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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回青山暗逐迴廊轉,綠水船舷釣大魚

  「明月夜,河水靛,一條魚線拋入水,漣漪,泛泛。」


  「玉葉笛,臨江仙,一曲攝魂白衣翩,別問少年愁何在,哥正裝13.」


  「我釣的不是魚,是寂寞。」利白薩道。


  「我只是被陳清平打發出來,為夜宵找食材的。」宮韻白在鬥地主活動中不幸落敗。


  兩個白大眼瞪小眼地站在船舷上,利白薩寂寞地拿著魚竿,正在找那種中國古人太公釣魚的意境,沒想到宮韻白突然冒出來吹了個曲子,那些魚就成串成串把自己掛在他的魚鉤上,他想不讓願者上鉤都不行。


  不過聽聞陳清平要做這些魚當夜宵,利白薩是沒有怨言的,把魚簍往宮韻白那邊一踢,宮韻白提著魚簍要走,忽然水裡嘩啦一聲響,一條體格有半人長的魚,含情脈脈地露出水面,看著他。


  宮韻白自己都不知道怎麼能出一條魚的眼睛里看出含情脈脈了,但是他一瞬間就明白了這是他剛才那個攝魂曲的功勞。


  「好大!」利白薩被那突然冒出來的魚嚇了一跳。


  宮韻白十分淡然地拂袖:「拎上來吃了吧。」


  拎上來的,都被吃了。


  尋常的小白魚那都是鯽魚之類的,刺多,陳清平乾脆都給燉了,取那湯涮點兒時令葉子菜吃,幾條肥點兒的瞧著肉厚,剔開一根大刺,就被烤了吃了。最後那一條含情脈脈半人大的,直接切了薄片的魚片,涮鯽魚湯鍋。


  宮韻白雖然瞧出來那份含情脈脈,可涮魚片沾醬汁兒的時候,一點兒也沒見他少吃。


  一群人在朱師傅那間較大的房間里圍爐涮鍋,不大的單眼兒小爐子上坐著一口沒比奶鍋大多少的小銅鍋,裡面咕嘟著乳白色的鯽魚湯和一小捏的蒓菜,一群人端著碗,眼巴巴看著排隊等著分吃的。朱師傅慢條斯理地涮著蘇子葉綠菜葉薄切的魚片兒小白蝦仁兒之類的東西,時不時念叨一句:「玉兒,說了七上八下,九深一淺,你急什麼。」


  玉卮鬧了一個大紅臉,伸手就往朱師傅的胳膊上一掐一擰,表情雲淡風輕。


  一群人正在笑笑鬧鬧,突然桌子一斜,一口湯水潑出來,黃少卿胳膊一擋,伸手將那滾燙的鍋子扶住:「撞了?」


  「撞了?怎麼會。」老周皺眉,拽了外袍套在身上,「我去看看。」


  江邊漁火瀾瀾,晚風送涼,水鄉河澤一片靜謐,但在這一片靜謐之中,卻有極其輕微的聲音從水下傳來。


  老周給跟著出來看的老元打了一個手勢,指了指水下。


  那沉冷暗郁的水域之中,有咕嚕嚕的聲音傳來,好像有什麼生物潛伏在水中,尤其是月光清冷灑下來,水流之中,有巨大魚尾一擺而過,若是從這魚尾影子的長度推測魚的大小,那麼這魚把這艘船撞翻,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老元比劃了一下,問老周要不要把鎮宅吉祥物叫出來,白光閃閃湮滅一下。


  正說著陳輝卿等人也走出來,因為船底不斷傳來搖晃,好似真的有什麼東西潛伏在船底,想要把這艘船掀翻。


  陳輝卿看著船底的動靜,看了看眾人:「裡面有很多魚能吃的。」


  今昭扶額,房東大人的言外之意就是,他大招一發,裡面的活物都會死光光,因為有很多能吃的水產,所以還是不要發大招為妙?


