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燈會白許初動心（4）
上元節夜裡，月圓如鏡，萬里無星。一朵朵煙花在夜空中綻放，吹落如星雨。整個臨安十一廂八十八坊巷一處接一處亮起燈，鱗次櫛比，車馬、鼓樂交錯，燈月相映。
燈如璀璨的海，人如過江之鯽，接踵擦肩。
女媧廟裡四妖排排坐在破廟窗前，一齊抬頭看著天空綻放的煙花，聽著不絕於耳的鞭炮聲，又對比眼前的破廟蕭條，齊聲嘆氣。
大鉗道：「想當年我在水晶宮的時候，什麼熱鬧沒見過？煙花……根本不稀奇。」
阿羅白了大鉗一眼道：「我的大鉗將軍，誰不知道你當時就一守大門的，我可是龍王座下的軍師，專為龍王陛下答疑解惑。你見過的排場，能跟我比嗎？」
貴寶擔心道：「你們可得管緊點嘴巴，待會小主子回來，可千萬別在他面前說漏嘴。」
而此刻，被人掛懷的小青慵懶地坐在醉仙樓靠窗的位置上，獨自給自己倒酒，一杯接著一杯地喝。她看著窗外的煙火滿天，目光中卻是一片蕭索。
記得娘走那日，天空之中電閃雷鳴，娘用結界罩住她，毅然飛向了空中。天邊一聲響雷后，結界的靈力漸弱，她看到娘白衣浴血，天邊傳來雷霆怒吼：替天行道，妖孽伏誅！
後面，娘的身體化作原形，變得透明，最終在煙火中消散……
小青眼底慢慢凝出水霧，倒映著窗外的煙火。
她低聲呢喃：「上元節不是人間團圓之日嗎？娘親，你為什麼要離開青兒？」重重地放下酒杯，又喚道：「小二，再上酒！」
「好嘞！客官，光喝酒不吃菜有什麼意思？今兒要不要嘗嘗我們醉仙樓的招牌菜全蛇宴。」
小青危險地眯起了眼睛：「全蛇宴？」
「可不是嘛，這蛇可是好東西，渾身都是寶。客官，可要嘗嘗？」
小青眼神通紅，一把揪著店小二的領子將他提到了半空中，在他身上嗅了嗅，舔了舔嘴唇，獰笑道：「我今日不想吃全蛇宴，只想嘗嘗「全人宴」！」
她目光一厲，化作了一隻青色巨蟒，張著血盆大口，朝著店小二咬去。
四周的賓客也全慌了神，屁滾尿流地逃走，「妖……妖怪！」
酒樓里的賓客四散逃竄。
「妖怪……有妖怪！」
「蛇，好大一條蛇！」
正在街上探查蛇妖氣息的的法海停住腳步，看著眾人逃竄，抬頭看了一眼酒樓的方向，眉頭緊鎖。
酒樓里已經跑得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地的狼藉。
店小二嚇得屁滾尿流，不停地發抖：「饒命，別……別吃我。」
巨大的蟒蛇長著血盆大口，就朝店小二的腦袋咬來。忽然，窗外打入一道金光，將蛇頭劃出了一道口子。
法海怒道：「住手，休得濫傷無辜！」
青蟒鬆開纏繞小二的身體，店小二翻了個白眼，暈了過去。小青變回人形，俊美的臉上一道血痕。
她看著法海，用手背擦拭掉臉上的血跡，舌尖在手背上輕輕一舔，似笑非笑地看著法海，不屑道：「我道是誰在這裡多管閑事，原來是個和尚。」
法海目光如電：「妖孽，竟敢公然行兇，貧僧今日便要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妖孽伏誅？這熟悉的語調，跟娘出事那日幾乎一模一樣。
小青哈哈大笑，眼淚都出來了。她面色微醺，走路也有些踉蹌，指著那些餐桌上的菜肴，聲音哽咽道：「替天行道？狗屁！這裡每個餐盤，每碗湯碗里，全部都是我同類支離破碎的屍體！你為何不替天行道？你們這些佛門中人，口口聲聲普渡眾生，但你們可有給過它們一絲憐憫？」
法海怒道：「強詞奪理！」
小青懶得再說，揮起法訣和法海纏鬥在一起。不久，法術不敵法海，漸漸落了下風，就在法海一掌劈過來的時候，嘴角揚起了解脫的笑閉眼喃喃：「娘親，青兒找你來了。」
一陣狂風刮過，颳得酒樓的窗棱嘎吱作響。一條白綢自窗外飛入，捲起了小青，將她帶出了窗外。
法海一掌打空，追出去的時候，卻只發現四周人山人海，全是逛燈會之人，哪裡還有小青的影子。
周圍再無喧鬧聲，小青睜開眼，迷糊中看到美人兒抱著自己，滿眼關切，靜美似仙，像極了娘親飛身衝上天，漫天花雨時的樣子。
小青目光迷離地道：「娘親…你來救我了……」
白素貞看著她醉醺醺的樣子，搖了搖頭，帶著她飛身到湖邊，毫不憐惜地丟入了湖水之中。小青在水裡撲騰了幾下，嗆了幾口，才探出頭來，委屈地看著白素貞。
「是你？」
白素貞抱著肩膀蹲在湖邊看他：「酒醒了？既然你沒事，那我告辭了。」
