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客舍
奏折上,戚長容提筆而寫:“嗯。”
君琛摸了摸下巴:“我倒是不反對,就是有點不明白,十三若要嫁出去,燕亦衡也不是唯一的人選。”
不僅不是唯一的,而且還不是最好的。
身為一統天下帝王的妹子,哪怕開個先例一妻多夫都不無可能……
偏偏,戚長容卻選了一個不上不下的尷尬之人。
“三年前,我欠燕亦衡一個以上千條性命鑄就而成的人情,所以,便就送他一道保命符,至於能不能抓住這道保命符,就看他的本事兒了。”
聽了戚長容的解釋,君琛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十三公主戚自若已是除太上皇、帝後外最為尊貴的公主,再無高嫁的可能,無論許配給誰,都是低嫁。
既然如此,倒不如選一個絕對知根知底的。
這樣一來,不僅還了欠燕亦衡的人情,還有些逼迫與維護的意思。
如今燕亦衡身份尷尬,多的是人想要他的命,如果想活下去,就得抓緊這一道戚長容送上門的保命符。
但……
須知,送上門的不隻是保命符,還是一個絕對要供著的祖宗。
換句話說,燕亦衡更好拿捏。
將戚自若嫁給他,至少隻要燕亦衡不想死,就不敢有半分怠慢之處。
這般一想,這場賜婚與其說是娶妻,倒不如說是迎接祖宗。
忽然之間,君琛覺得燕亦衡好可憐,媳婦兒有這麽一個強盛的娘家,日後若是受氣了,估計也丁點不敢表現出來。
君琛‘嘖’了一聲,有些感慨的搖了搖頭。
聽見他的歎息,戚長容抬眸看他,不明所以的問道:“將軍在感慨什麽?”
君琛有些不確定的回答:“大概隻是以為,燕亦衡未免也太可憐了?”
“他哪裏可憐?”戚長容挑了挑眉,難得在這件事情上固執了起來:“我的妹妹知書達理,溫柔嫻雅,又是千金之軀,這樣好的女子下嫁給他,難道他還委屈了?”
“當然不。”君琛搖頭,正經道:“能娶十三為妻,自然是燕亦衡三生有幸。”
如今他才終於明白,為何之前戚長容讓他不要打劫燕亦衡了,原來是在這兒等著。
在戚長容的眼中,燕亦衡的家底兒,是要拿來養妻戚自若的。
……
又過了幾日,匆匆準備了七天,升平二年五月初四,浩浩蕩蕩的送嫁儀仗一路吹鑼打鼓,數百人的隊伍從上京離開。
戚長容與君琛負手站在皇城上,看著送嫁隊伍越行越遠。
婚車上的紅紗層層疊疊的垂下,被風一吹時,會有輕微的晃動,隱約露出坐在婚車中人的容顏。
年二十二的公主,也終於出嫁。
迎風而立,君琛問道:“宮裏的最後一個公主也嫁出去了,陛下會不會覺得寂寞?”
“我很忙,忙得沒有寂寞的時間。”身旁沒有他人,戚長容也沒擺帝王的譜,麵上帶著淡淡的笑意,閑聊似的說道:“人的一生實在太短暫,我還有太多的事情想做。”
所以,她不會在毫無意義的事情上浪費時間。
君琛靜靜的看著她,眼中帶著幾分癡迷之色。
這人無異於是溫和的,也是狠辣的。
她如夜晚的幽月,也如白日的烈陽。
可無論她是什麽,她都努力的將自己的光輝,灑滿天下。
“嫁公主之後,陛下第一件想做的事是什麽?”
“十五歲那年,孤曾立誓,一定要在十年內讓晉國百姓餘糧富足,免於戰爭,安居樂業,如今過去了近乎七年,在種種原因下,我成了真正的霸主,中間雖不至滄海桑田,可也是變化極大。”
“我一手挑起了戰亂,如今天下的百姓都是晉國的百姓,我的願望依舊沒變,但這一次,若想令四海升平,海清河晏,需要的時間定會更久。”
君琛心生澎湃,而又被他壓了下去,啞著聲音詢問:“多久?”
“二十年。”戚長容溫溫一笑:“這是我給自己的期限。”
“聽著,倒也不算很久。”明知壓在她肩上的擔子有多重,君琛卻故作輕鬆:“畢竟,你是第一個一統四國的帝王,你的作為,是奇跡。”
說到這兒,君琛輕笑:“二十年時間對旁人而言或許太短,可我相信,對於陛下而言,一定足夠。”
話音一落,戚長容回眸,笑看君琛:“將軍乃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英雄,不必在皇宮、上京陪我虛度歲月,將軍或許也有想做的事,盡可放手去做。”
“仔細想想,我卻沒什麽大的抱負。”
說到這裏,君琛頓了頓,頗有些無奈:“在陛下的治理下,近幾十年內天下或再無戰事,我雖是兵馬大元帥,可隨著時間的流逝,聽起來將越來越像一個可有可無的虛名。”
“不能打仗的元帥,算什麽元帥?”
