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峨嵋化形入紅塵(2)
那姑娘四下看了看,見沒有人發現自己,敲了敲濟世堂的後門。小廝打開了門,那姑娘立刻閃了進去。
原來是個女的?怎麼回事?
白素貞連忙捏了個法訣,隱去身形,穿過牆門跟著那女子走了進去。
女子走進了房間內,早有丫頭連忙迎了上去,「小姐,你可回來了!急死奴婢了。」
女子道:「著急什麼啊!我不才出去一會嘛!」
「您沒被人識破身份吧?」
女子得意地挑挑眉:「本小姐親自出馬,怎麼可能被人看出端倪!」
「小姐您這次幫了許相公這麼大的忙,他一定會十分感激你的。」
「那可不!漢文哥哥能成「臨安小華佗」,還不是得靠我扮「庸醫」來襯托!他對我一片痴心,我自然也要為他分一點憂。」
白素貞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是合謀演雙簧!那許仙居然冒充華佗轉世,敗壞醫仙大人的名聲!真是可惡!若不給點懲戒,他怕是不知悔改。
白素貞手中捏出一個小法訣,正要施展,卻聽見院外門一響,法術打在了桌上的花瓶上,她眼疾手快,連忙扶住了花瓶,才沒有露餡。
丫頭銀香看到花瓶似乎歪了一下,再眨眼花瓶又正了,她揉了揉眼睛,四下看了看,一臉迷糊地撓撓頭。
院子里,許仙提了食盒走了進來,將手中的東西遞過去。
金如意看了看東西嬌嗔道:「咳——可算回來了,今晚是你當值,若是遲了,當心爹爹扣你工錢。」
許仙無奈道:「我來晚是為了給你買剛出爐的陳記酥油餅,你昨日不是提過想吃嗎?」
金如意立刻展開笑顏。
小丫頭銀香笑著道:「陳記酥油餅!小姐,那得有十多里路呢,你隨口提一句,人家就放在心上了。」
金如意瞪眼嗔怪道:「多嘴。」
許仙卻不在意地道:「應該的,如意可是幫了我大忙。」
「一盒酥油餅就想把我打發了啊?」說罷,金如意就從許仙手中奪過了診金袋子,手指繞著袋子扎口的線,將袋子晃了晃,銀錢的聲音讓她得意地挑了挑眉。
合夥騙人還這麼囂張!那袋子里一定是他們騙來的贓物。
白素貞看得不忿,手指捏出法訣,靈氣射出,一下鉤住了那錢袋子。靈氣牽著錢袋子朝前飛去,金如意被拉著朝前一撲,摔倒在地,頭上簪子滑落摔成了兩截。
許仙走過去,擔心地問:「如意,你沒事吧?」
金如意怒道:「誰拉我?」
銀香小聲提醒:「小姐,是你自己沒站穩!」
金如意瞪著銀香道:「你笨啊,不知道扶住我嗎?害得我簪子都斷了!讓我爹扣你工錢!」
白素貞見此情景,忍不住捂嘴笑了一聲,見許仙忽然回頭朝自己的方向看來,連忙捂住了嘴。許仙似有所感,慢慢向她隱身之處走過來。
許仙在她身邊站定,俯下身,白素貞完全不敢動,兩人慢慢靠近,呼吸相接。
就在白素貞以為自己被發現了的時候,許仙卻是伸手採下了她身的一枝花,轉回走到金如意身旁。
許仙勸道:「別生氣了,簪子斷了,就用此花代替吧。」
金如意嫌棄地道:「我又不是村姑,戴這種野花!」
白素貞聽了金如意的話,默默地摘下了戴在鬢角的花,她手上法訣一動,那朵花便重新盛開在了枝頭。許仙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轉身朝那樹旁望去,白素貞立刻消失在了原地,暗自慶幸沒露餡!
