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為我們報仇啊！
慕容寂筱有些尷尬，四王爺卻並不看她，隻是看著桌上的畫，喃喃自語一般的說著：“彼此相見，如今，一別十年了吧！”
慕容寂筱昂起頭，麵龐清冷，看著眼前的四王爺，英俊的麵龐，琉璃色的眼睛，陰鬱好似被冰雪覆蓋的雙眸居然柔和起來。慕容寂筱從來沒有想過，這是個冰冷霸道到讓人感到厭惡的男子，居然還有這樣溫暖的另一個麵龐。
四王爺的手指輕輕撫摸著畫中女孩的臉頰，輕輕歎息：“終於再見，慕容寂筱，你終於，還是再來我身邊。”
這樣曖昧的動作，讓慕容寂筱忍不住要幹嘔。她的眉梢盡是不屑和厭煩，口氣冰冷到可怕：“寂筱應該還沒有和四王爺這樣熟稔，四王爺大可把對其他女人的招數收起來，換套新鮮方法，寂筱或許還能以身相許。”
四王爺輕撫畫中女孩的手指忽然僵滯，他冰冷的目光中摻雜著疑惑，銳利的看著慕容寂筱，似乎要把慕容寂筱的皮裏骨裏都看穿一樣。慕容寂筱毫不示弱的看著這個自以為是的男子，絲毫沒有半點妥協。
終於，四王爺有些泄氣了，他的目光深處盡是失落，低下頭收起桌上的畫，口氣關懷卻依舊冰冷：“明日肆國派使者來我朝國進貢，阿塵會帶你去挑一些你喜歡的東西。”
“挑東西？”慕容寂筱挑釁的盯著四王爺，絲毫不理會四王爺口氣中彌漫而出的失意。
四王爺將畫放入卷軸，安放在身後的書架上，隨手又拿起一本兵書，低頭讀書，再不理會寂筱，修長的身影斑駁的打在書架上，明明滅滅，有一種讓人窒息的美感。
慕容寂筱想再說些什麽，卻終究自己也啞然。
她清楚的知道，單憑一己之力是殺不了他的，如今之計，唯有亦步亦趨，慢慢的尋找殺機。
入夜，慕容寂筱一個人躺在榻上，輾轉反側，不能入睡。閉上眼，必是蔓延到深處的火光，睜開眼，又是黑漆漆一片壓抑。
曾幾何時，她隻是個千金小姐，曾幾何時，她隻需思量哪隻朱釵更適合自己，曾幾何時，那個落拓不羈的男孩子如堅實壁壘圍繞在她身邊，許不得她受半分傷害，曾幾何時，她隻當自己是個孩子。
然而，往事已矣，物是人非。
這樣的落差讓寂筱覺得無比的辛酸，偌大的慕容府，一夕之間消失殆盡，曾經的童真美好，也隻能一夕之間蛻變成如今清冷淡漠的樣子。她忽然間想痛哭一場，來告祭自己連日來所有的委屈和悲傷。
然而，她不允許自己流淚，她用指甲深深嵌進肉裏的疼痛來提醒自己，慕容寂筱，你永遠，都不可以哭。大仇未報，怎麽可以軟弱的哭泣？
夜裏醒來，是被噩夢驚醒。
夢中的娘親，披頭散發，尖利的哭泣，夢中的爹爹，一身血水，一片殷紅，夢中的丫鬟，用沾滿汙血的手拉著寂筱，哭著說：“小姐，你為我們報仇啊！你為我們報仇啊！”
慕容寂筱心驚肉跳，惶然坐起，卻看到床邊坐著一個男子。
漆黑的夜裏，男子冰霜覆蓋的眼睛裏，發散著一股琉璃般的光芒，帶一點心痛，帶一點焦急。即使天黑至此，慕容寂筱還是看得出，是四王爺。
四王爺見慕容寂筱滿麵冷汗，雙手緊張的抱緊雙腿微微發抖，下意識的攥住了自己的袖子，扳著慕容寂筱的臉，笨拙的為寂筱擦汗。
夢境中的淒慘仍在眼前晃動，慕容寂筱本能的晃著頭不肯接受，四王爺幹脆用力，慕容寂筱動彈不得，隻好用仇恨的目光盯著四王爺，咬牙切齒。四王爺卻不理會，幫慕容寂筱擦幹了汗水，仍舊不說什麽，起身幫慕容寂筱倒了杯熱茶來。
普洱的香氣彌漫在寂筱身邊，像是那些無孔不入的記憶。
穆如生是最愛普洱的。
益州城的初秋，也是陽光明媚的日子。
寂筱窗外的金錢橘很漂亮，明媚的黃掩映在層疊的綠中，空氣中都是微苦的清香。
十四歲的穆如生立在寂筱窗前，歪著嘴角壞壞的笑，額前細碎的短發將他精雕一般的五官無可挑剔的呈現在慕容寂筱麵前，白色的長衫，腰間白玉的佩飾，總是一副隨意瀟灑的模樣。
慕容寂筱趴在窗前看的癡迷了。
穆如生敲敲慕容寂筱的腦袋，歪著嘴角說：“寂筱，你知不知道益州城北邊有了好大一片普洱茶園？”
慕容寂筱故意誇張的吸了口氣，五官扭曲到一起說：“不知道啊！”
穆如生一把抱起慕容寂筱，縱身飛到牆頭上去，將慕容寂筱橫抱，壞壞的說：“寂筱不說實話，我就把寂筱扔下去。”
慕容寂筱哇哇的大叫求饒：“好啦好啦，寂筱說實話，寂筱說實話！”穆如生這才手臂用力，將慕容寂筱抱在胸前。慕容寂筱雙手挽著穆如生的脖子，仍舊嘻嘻笑著說：“如生哥哥最愛普洱了，今年種下了，剛好可以在明年如生哥哥束發之年送給如生哥哥做禮物呢！”
穆如生果然如慕容寂筱預料一般的驚喜，抱著慕容寂筱一陣白風掠過益州城，兩個人便到了偌大的普洱茶園。
穆如生背對著茶園，俯下身，輕輕的吻住了慕容寂筱光潔的臉頰。他輕微的呼吸覆蓋在慕容寂筱光潔的臉上，像一陣春風襲進了慕容寂筱柔軟的心裏。
穆如生身後的普洱茶苗綠油油的，風一吹就像波浪一樣層層蕩漾開。
就在這樣層層的波浪裏，穆如生跑的飛快，帶著慕容寂筱穿過長長的茶壟，穿過洶湧的茶苗，慕容寂筱隨著穆如生的腳步跌跌撞撞，手心裏一點一點被汗浸濕。慕容寂筱看著茫然綠色裏穆如生張揚起的碎發，突然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好似，這一隻腳，跨過了來生，而另一隻腳，卻仍在原地不動。
穆如生還是那個英俊的少年啊！而慕容寂筱，卻再不是那個追逐著他的笨女孩。這是多麽可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