戚長容耐心十足的聽他說。
“幾年前打仗時,我曾路過了一片一望無際的大海,我時常會想,大海的另一邊是什麽?那裏會不會有一個與我們國家相同的另一個國度……”
越說,君琛的思路越清晰,仿佛暗藏在骨子裏的鮮血都開始沸騰:“我想親自去看看,我想試著去探索,去征服……”
至於探索什麽,征服什麽,君琛沒有直說,。
然而,他們二人間的默契早已非比尋常,戚長容幾乎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時之間,沉默不已。
“很危險。”
良久,戚長容望著遠方緩緩而道:“從前,不是沒有人嚐試橫跨大海,可他們都失敗了,大海上有數不盡的危險,而將軍從沒有接觸過這些,想去大海另一邊,很難……”
“我也可以等。”君琛聳聳肩,不甚在意:“殿下給自己定了二十年的期限,那我也給自己定二十年的期限,二十年內,若有機會,我必前行。”
“屆時,我不會攔將軍的路。”
……
送嫁儀仗隊。
整整半月已過。
一路行來,日暮時分,為了安全起見,一行人在郊外的客舍暫住。
戚自若身穿一身大紅色嫁衣,紅蓋頭半披在頭頂,望著眼前簡陋的客舍,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
見她如此,身旁的侍女立即回道:“房間的用具已全部更換為公主常用的,公主放心。”
戚自若頷首,目光落到不遠處戰戰兢兢的掌櫃身上,頓了頓後才開口:“既然是借住。莫要太過叨擾人家。”
“奴明白。”侍女輕輕的應了一聲,隨即將那掌櫃換到後廚,遞給他一小塊金子,道:“今兒大家夥都要在你的客舍中暫住一夜,這點金子就當是給你的補償,你們這裏,可有什麽好食材?”
這間客舍開在荒野之地,距離繁華的城鎮還有很遠一段距離,平常,櫃的最多接待幾位趕夜路的書生,哪裏見過這麽大的場麵?
麵對閃閃發光的金子,一時間嚇得不敢伸手去接。
見他如此做派,侍女微微的皺了皺眉頭:“公主不是苛待人的性子,金子你隻管拿著,不會有人來找你麻煩。”
“多謝公主賞賜。”掌櫃麵露局促,小心翼翼地伸手接過,這才回答侍女先前的問題:“客舍簡陋,廚房裏的東西大多較為油膩,隻怕公主殿下吃不慣那些,至於清淡的……隻有些蓮子與鹹菜。”
此話一出,日後皺了皺眉頭,趕了半個月的路,別說公主吃不下那些油膩的東西,就連她們這些下人,也很是不舒服,腹中難受的緊。
連他們都吃不下,更何況是嬌生慣養的公主殿下。
想到這兒,雖不抱有希望,可侍女到底是又問了一句:“廚房裏有米和銀耳嗎?”
掌櫃的也很是忐忑:“應當是有的,我也不太確定了,平常廚房一直是家裏的老婆子在管……”
聽到這話,侍女失望地歎了口氣,無奈搖頭:“罷了,我還是自己去看吧。”
說到此處,侍女便抬起腳步。
然而不等往前走,她突然間想到了什麽,腳下的動作立即頓住,隨即優雅地將腳收了回來,禮貌地看向掌櫃,溫聲問道:“請問,我能去廚房嗎?”
見貴人如此禮貌,掌櫃的更是受寵若驚,連連地點了點頭:“隻要姑娘願意,自然能,姑娘請。”
說罷,掌櫃恭謹的往旁邊移開一步,讓開一條路。
侍女微微頷首,矜持的往後廚而去,半分沒有露出盛氣淩人的模樣。
公主之前就已經吩咐過她們了,誰都不許露出半分刁蠻任性的模樣,哪怕公主是升平皇最寵愛的妹妹。
半個時辰後,侍女端著熬好了的銀耳蓮子粥來到客房。
見她竟然還拿了一盤黑乎乎的鹹菜,另一人忍不住出聲埋怨:“公主金尊玉貴的,哪裏吃得下這些東西,就沒有其他的了嗎?”
負責熬粥的也很無奈,低聲回到:“這荒郊野外的,要啥啥沒有,說啥啥都缺,要是有其他的,你覺得我會把這上不得台麵的東西端上來?”
此話一出,那人便再也無話可說了。
侍女將熬好的粥與鹹菜放在桌子上。
屏風後熱氣升騰,不消片刻,戚自若已換上了常服,披著一頭濕發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