小青匆忙道：「喂，等等我！」
白素貞腳步不停，轉身就走。小青連忙自水中出來，便追了上去。
白素貞在前面走著，小青在後跟著，走著走著，白素貞忍無可忍，停住了腳步。
「你幹嘛總跟著我啊？」
小青愣了下，借口道：「我跟著你是……是為了保護你啊！你剛剛不是救了我嘛，我小青是一個知恩必報的人。你看吧，你在這臨安城人生地不熟的，有我在你身邊，就沒人敢欺負你了。」
白素貞點了點她，又指自己：「你？保護我？你先圖自保吧！」
小青皺眉道：「你別不信啊，我剛才那是喝多了，一時發揮失常而已。你別看我現在好像很落魄，當年我在臨安城也是稱王稱霸的。那四隻河妖你見過吧，那是我靠本事收服的。」
白素貞不屑地偏頭看著她：「靠本事？在解藥里動手腳也算本事？」說完，轉身便走。
小青愣了下，追上去道：「你知道我在解藥里動了手腳？為什麼剛剛還不要命地救我？除了我娘，還沒人對我這麼好。你敢說你不是看上我了？」
白素貞搖搖頭道：「你別多想，換成其他人我也會救的。」
小青拉住她袖子道：「你別總急著走啊，我話還沒說完呢。」
白素貞解釋道：「可我也急著去逛燈會啊。」
小青甩甩袖子一副見慣大場面的樣子道：「燈會有什麼好看的，一群書獃子猜來猜去的，純屬為難自己。我帶你去看些更有意思的，你還沒欣賞過西湖夜景吧，咱們一起去……」
白素貞扭頭道：「你自己去吧，你我道不同，不相與謀。」
說完，她甩開小青的手離開了。
來到綾羅居前，白素貞轉身看到那間掛滿了衣裳的成衣鋪子，眼前一亮，走了進去。
她挑出一件大紅色的長裙，又拿起一件翠綠的襦衫，在自己身前比來比去，心道人間之物真是巧奪天工，這裡許多衣衫都讓人愛不釋手！
恰巧也在店內挑選衣衫的金如意斜眼看了她一眼，露出了一臉嫌棄之色。
「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挑的衣服大紅大綠，土死了。」
她本是小聲嘀咕，但白素貞耳力好，竟全聽了去。
白素貞暗道：人家好像在嫌棄我的眼光哎……我且跟濟世堂這位姑娘學學，免得鬧出什麼笑話來，她悄悄地留意著金如意。
瞧著金如意拿出一件衣衫，白素貞連忙選了件一樣的。換好衣衫出來，店家連忙拿一面銅鏡給她上下照。
店家捧著鏡子道：「姑娘，看看好不好看？」
白素貞第一次見到銅鏡，看到鏡中的自己，有些警惕地退後一步道：「何方妖怪，為何與我一模一樣！」
金如意換好衣裙出來，便聽到這句話。她看了看兩人一模一樣的衣衫，頓時黑了臉色，怒氣沖沖地上前道：「這位姑娘，我是不是什麼時候得罪你了？」
白素貞還在好奇地打量著鏡子，看到金如意興師問罪，一臉茫然：「姑娘未曾得罪過我啊。」
金如意煞有介事地說：「我穿什麼，你就穿什麼，還罵我是妖怪，你是不是找茬？」
白素貞連忙解釋：「姑娘，妖怪怎麼會是罵人的話呢？而且，我看姑娘並無靈氣，一定不會是妖怪的。」
金如意簡直要冒火：「你居然說我沒靈氣！」
「你就是沒靈氣，妖怪可比你好看多了。還有啊……誰規定你穿什麼衣服，別人就不能穿了。我姐姐花容月貌，穿什麼都比你好看不行嗎？你要是比不過，那便另換一身衣衫唄。」 小青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口氣里些許尖酸刻薄。
金如意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你！」
小青拳頭按得噼里啪啦響，耀武揚威道：「我怎麼了？」
「莫名其妙！」金如意不敢得罪小青，狠狠地瞪了白素貞一眼，放下銀子便走出了店鋪。
白素貞看了眼小青，無奈道：「怎麼又是你啊？一來就出言不遜！看把人都給嚇跑了！我得跟人道歉去！」
白素貞就要去追金如意，剛走到門口，便被店小二攔住。
「姑娘，你的裙子還沒給銀子呢！」
白素貞茫然道：「銀子？銀子是什麼東西？」
小二上下打量她一眼：「姑娘，你莫不是在消遣我吧？」
眼見著店小二就要發火，小青連忙上前，把自己的錢袋拋過去，邀功道：「瞧瞧，離了小爺寸步難行了吧，這回看你還不感激小爺！」
等小青付完銀子抬頭，白素貞已經不見了。
「怎麼不等等我啊！」說完她連忙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