屋內,金如意頭對著鏡子看著鬢角的鮮花,面露欣喜之色。明明剛剛還很嫌棄,現在卻寶貝的不行。
銀香嘟囔道:「小姐,您不是不喜歡這花嗎?」
金如意得意道:「怎麼說也是漢文哥哥的一點心意……」
銀香趕緊豎起手指,用眼神提醒她,老爺聽見你叫許相公漢文哥哥,又要責備你了。
金如意不滿地白了她一眼,只得改口:「人家許仙想盡辦法討我歡心,我如果不配合,他得多傷心啊?這花雖然不值錢,但戴在我的頭上就不一樣了。」
銀香納悶道:「小姐,許相公最近好像對掙錢很上心啊?」
金如意攬鏡自照,對自己的容貌十分有自信,「他變著法子賺診金。還不是為了湊夠銀子向我爹提親,唉,為了早日娶我,他也是拼了。」
銀香不解,「小姐,您說許相公想娶你?」
金如意嗔怪道:「不然呢?像我這樣長得好,出身好,性格好,還有才華的姑娘,臨安城裡找不著第二個!喜歡我的人多了去了,漢文哥哥家世不好,從來都很自卑。」
銀香笑道:「那小姐對許相公……」
金如意得意一笑:「雖然他配我是差了那麼一點點,但我金如意又不是那種嫌貧愛富的人,就勉強答應了吧。」
銀香卻擔憂道:「婚姻大事要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萬一老爺不同意怎麼辦?」
金如意拿出小姐的氣派,爭辯道:「我會強迫我爹聽我的。」
銀香搖搖頭:「哪有兒女強迫爹娘的啊?」
金如意終於不耐煩了,擺擺手道:「好啦好啦,跟你說話真沒勁。」
離開濟世堂後院,白素貞越想越是不忿,招搖撞騙的神醫竟然還想蒙蔽世人,她才不答應!不知不覺來到衙門門前,白素貞有了主意,她隨手一攬,手中多了一份訴狀,不管不問地把狀紙塞到捕快手裡。
捕快接過狀紙,好奇地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驚奇道:「你要狀告那濟世堂大夫冒充華佗轉世騙人?」
白素貞點頭,「我按照你們凡……人規矩寫了狀紙,你們是不是該去抓那騙子了?」
捕快納悶道:「那大夫騙你什麼了?他是斷錯症了?還是賣假藥了?」
白素貞想了想說:「他沒有斷錯症,賣的也不是假藥。只是,他明明不是華佗轉世,卻騙人說他是華佗轉世,雖然他騙的不是我,但是懲惡揚善是我的責任。」
捕快露出古怪的表情,心想這姑娘是閑出毛病來了吧?沒找跑這兒消遣他來了?將狀紙還給她,捕快轉身離開。
白素貞不滿地追了幾步,心想怎麼……怎麼就走了?這和那些戲文里寫得不一樣啊,他們不接狀紙,那怎麼辦?
白素貞朝四下看去,目光落在了衙門門前的鳴冤鼓上。
有了!
走到縣衙鳴冤鼓前,她拿起鼓槌狠狠地敲了下去。豈料,一鼓槌下去,那鳴冤鼓被砸了一個窟窿!白素貞一臉懵逼地看著那個被砸破了的鼓,怎、怎麼辦?
還沒等她想好,衙門剛關上的門又打開了。
捕快不耐煩地指著她道:「又是你!破壞公物!」
白素貞擺擺手,爭辯道:「我只用了一點點力氣……沒想過這鼓這麼脆……」
捕快怒道:「還狡辯!抓住她!」
眼見一群人朝著自己擁了過來,白素貞嚇得趕緊轉身就跑。
終於甩掉後面的人後,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這些凡人真是古怪,不去抓騙子反倒來抓她!不行,得去警告那騙子,讓他迷途知返!
看了一眼「濟世堂」的招牌,她化作了一個白髮白鬍子的佝僂老者走進了濟世堂。
濟世堂內,許仙正在看醫書,神色專註,完全沒留意到進來的人。
待走進看清許仙手裡醫書的封面時,白素貞眼睛亮了亮。
是蘇敬的《新修本草》!