  果然跟陳清平混得久了,所有的人的思維都會偏向於優先考慮食慾。


  「從環保的角度來說,我們也應該先看看裡面是什麼東西吧。」宮韻白仔細聽著水底的聲音,「聽上去不那麼像魚,你們誰是海神水神之類的出身,下去看看。」


  眾人的眼光齊刷刷地看向了利白薩。


  「宮小白你跟我有仇是吧!」利白薩一邊說一邊脫了外袍。


  「好口嫌體正直的利維坦王啊……」太歲被感動了。


  明國的京杭大運河是永樂帝疏通的,算是較新的河道,而且每隔一段時間,會有運河總督進行河道的清淤維護,按說這河裡,不太容易冒出那種活了三五百年的幺蛾子玩意。


  利白薩自從被華練騙到了中國來,跟著清平館走南闖北,也了解了不少中國的神鬼文化和社會結構,所以,當他「站」在河水之中,看著船底那一條巨大的,幾乎快要和寶船一樣長的怪魚的時候,內心是比較複雜的。


  這到底是個什麼鬼玩意。


  這條怪魚,滿身都是纏繞著的各種荊棘之類的暗刺,通體是黑色的,表皮瞧著有點硬,看上去像是一條滿身纏著垃圾的巨大海膽,可按照利白薩對水生動物的熟悉,這麼堅硬的外表,這種生物的尾巴,應該不會這麼的飄逸。


  黑暗之中,利維坦王的視野還是十分清晰的,那一條巨大的尾巴,像是一面柔軟的旗幟,掃過了寶船的船底。


  利白薩咧嘴一笑,以極快的速度劃過那怪魚的身邊,從船的另一頭爬了上去。


  船上感覺到的撞擊還在繼續,船上的商戶官家都跑了出來,別說沒露面的女眷,便是露面的男子,也都顯得緊張害怕。


  「這是河怪啊!要祭祀河怪!河怪才能放過你們!」不知道哪裡扯開了一嗓子。


  「哪有什麼河怪!是河神啊!河神!」還有人發生反駁。


  人群里頓時炸了鍋,船家雜役還有些常走這條路的商人都變了臉色,人們嘀嘀咕咕,有的人突然就想起來的確這條河道上,有河怪的傳說。


  「快點啊!拿些值錢的珠寶首飾還有美貌的丫鬟!」有人已經吩咐下去。


  於是船艙里大約是因為要推著丫鬟去送死,傳來了哭爹喊娘的聲音,還有人大概是藉機生事,也有喊著「還我的鐲子啊」諸如此類的哭叫聲。


  清平館眾人默然無語地看著古代的封建迷信活動在眼前展開的如火如荼。


  一個商戶指著這邊質問:「你們為什麼不趕快去拿東西找人!每家每戶都要出祭品的!不然河神會不高興!滿船的人都會遭殃的!」


  「喂喂海參,哦不,海神在這裡還沒說話呢。」利白薩十分不滿。


  「老白,你還是下去把那東西弄出來吧。」朱師傅對利白薩點點頭。


  利白薩哼了一聲,高冷地轉身,招呼著水性好的老宋和老元下水。


  這三個男人下水沒有人留意,因為這一邊因為祭品的問題,整條寶船已經分為了兩派,一派是清平館眾人,一派是其餘的人,理由只有一個,每家都有犧牲,清平館,也應當丟下去一個美人才行。


  「我才知道,原來河神都是數學學霸啊,還能分辨出來每家每戶!」老周冷笑一聲,「有本事丟男人下去和那玩意拚命,動老弱婦孺算什麼本事。」


  「小白臉!你說的好聽!你倒是下去啊!」對面傳來一聲叫罵。


  「不行!他們那邊也要出一個女人!我看中間那樣大眼睛就不錯!」又有人指著今昭。


  「我?我長得美嗎?」太歲的第一反應,實在是令她的小夥伴們,都噎住了。


  「我覺得不是你長得美,而是你長得好欺負。」老周誠實地解釋。


  「我們是不會犧牲任何一個家人的。」朱師傅抄著手,一貫掛著笑容的臉,此時此刻一點兒表情都沒有,「人命關天,絕不會因為這幾句話,幾下撞擊,就把一個活人,推到水裡去。」


  另外那一派之中明顯也有人心存不忍,可船工卻苦著一張臉說:「您倒是行行好,我們跑船的,這條船就是身家性命,萬一船破了,我們沒有飯吃,一樣家破人亡,難道就為了您的好聲名,就要逼得我們沉船陪葬么!」


