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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9章:園林

  “罷了。”


  晉安皇將之放下,厭煩地皺了皺眉頭。


  “總歸朕大半生以過,時日無多,日後這天下都是她的,待朕長眠地宮,哪管世間大浪滔天!”


  總歸,這張特立獨行的畫像,到底還是留了下來,至於該如何圓這個欺瞞天下的謊言,就要看東宮怎麽做了。


  一大早,侍夏心神不寧的伺候在戚長容身旁,望著書案後神情如常的殿下,她頓了又頓,幾番猶豫,終是小心翼翼的問道:“殿下,您昨夜畫的畫像……”


  戚長容沉浸於公務中,頭也不抬的回道:“元夷並未差人前來,想必已是過了。”


  聽聞過了,侍夏不僅沒能因此放心,反而更加擔憂:“殿下,這杜撰出來的身份是不是太不靠譜了,六日後您要到哪裏尋這麽一個姑娘參加選妃宴?”


  魁梧的身材,高挑的身高……


  近些年來的姑娘們一直以瘦為美,要是真有姑娘長成那個樣子,真真是恨不得羞愧而死。


  還什麽草原姑娘?

  真不知殿下到底是怎麽想的,明明當初杜撰謝曇緣時,有理有據有情由,哪怕有人探查,也能經得起考究。


  可草原姑娘,……


  不說扯,但也沒幾人願意相信。


  忙裏偷閑,戚長容抬眸看了侍夏一眼,慢慢地放下狼毫筆鬆了鬆手腕,道:“要的就是他們的懷疑與不確定,這樣就會有許多人為此女子的身份奔波遊走。”


  “而這些奔波遊走之人,極有可能成為日後的後患。”


  “查之,殺之。”


  “以絕後患。”


  與謝曇緣不一樣,作為君家主母,謝曇緣注定要活在別人的言語中,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


  但晉國國母卻不一樣。


  國母注定要‘拋頭露麵’,活在天下人的眼皮子下麵。


  所以,注定無法躲藏。


  既然如此,戚長容習慣將主動權掌控在自己手中。


  她就像一個獵人,在諸多不聽教化,眼裏隻有廝殺自我的野獸麵前,擺了色香味美俱全的食物,隻等著野獸一擁而上。


  隨本能驅使,那些東西隻能看見眼前的美食,而忽略了美食布滿尖立鐵釘的陷阱。


  她會耐心等待。


  然後……將之一網打盡。


  過程雖很複雜,可她很享受這樣的感覺。


  經過戚長容的耐心解釋,侍夏總算麵上明白了,殿下將畫中的草原姑娘當成一個誘餌、將未來的國母之位當成誘餌,會有許多人因此焦頭爛額,貪婪而又愚蠢的垂涎至高之位。


  如此,就剛好給殿下一個肅清他們的理由。


  侍夏感慨,像是仰慕世間最為厲害的梟雄一般仰慕著戚長容。


  ……


  六日後,皇家擺宴。


  借著戚氏皇族底下的宗室主母之名,宴請了畫像上的五十個閨中小姐。


  約莫五十左右,雍容華貴,垂垂老矣的鄭夫人笑眯眯的坐在園林中的竹位上,她的女兒與兒媳圍坐在周圍。


  不大不小的園中,坐滿了出身高貴的官家之女。


  鄭夫人有淺薄的戚氏皇族的血脈,盡管經過一代又一代的繁衍,她血液中的皇族血脈已經很淡薄,可因皇室子嗣凋零的緣故,即便憑著這淡薄的血脈,她也能穩坐宗室主母的位置。

  隻可惜,再怎麽風光,也僅止於她這一代了,若再無驚才絕豔的後人,她的後代們,注定將泯然眾人。


  沾染的所有戚氏皇族的光輝,或將就此歸還。


  也許是想為後人們盡綿薄之力拚搏一把,即便已有五十歲的高齡,鄭老夫人依舊拄著拐杖,在女兒媳婦兒的陪伴下,接手了邀請‘準妃’的重任。


  此時此刻,鄭老夫人麵容慈祥,半眯著眼睛,像閱盡千帆的普通老太太,分毫看不出她年輕時的精明。


  麵對園中不過有些坐立不安的姑娘們,鄭老夫人笑得很是慈和,溫聲開導:


  “你們不必緊張,我隻是請你們來頑一天罷了,皇家園林乃是供皇室中人休憩之地,難得對外開放一次,你們既然有幸前來,便放下心中的顧慮,輕輕鬆鬆的談笑觀賞遊玩。”


  此話一出,姑娘們紛紛出聲應承。


  楊靖然笑著應道:“鄭老夫人說的是,好不容易來此一次,自然要看個盡興,總不能等回家後家中姐妹問詢起來,我卻說不出個所以然吧。”


  容錦不甘落後:“早就聽說皇家園林飼養著極品孔雀,借此機會,我倒想看看孔雀開屏有多美。”


  陳·雲棠意味深長的接過話頭:“所謂孔雀開屏,便是向心儀對象求偶,容姐姐倒是尋了個好寓意。”


  麵對陳·雲棠話語中的譏諷,容錦笑的很平和,稍稍壓低了聲音,偏頭看了過去:“說到底,咱們這幾十人,不都是正準備著開屏的孔雀嗎?隻可惜僧多粥少,能達成所願的,注定隻有一人,其餘的,都是陪襯。”


  明麵上,園林的氣氛看似和樂,暗地中卻充滿了針鋒相對。


  鄭老夫人早已看遍了世事,擁有幾十年的閱曆,這些姑娘家的淺薄掩飾,那覆於麵上的薄薄的麵具,又怎能逃過她的法眼?