她抬手就去拿那本書,卻被許仙猛地躲開,眼神警惕地看著她。
許仙打量著眼前的人,疑惑道:「這位……老先生,您是要看病還是要拿葯?」
白素貞摸了摸假鬍鬚說:「咳——,小兄弟,老夫不是來看病的,老夫是來看你的。」
許仙看著眼前人,猜測著她的來意。
白素貞開始講大道理:「孟子曾雲「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小兄弟,做人不能不誠實,這樣會被天道和人道不容的。」
許仙挑挑眉,已經知道了她的目的,反問道:「你認錯人了吧?」
白素貞歪著頭,一副我怎麼可能認錯的表情道:「你是那「一診一兩銀」的臨安小華佗是吧。你這樣冒充華佗轉世騙人是不對的!」
許仙放下手,繼續反問:「你怎麼知道我不是華佗轉世?」
白素貞想了想:「顯而易見啊。你沒裝像。」
許仙噗哧笑出聲:「你說我沒裝像,莫非你見過真的華佗?」
白素貞揚揚下巴,拍拍胸脯,「我當然見……我說你不要扯開話題,你們這些凡……,你們不是經常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嗎?」現在一位老人真心規勸,你就該痛改前非。」
許仙耐著性子問:「我該如何痛改前非?」
白素貞以為他聽勸,立刻展開笑顏,攤手道:「很簡單,把你騙來的東西交給我,我替你還回去。」
許仙慢慢踱到她身旁,垂著眼睛看她,冷笑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以為加個鬍子,就能出門招搖撞騙了,可笑!」
他身高手長,一把扯下了白素貞臉上的白鬍子,待見到她傾國傾城的容貌時,愣住了。
白素貞沒想到會露餡,也是愣了。
許仙回過神,繼續拿起書,掩飾剛剛的失態,「看在你年幼無知的份上,我這次放過你。咱們醫館打烊了,你走吧。」
白素貞不高興了,小?他才小!她都一千七百多歲了!
她掙扎著被許仙半拉半推弄出了濟世堂,大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喂喂!不要這麼不尊重老人家好嗎?
白素貞氣得跳腳,這騙子連老人的勸告都不聽了!真是氣死她了!
旁邊的叫花子看到她,立刻翻著白眼顫悠悠地走過來,晃悠著一隻破碗。白素貞不明所以看看碗里不多的幾個銅錢,擺了擺手,「謝謝,不要。」
破碗再度晃了晃。
白素貞無奈地說:「既然你這麼堅持,那我就只好不客氣了。」伸手拿過碗,她快步走了。
叫花子先是愣了一下,立刻叫喊著追了上去。
許仙在窗邊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
乞丐當街大叫:「哎哎,快來人啊,有人搶瞎子東西……」
路人紛紛駐足看熱鬧。
「大伙兒給評評理,這女子把我辛苦一天討來的活命錢全給搶走了,我活不了啦!」乞丐捶胸頓足又哭又鬧。
路人對著她指指點點。
白素貞這才反應過來,吃驚指著自己反問道:「你們說的是我?」她忙把碗遞到乞丐手中,「對不起,我說過你這碗我用不上,是你執意送給我的,你一片心意我也不好拒絕。還有,我不知道你故意裝眼盲遊戲人生……」
乞丐被她說愣了,抵賴道:「誰裝眼盲了?我都瞎了三十年了!」
白素貞皺眉,用手輕拂乞丐眼睛,乞丐被迫將翻起的白眼歸位。
白素貞誠懇道:「你不要故意翻眼朝天,這樣就對了,你能看見了吧?你其實不是眼盲,而是用眼習慣不好……」
人群鬨笑。
乞丐再想偽裝,已經來不及,悻悻地抓了破碗扔下拐杖走了。
白素貞嘆道:「唉,翻著白眼過了三十年,真是辜負大好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