小公子的乳娘哭天喊地。


  「不能啊,蒓菜羹我們也吃了,沒事啊。」今昭有點納悶。


  那乳娘一聽,嚎得更歡:「原來是你們吃剩的啊!殺千刀的啊!你們往裡面下了什麼葯啊!」


  「我們為什麼要下藥,有什麼好處怎麼的。」鬼王姬不耐煩地瞪了乳娘一眼。


  乳娘哭得昏天黑地:「你們一定是林姨娘派來的啊那個小表砸就是想要害死我們家公子她好讓她的賤種當家——」


  「打住。」鬼王姬一抬手,「你再嚎,他就徹底沒救了。」


  乳娘立刻閉了嘴。


  「這位小公子應當是大寒侵體,蒓菜羹,哪怕是放得壞了,也不會如此的。」一位面容儒雅文秀的青年在一旁說道。


  乳娘立刻立起眼睛:「扯你娘的騷!你一個酸書生懂個屁!」


  小公子的小廝倒是哭著臉勸:「李媽媽,你不要再鬧了,老爺說這位王公子是世交之子,進京后還要仰仗許多,你幹嘛扯上人家啊!李媽媽,你這麼鬧,難不成你是被林姨娘收買了,存心要看著我家少爺死?」


  乳娘眼神閃爍,嘴唇抖啊抖啊,不敢吭聲了。


  鬼王姬抬頭看了看那青年文士:「他吃了什麼東西?」


  那青年文士摸了摸落水后還沒怎麼乾的頭髮:「若不是因為落水,而是因為飲食的話……落水之前,他好奇,吃了一塊兒冰雹。」


  「……」


  「……」


  鬼王姬和今昭面面相覷。


  不過,今昭還是不明白,這個季節,就算是吃了一盒哈根達斯,都只是齁得慌,怎麼會大寒侵體呢。


  鬼王姬對那青年文士擺擺手:「能不能讓這些雜人先出去?我要施針。」


  那青年文士和小廝說了兩句,把這房間清了場子,可他自己卻沒有走。


  鬼王姬也不在乎一個兩個人類,反正他也看不懂,她管蔓藍要了一包繡花針,從懷裡掏出了一瓶驅鬼用的符水,把繡花針的針尖兒沾了沾,依次刺入了那小公子的頭頂百會穴、神庭穴、氣海穴等十幾處大穴。


  那青年文士等鬼王姬扎完了,才輕聲問:「這些穴道都是生死攸關之地,並無拔毒驅寒之功效……」


  鬼王姬沒吭聲。


  有些東西,普通的人類是看不見的。


  此時此刻,今昭能看見,這小公子的皮膚經絡之下,好像有一條污水河流在緩緩流動著,那一條污水喝是從口鼻部開始的,順著身體向四肢百骸流散,可是,每次想要佔領一處穴道的時候,都被沾著符水的繡花針刺的穴給攔住了,一時間這條污水河流好像有了生命一樣,左突右沖,在那小公子的身體里流竄,那小公子的臉色也因此更差了一點,已經有青黑的死相了。


  那青年文士皺著眉頭,出言道:「這……」


  今昭抬頭一笑:「沒事,馬上就好了。」


  因為今昭已經看見,那條污水河流被那些穴位上的繡花針逼著,不得不流向了腿腳,鬼王姬在看著那道污穢流向三陰交的時候,手指一拈,將三陰交穴上的繡花針跟取了下來。


  噗。


  輕微的一響,一股黑灰色的煙氣從三陰交穴上冒了出來。


  鬼王姬不著痕迹地一拂袖子,將那股煙氣籠在了手裡。


  那青年文士輕輕啊了一聲。


  屋子裡的姑娘們都轉頭看著那青年文士,那青年指著鬼王姬的手:「那煙……」


  「你能看見啊!」今昭頗為驚訝,這隨便來了路人甲,就是開了天眼的啊!

  那青年文士點點頭:「這麼說,他這是中了邪祟?」


  今昭滿心安慰,看看古人,對這種事情的接受力多快啊!

  鬼王姬雙手一攤,那一團黑灰煙氣已經在鬼王姬的手心裡現了形,是一個肢體不全的小人兒的形狀,看著那攤死不動的樣子,估計已經被鬼王姬那一抓給人道毀滅了。


  那青年文士沉默許久,才開口:「那不是冰雹?」


  「你覺得有什麼不對?」鬼王姬更覺得奇怪,一般的人就算是有陰陽眼,能見到鬼,還不至於看出來那冰雹也有問題。


  那青年文士微微一笑:「我覺得那些冰雹在哭。」


  話音一落,屋子裡的清平館妹子們都不吭聲了,無言看著這青年文士,最後,還是最熟門熟路的鬼王姬解釋了一下:「那些都是上不能窮碧落,下不能入黃泉的遊魂,因為殘損,也無法入輪迴,被清理掉,像是倒夜香一樣,被倒了出去。因為殘魂聚集了極大的陰寒怨氣,故而容易形成冰雹。你聽到的哭聲,不過是它們在徹底灰飛煙滅之前,發出的最後的悲鳴而已。」


  青年文士點點頭,也不多說,只是拱手謝過幾位姑娘的救命之恩,他們兩日後便會下船走陸路,還留了一個地址,說若是方便,京城再見。


  玉卮留下一個養生驅邪的方子,和清平館的姐妹們起身離開。


  今昭沒忍住,凝神看了看那青年文士,可一見到那青年文士的名字,她差點一腳絆倒。


  那青年文士,姓王,曾乳名為雲,后被祖父改為守仁。


  雖然眼前這人,只是明國人,而非明朝人,可他依然是他。


  他,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思想家,軍事家,中國哲學史上最璀璨的一顆星辰,心學的創始人,王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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