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峨嵋化形入紅塵(1)
炸雷響徹長空,猶如凡人觸怒了天地。靈氣充溢的峨眉山上,雷電齊發,環抱粗的古樹被雷電的天火燒焦。
雪色巨蟒在山間穿行,雷電如影隨形,它卻身姿靈巧地閃避著,身旁合抱粗的古樹被擊中,摧枯拉朽地燒著。輕盈地避過雷電,它向著不遠處的一泓深潭中扎去。
水波蕩漾,頃刻后恢復平靜。
半空中,雲收雨住,一彎彩虹懸在半空。整個靈蛇谷被雨水浣洗過,恍若仙境。水波蕩漾,湖邊的水草輕輕地顫動,女子肩膀露出水面,彷彿渡上了一層彩色的光暈,宛若林間精靈。
樹影斑駁,水波律動,蓮花掩映下,白素貞從水波間抬起頭,露出傾城容顏。
陽光下她伸出手,看光線透過五指,她激動地道:「所謂歷劫而生,便是這樣的嗎?雷劫之後,我終於修成人身了!」
白素貞借著潭水打量著自己,隨手一指蛻下的蛇皮,那蛇皮便變成了一件閃耀著玉色鱗光、晶瑩剔透的蛇皮裙,圍裹住她的頎長秀美的身體。
白素貞便要上岸,腳卻被潭底石塊卡住,怎麼都掙脫不了。
忽然,一陣金光閃過,一隻金毛鼠鑽了出來。
白素貞驚喜地招呼:「景松,快幫我!」
金鼠衝上前,將石頭撞開。白煙騰起,金鼠化作錦衣華服、俊美絕倫的男子,咬著手中握著的蘋果,笑盈盈地看著她。
白素貞慶幸道:「幸虧你來了,才助我脫困!對了景松,你知道我是誰吧?」
景松翹了翹嘴角道:「咱們蛇鼠一窩,都當了一千年的鄰居了。你以為換個人形,哥哥我就認不出來?嘖嘖……你這皮囊倒是似模似樣,一動起來怎麼就就慘不忍睹。」
初化人形,白素貞走路搖搖晃晃,惹得景松哈哈大笑。
白素貞惱羞成怒道:「轉過頭去,不許看我,等我熟悉了怎麼走路,你才准轉過來。」
景松丟掉果核,寵溺道:「小笨蛇,哥哥我勉為其難教教你吧,免得你露出馬腳嚇到別人。」
兩人一前一後飛至湖邊。
湖面上水汽氤氳,好似蓬萊仙境,一條獨木橋正卧於湖水之上。白素貞小心翼翼地上橋,慢慢走在獨木橋上,謹慎地挪動著腳步。
岸邊,景松斜躺在樹上打盹,抬眼看到她那謹慎小心的模樣,一個松果丟了出去。
白素貞腳步翻騰堪堪避過。
哇哦!腿還是很有用的嘛!
