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這樣傻的女孩子
“寂筱不需問。” 慕容寂筱看著她的眼睛,緩緩開口。
“為何?”舞傾城仍舊帶著一成不變的笑容,口氣裏也絲毫聽不到任何波瀾,好像慕容寂筱的回答,她早已料到。卻偏偏,還要多此一問。
“因為,”慕容寂筱盯著她的眼睛,緩緩說道:“如你想告訴寂筱,就不會在寂筱麵前,偽裝成現在這樣妖魅的樣子。”頓了頓,慕容寂筱如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說道:“不過,寂筱仍當你是至交。”
舞傾城的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忽然融化,就像堅冰化水一樣,嘎嘎吱吱的響,痛徹心扉的痛,然而,她嫵媚的容顏上卻看不出任何變化。她美麗的鳳目盯著慕容寂筱清冷的臉頰,好像要看到她的心裏麵去。
這樣清冷的女子,帶著一顆七竅玲瓏心看透了世人的心,卻唯獨看不透,她自己。這樣冰一樣的女孩子嗬……也許隻有,在一切繁華和塵埃落定了之後,她,才會知道何去何從吧……
這樣傻的女孩子。嗬嗬。舞傾城轉過身,悄歎了一口氣。
慕容寂筱,你說你仍當我是至交,那麽你,可知道我宿命為何?如果你知道了你我的宿命,一句我仍當你是至交,你是否還可以如如今一般輕鬆道出口?舞傾城的麵頰上盡是哀婉,她嫵媚的笑意凝結在嘴邊,腰肢輕擺,緩緩走出了四王府。
慕容寂筱,到了益州,希望你能和四王爺,歸隱山林,從此不問世事。我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這樣子,去保護你一次。隻一次。從此就算天地翻覆,生靈塗炭,也兩不相幹,兩不相欠。
慕容寂筱,我欠你的,已全部償還。
雪漸漸的小了,舞傾城的目光似有無數愁緒籠罩。慕容寂筱,隻歎我們,相見太晚。又或者,我們都隻是被宿命玩弄於手掌間的一顆棋,是行是退,是戰是和,都由不得你我開口決定。
想到這裏,舞傾城的眼睛忽然暗淡下來。
益州白雪皚皚,好像常年都籠罩在寒氣之中。冷月掛在梢頭,映照著雲來客棧院中的白雪,隱約浮動著白梅的香氣。
四王爺忽然想起那一日,那個冷漠倔強的女子,冒死留在雲來客棧,對著他嫵媚的笑。那一日,隻因這一聲笑,便成為了他心中的一粒朱砂。
冬日的夜晚,寒風乍起。
四王爺透過窗向外望去,窗外一片蕭索,枯藤、老樹,寒鴉佇立在梢頭。他開始心疼那個薄衣女子。盡管她的心裏,從來沒有念過他。
然而,他還是渴望,渴望有一天,再遇她時,正值春寒料峭。彼時的少女,衣衫單薄,笑容明朗,心正透明。
遙遠的北方雪山之上,白衣男子站在山頭,寒風吹得他衣服獵獵作響。
寂筱,為你報仇的日子,終於快要到了。男子的眼睛裏閃爍著捕捉不到的狡黠,目光篤定,看著益州城的方向,許久不動絲毫。
寒風烈烈。寂靜的深夜裏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鳥鳴聲。
雪滴子。
穆如生的如畫的眼眉忽然笑了起來。他彎曲食指放到嘴裏,吹出了一長串響亮卻悅耳的聲音。雪滴子煽動著巨大的翅膀飛到穆如生伸出的手腕上,安靜的看和穆如生,目光清亮。
穆如生嘴角閃過一絲狡黠,笑了起來:“辛苦嘍,雪滴子。”穆如生笑起來的時候,笑的眼睛眉毛都彎成了美好的月牙形,笑的猶如故人來。
雪滴子像是聽懂了穆如生的話,輕輕扇動翅膀,發出一聲清脆的鳥鳴聲。
“沈千尋那個傻姑娘現在怎麽樣了?”穆如生拔開雪滴子右爪上的竹筒蓋子,一邊往外取密函,一邊問雪滴子:“這次來,是通知軍馬,要開始計劃了嗎?”
然而,雪滴子沒有動。
穆如生戲謔的敲了雪滴子的頭,攤開密函笑道:“怎麽,和那個傻姑娘在一起,把你也弄傻了?這樣說來,那個傻姑娘還真是造孽呢。”
一陣寒風吹過,穆如生手中的密函隨風飄遠。他筆挺的身影似乎是被無孔不入的寒冷侵襲凍僵,他一動不動。
“慕容寂筱未死,四王妃即慕容寂筱是也。”
四王妃,即慕容寂筱。穆如生嘴邊戲謔的笑意忽然凝結了。
寂筱未死。她不但沒有死掉,竟然還嫁給了她的滅門仇人四王爺!她明明知道四王爺就是火燒她慕容府上下幾百口的仇人啊!
一種被戲弄了的感覺侵入他的五髒六腑,他的手指開始微微顫抖,漸漸蔓延到手臂,到肩膀,最後是全身。
他不懂!他不懂為什麽寂筱要這麽做!她是瘋了嗎?!
“啊——”空曠的雪山裏,嘶聲裂肺的喊聲劃破長空,靜謐的數九寒夜裏,穆如生揮劍舞的大汗淋漓。
寂筱……
寂筱……
寂筱!!!!
益州的天空帶著記憶中微微的蒼藍色,柳絮一般的大雪,終於停了下來。
雲來客棧裏熙熙攘攘,隻是每當走到二樓再要上樓時,總會臉色一變,識趣的低下頭,倉皇下樓。
即使沒有人知道天字一號房裏住的就是聲名赫赫的四王爺,但天青天赤這樣表情嚴肅的帶刀男子分別站在房門兩邊,無端的也生出一種威懾力。
“該是有大人物來了益州了吧……”
“話說回來,慕容大將軍府一夜之間被大火燒光,朝廷也該派人來查一查了……”
“聽說就是朝廷派人來幹的……”
“可惜了喲……慕容大將軍那樣的好人……”
幾個膽子略大一些的男子在雲來客棧裏飲酒,小聲議論。
天字一號房內,四王爺裹著厚重的大貉,身邊爐火熊熊,可他仍舊冷的徹骨。
濃黑的藥汁還熱著,有白霧冉冉升起。四王爺忽然覺得他受夠了!這樣持續用藥卻毫無效果的日子,他受夠了!他寧可幹脆利落的死掉!
“啪”的一聲,青花瓷碗被繡龍的衣角拂到地上,一地碎片。
濃黑的藥汁緩緩在地麵流動,仍舊帶著朦朧的白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