  話音一落,那船又被重重地撞了一下,說話的船工一個趔趄滾在了一旁,幸虧他旁邊有人拉了他一把,不然這一下就要滾入水中。


  這一次撞擊猛烈而連貫,眾人站立不住,都驚恐地尖叫起來,剛才還心存不忍的人這會兒也沒命地喊著:「都推下去!推下去!」


  忽而,一段笛聲傳來,清越婉轉,令人心思平靜,宮韻白悠然地站在欄杆上,好像這船怎麼扭怎麼撞,他都動也不動。


  船上的人聽了那一曲攝魂曲,都露出茫然神色,手裡的推搡拉扯也停了下來。


  「轟!」


  有什麼東西落在了甲板上。


  接著,幾個人跟著那東西,也掉在了甲板上。


  宮韻白停了曲子,看了看腳下的硬殼兒碎塊,一笑:「速度還挺快。」


  那是一片長著毛刺兒,纏了許多亂七八糟的玩意的碎片,連著一段布扎的,柔軟而飄逸的大尾巴。


  利白薩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踢了踢那尾巴:「這就是你們的河神。」


  「什麼?」船老大一愣。


  老元和老宋各自扭著一個身材矮小的人,往大家面前一送。


  那兩個人都穿著水靠,嘴裡還叼著麥管一類的東西,臉上畫著奇怪的圖紋,船老大也是常在風浪里走的,一眼認出:「東瀛海女?」


  「那是啥玩意?」老宋擦了擦臉上的水。


  「應當和日本採珠的海女是一個意思,只是好像這裡的海女,不分男女。」朱師傅低頭看了看那兩個穿著水靠的人,儘管矮小,但都是男人。


  「這是怎麼回事?」船老大看著兩個東瀛海女。


  宮韻白上前,突然開口說了一句東瀛土話,其中那個年紀略大些的海女不知道在水下糟了什麼罪,十分驚恐地看著宮韻白,又看了看利白薩,咕嚕咕嚕說了一大串。


  船上的商戶里也有人懂些東瀛土話,一聽勃然大怒:「這兩個海女是故弄玄虛,騙財騙色的!他們和這來往的船工都有勾結!」


  「……」


  眾人聽了這話,都是無語。


  「沒錯,這些海女正是與個別船工勾結,故意以潛船撞擊大船,假扮河神,騙取財物。」宮韻白籠著自己的袖子,似乎生怕袖子垂到海女面前弄髒了。


  「狼子野心!」一個船工突然上前,一腳將一個海女踢到了水裡,又要把第二個也給推下去。


  但是老元的動作更快,他笑嘻嘻地抓起兩個海女的脖子,往後一帶,第一個海女被那一腳踢中,吐了一口血,第二個則是毫髮無傷。


  「你急什麼,我能這麼容易,就讓你殺人滅口了?」老元一邊說,一邊還對手裡的海女道,「你都招了吧,你看你就要被滅口了哦。」


  那海女噼里啪啦地叫罵著,那幾個商戶聽出了七八分,不由得大怒,要與那船工算賬。


  「走吧,剩下的事情,就不是我們能管得了。」朱師傅不想插手,轉身離開。


  清平館眾人也跟著魚貫而去,倒是宮韻白,竟然不怕臟地掰下來那碎片的一角,看著利白薩:「你都看明白了么?」


  利白薩吹了一聲口哨:「必須的。」


  宮韻白將那碎片一角收好:「這東西很少見,一群騙財騙色的東瀛人,怎麼會用這麼罕見的東西來行騙?」


  「你是說,這些人的背後是有別的勢力的?」利白薩挑眉。


  宮韻白看著停住腳聽著他們說話的陳輝卿,故意用天真的語氣回答:「那,我怎麼知道呀!」


  距離京杭大運河的終點通州碼頭很近的一處莊子,一隻鳥兒撲啦啦扇著翅膀飛到了一個人的手心裡。


  那人聽完了鳥兒的聲音,隨手拿了幾顆香塔餵給鳥兒,風情萬種的臉上,勾起一個笑容來:「看來這水,還真的挺混。我們家的少爺想要成事,那也不太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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