她對自己的身體反應感到驚奇,伸展四肢臨水照影,覺得得意又新奇。
景松戲謔道:「你以千年修為化形,容色已是人間絕品。有了這副皮囊,提升修為便簡單得多了。你要知道,吸一人精血……」
白素貞聽到此言,連忙擺手道:「打住!我苦修千年,從未走過捷徑。當年蜀中大旱,觀音大士用楊枝甘露播灑人間,才為我開啟了靈智。若我為了提升修為而害人性命,怎麼對得起觀音大士的救命之恩?」
既然修成人形,她想到當日機緣,便決定去觀音道場,追隨觀音大士皈依三寶。
向景松交代一翻,她化作白光而去。
觀音道場里信眾雲集,白素貞好奇跟隨眾信徒參拜,初為人,她一邊悄悄觀察著身邊的人,一邊似模似樣地學著大家的動作叩拜,神情十分認真。
蓮花座上,觀音突然現出真身,慈祥地看著白素貞道:「下跪者何人?」
白素貞面露驚喜之色道:「弟子白素貞,是峨眉山上的一條白蛇,幸得菩薩以仙露點化靈識,修鍊千年,如今終於脫胎換骨,特來答謝菩薩再造之恩。」
觀音道:「善哉善哉,難得你有這份心。」
素貞再拜,虔誠道:「弟子願意摒棄紅塵,皈依三寶,望菩薩成全!」
觀音搖頭微笑,「可你尚未入紅塵,又談何棄紅塵呢?」
白素貞露出不解之色,「弟子困惑,還請菩薩指點。」
觀音道:「你可知眾生入道,為何要先修得人身?」
白素貞搖頭:「弟子愚鈍……」
觀音道:「人有七情六慾,要體驗諸般誘惑,學會克服、放下和悲憫,才能最終脫離凡塵,修得正果。白蛇,你且去吧。」
白素貞雖不願,卻只能離開,想著菩薩的話,心裡似懂非懂的。不過,這種情緒很快就被對人間的好奇替代了。
臨安城裡一片喜慶景象,家家戶戶張燈結綵,朵朵煙花滿天綻放。路上賣小吃、胭脂水粉的各式攤販擺了一條街。
白素貞身邊,一群孩子拿著鞭炮笑呵呵地邊跑邊放,她被爆竹聲嚇了一跳,隨即看到大家興奮的表情,也跟著笑起來。
都說這臨安城處處火樹銀花,說是天上人間倒不為過啊。
她一路走著,突然被一陣笛音吸引。
人群中雜耍藝人正吹著笛子,幾條蛇便伴隨著笛音起舞。看到同類在跳舞,她覺得十分新奇。
你們在這裡跳舞,是有什麼開心的事嗎?……你說你們都不開心?而且不跳舞不給飯吃?……這也太可惡了!他還把你們關在籠子里!等著,我來救你們!
她快速掐訣,法訣變幻出的蛇自耍蛇人的袖子中探出腦袋,耍蛇人忽然發覺身上有蛇,嚇得連忙甩手,笛子掉落在地,那幾條不停跳舞的蛇立刻捲起笛子,向四周遊動開去。
耍蛇人就要去追,白素貞朝著他吐出一口氣,那耍蛇人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周圍的群眾以為耍蛇人在變戲法,紛紛鼓掌,興緻勃勃,只有耍蛇人一臉呆相。
白素貞悄悄退出人群,對著那些隱沒在草叢中的蛇得意地比了個手勢。
路過胭脂水粉攤時,她看到攤子上各色的瓶瓶罐罐,好奇地停下來。攤主完全被她的容色驚呆,眼都看直了。
「要死了,不過是讓你幫看會攤子,就把魂給丟了?她不也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么,跟老娘有區別么?」後面突然走出個胖女人,擰著攤主的耳朵罵著。
老闆求饒道:「別擰別擰,你最好看最好看!」
白素貞第一次看凡人拌嘴,不由得覺得有趣,捂唇笑出了聲。
老闆娘怒道:「笑什麼笑?不要臉的小妖精!衣衫不整地扭屁股勾引男人,真是丟人現眼!」
白素貞驚奇道:「你如何知道我是妖精?莫非你也是妖精?」
老闆娘呸道:「你才是妖精,你們全家都是妖精!」
白素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謙地道:「您真是謬讚了,我們一家哪裡有您說那麼厲害。我那一窩,也才修鍊出了我這一隻妖精而已。」
周圍人聽了白素貞的話,哄堂大笑,對著她指指點點。
白素貞看看眾人,覺得莫名其妙,心道妖精好像是罵人的話呢,他們說我穿衣打扮與他們不一樣,初來人間,還是不要顯得太與眾不同才好。
走到無人處,她悄悄捏了個法訣,身上的蛇皮裙頓時變作樹葉與梅花點綴的素雅長裙,她轉了個身,似乎覺得少了些什麼,朝著旁邊一吹,一朵花便落在了她鬢角。
這樣看起來似乎跟眾人無異了呢!