  在洶湧如波濤的競爭裏,無人跳出鬧事,反倒盡全力拿出了最好的姿態,似要賭上一切拔得頭籌。


  說是放鬆,可又有誰能真正的放鬆?

  她們都知曉,所謂宴請賞景,隻是一個借口罷了。


  或許此時此刻,東宮太子就站在某一個地方注視著她們的一舉一動。


  再從她們之中,挑出一個最和東宮太子心意的——太子妃。


  明明隻有三個字,卻讓每個人都熱血澎湃,若是能成功摘得這桂冠,她們的人生將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從此一飛衝天。


  沒有人願意放棄這樣的機會。


  諸多機鋒中,鄭老夫人遊刃有餘,喘了口氣後平緩道:“老身我年齡大了,無法領著姑娘們在園中尋逛,姑娘們可自行散去,圓中有數百奴仆正等候差遣,若緣分使然,你們或許能在這園子中找到意外的驚喜。”


  這話已接近明示。


  鄭老夫人分明是在告訴姑娘們,東宮太子就在此處,倘若她們有本事能和東宮太子來個偶遇,並且給太子殿下留下極好的印象,那麽從中勝出的幾率就極大。


  眼前是滔天富貴。


  眼前是百年榮寵。


  無人會退後。


  她們是戰士,妄圖征服那一座從未有人能攀到頂峰的山崖。


  到底是年齡大了,隻在此處坐了小小一會兒,鄭老夫人便感到了極為疲憊,在離去之前,她語重心長的告誡道:“那位是風光霽月的君子,眼中或容不得沙子……你們,小心行事。”


  說罷,鄭老夫人擺了擺手,姑娘們紛紛福身感謝,而後向四處散去。


  待她們走後,鄭老夫人的兒媳不解的問道:“母親為何要與她們說這樣多?皇家園林占地幾千畝,其中景致無數,想要在此處偶遇一人,難於上青天。”


  “你也說了,難於上青天。”


  鄭老夫人笑了笑,眼中的精光微閃:“我隻是給她們畫了個大餅,以一句簡言結個善緣,賣她們一個好,如此,無論被選中的人是誰,若她能記住這一份好意,我們鄭家,才能走的更遠、更穩。”


  實際上,鄭老夫人什麽都沒付出。


  她隻是撒了一張巨大的漁網,將所有的魚兒全部攏於網中,任由她們在網中掙紮廝殺,隻等著最後的勝利者脫穎而出。


  聽此一眼,鄭老夫人的兒媳恍然大悟,愧疚道:“母親如此年紀,還要為一家子人謀算操勞,兒媳實在是不孝。”


  鄭老夫人歎了口氣,終是閉眸告誡。


  “若是你們足夠安分,心緒像綸明一般明亮,或能當個閑散富貴人,要記住,當野心與能力出現較大差距,我鄭家,也就走到頭了。”


  鄭家人靜默不語。


  他們又能如何?

  就算他們鄭家曾經是天上最閃耀的那一顆星。


  可經年累月後,當光芒褪去,也與一般的頑石無二區別。


  就連王朝都會在歲月的長河中更迭,更何況是他們鄭家?

  ——所謂的家族,其實也是歲月長河中一粒不起眼的沙粒。


  ……


  皇家園林占地很是寬廣,各色景致林立其中,或因心中存有顧忌,姑娘們並不敢像無頭蒼蠅似的四處亂竄,哪怕她們做夢也想偶遇那人,麵上也隻能做出風輕雲淡的姿態。


  因為太子妃須得沉穩。


  因為國母須得有彰顯一大國的氣度。


  踏入了皇家園林,一旦有分毫的行差踏錯,她們就將與那個位置失之交臂。


  容錦與陳·雲棠並肩而行。


  伺候的奴仆在不遠處跟著。


  她們俱都能沉得住氣。


  先前還曾針鋒相對,此時此刻又像閨中姐妹,親親密密的走在一道。


  遠離了眾人後,陳·雲棠幽幽的歎了口氣,道:“我本以為,趙月秋會是我最大的對手,誰曾想到,她竟然連初選都未過。”


  “世事無常。”


  容錦看了她一眼,不緊不慢的細說:“可惜,若是趙月秋真的在此處,你連成為她對手的資格都沒有。”


  “蓉姐姐是想激怒我?”


  陳·雲棠輕輕嗤笑一聲,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不屑道:“趙月秋不持自身,整日與低賤的商人為伍,染了一身的銅臭氣,我與她,可謂是雲泥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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