走著走著,白素貞看到前方圍滿了人,好奇地跟了過去。
人群中有人在高聲談論著。
「快看快看,許神醫來了!今天不知道會不會有大夫來踢館。」
「誰這麼自不量力啊,許神醫可是華佗再世,自他在這裡擺擂,辨症論葯可從未輸過!」
白素貞聽到眾人議論,不由得看向涼亭。只見涼亭上,一隻琉璃燈籠上題著幾個字:「臨安小華佗,一診一兩銀。」
華佗?想不到在臨安城居然可以見到轉世下凡的醫仙大人!這些年修行,她倒也悟到一些歧黃之術,何不拜訪他老人家,求他再指點一二呢?
前方人群密密麻麻的,整個路口都被擠得水泄不通。白素貞靈機一動,手中捏了個法訣。一陣風吹過,將前方看熱鬧的人的帽子吹了起來,眾人追逐自己的帽子,閃出一條道路來。
白素貞趁機走進了涼亭,發現這裡也是里三圈,外三圈地圍滿了人。
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大夫正手捧醫典,看著不停咳嗽的病人,面上有得意之色,口氣咄咄逼人。
「這位病人喉間有痰,畏寒,無汗,分明就是寒咳之症。醫書中有載,寒咳之症需要發散風寒,宣肺止咳,得用補藥。但是你們看看,這濟世堂給的方子,全部都是清火降燥的寒葯,這不是草菅人命嗎?」
他對面是名年輕俊秀的青年,正是此次被踢館的許神醫——許仙。
聽了他的話,許仙並不惱怒,也不急著辯駁,反而笑盈盈地看著對方。
「哦?我道是哪位高人在大放厥詞,原來不過是個現學現賣的傢伙。」
琉璃燈下,許仙手持摺扇長身而立,容色出眾,姿態風流,引得周圍圍觀的女子竊竊私語。
「是許神醫!」
「讓讓,讓我看看,許公子,許公子!」
許仙不經意地向人群中一瞥,人潮人海中,卻獨獨只看到了樹下的白素貞,而白素貞此時也正好奇地打量他,四目相接,時光仿若靜止般。
「他看向我了!」
「去去去,一邊去,許公子看的明明是我!」
許仙合攏摺扇,作揖道:「許仙謝各位抬愛了。」
涼亭內的大夫被晾了許久,不耐煩地質問道:「許仙,你敢說你沒用錯葯?這書上可是白紙黑字寫著藥方的!」
許仙無奈地嘆息了一聲,走到那踢館的大夫面前道:「盡信書,不如無書。」
他在那名咳嗽不止的病人面前停住,伸手在他的肋骨位置一掐,那人頓時嗷嗷地叫起了疼。
「疼嗎?」
病人連連點頭。
「疼就對了,你肋骨有傷,這才是病根。」
病人點頭道:「是啊是啊,前些日子,我做工的時候從屋上掉了下來,傷到了肋骨,所以到現在都在咳嗽。」
「你這咳嗽,不是熱咳,也不是寒咳,而是傷咳。因為你傷了肋骨,肋骨傷到了肺,所以才會咳嗽。跟你論什麼熱咳寒咳的醫者,真是……誤人不淺!」
「你你……」
踢館的大夫頓時面紅耳赤,在周圍人的起鬨中,狼狽地離開了。
等到踢館的大夫一走,眾人立刻圍上了許仙。
「神醫,幫我也看看吧。」
「我們先來的,我家老爺先看。」
許仙溫言道:「別著急,一個個排好隊。這邊診脈,我寫了方子到前面拿葯。」
白素貞探身瞧著,心想身為醫仙,不是應該虛懷若谷嗎,怎麼如此張狂?這人怎麼看都不像華佗他老人家轉世……
白素貞疑惑地出門,走到巷子口的時,停住了腳步。只見前方,那個滿臉絡腮鬍子的踢館大夫,正把臉上的鬍子撕掉,露出了一張漂亮的臉,分明是個姑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