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漢文失憶夫妻散(4)
雄雞報曉,晨曦初起。許姣容提著沉甸甸的菜籃子回到家,便看到金如意正端著一個托盤,朝著許仙的屋子走去。
許姣容看著藥罐中飄出的熱氣,好奇道:「如意,你這麼早便起了?」
金如意道:「唉,我昨夜見漢文哥哥病情好似加重了,所以特意找了我爹當年藏的老參出來,燉了些雞湯,給他補補身體。」
許姣容滿眼的憐惜,「真是辛苦你了,你雖不是我們許家的人,卻為了漢文日日起早貪黑。」
金如意故意道:「素貞姐姐整日不見人影……漢文哥哥是好是歹,她也不來過問。我多做點事,也能為姐姐分憂。」
許姣容朝著白素貞的屋子一眼,見屋門緊閉,忍不住搖頭嘆氣。
金如意留意著她的臉色,煽風點火道:「如果素貞姐姐早幾日帶回靈藥就好了,咱們也不會傷心許久,漢文哥哥也不至於病成這樣。」
許姣容聽了這話,臉色更難看,「素貞行為反常,這幾天也不來探視丈夫伺候病人,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金如意見著許姣容的神色,得意地揚唇。
卧房內,白素貞盤膝打坐,正在運功。窗外有異味飄進來,她突然睜開了眼。
怎麼會有攝魂散的味道?她終究放不下心,強撐起身體下了床。
白素貞推門走進許仙房裡,發現金如意正在給許仙餵雞湯,她一把將喝了一半的雞湯奪走,厲聲質問道:「你給官人喂什麼東西?」
金如意先是一慌,隨後定了定神道:「老參燉的雞湯,姐姐若不嫌棄,鍋里還有一些,可趁熱喝了。」
白素貞冷笑:「雞湯?雞湯里為何會有令人神志不清的「攝魂散」?」
金如意眼神一動,隨即笑道:「攝魂散?如意自小在濟世堂長大,從未聽說過有這麼一味葯。更何況,漢文哥哥是從昨晚回來就開始病重,也不知道是不是見了不該見的人,被刺激到了。」
床上的許仙悶哼了一聲,似乎陷入了夢魘之中。
「官人!」她推開金如意,扶住許仙,在他穴位上一點,吞進去的雞湯被許仙吐了出來。
金如意撒潑地尖叫:「白素貞,你住手!你想對漢文哥哥做什麼!」
許姣容應聲衝進門來,「你們這是怎麼了?啊,漢文又不好了嗎?」
許仙頹然倒在白素貞懷中,滿頭虛汗,人事不省。
金如意趁機大哭道:「許姐姐,我擔心漢文哥哥的身體,給他熬碗參湯。白姐姐不分青皂白,非說我的湯有問題。她不准我給漢文哥哥喝湯,還折騰他,讓他把好不容易吃進去的東西又吐了出來。漢文哥哥現在更不好了……」
白素貞氣得臉色發白,「你在參湯里摻攝魂散,官人喝了才會昏迷不醒!」
金如意一副受盡委屈的樣子,「白姐姐,我知道你是有名的大夫,你說什麼其他人就會信什麼!你討厭我污衊我都沒關係,但你不能拿漢文哥哥的身體來賭氣。許姐姐,若是您不信我,您可以把這碗湯給任何一位大夫查驗。看是不是有白姐姐說的什麼散!」
白素貞對上她挑釁的眼神,心道攝魂散非凡物,尋常醫者根本驗不出,難怪她有恃無恐。看來,得另尋法子揭穿她。她心裡打定主意,面上不顯。
金如意端起剩下的半碗參湯,一飲而盡,委屈地哽咽著:「白姐姐,你看我有沒有昏迷不醒?你還想我做什麼,如意一併做了就是。我只求白姐姐,你放過漢文哥哥!」
許姣容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將金如意護在了身後。
「素貞,這些日子你身子不適,是如意端茶倒水地伺候漢文。如意做了什麼,我們都看在眼裡,她絕不可能害我弟弟。」
金如意心中得意,心想幸虧她提前服了解藥,這白素貞果然難纏。
白素貞未再爭辯,對姣容施禮,「姐姐,是素貞莽撞了。您說的對,我這幾日確實做得不夠,辛苦如意妹妹了。如今,官人自有我親自看護,如意,你可以回去了。」
「你要趕我走……」
白素貞不等她說完,冷淡地一笑,「如意還是未出閣的姑娘,瓜田李下,難免有損閨名。」
「啊?許姐姐,您看……」
白素貞沖著許姣容道:「姐姐,我是大夫,可以親自照顧官人。這些時日,我們已經勞煩如意妹妹許久了,實在不該再耽誤她。」
許姣容有幾分無措,猶豫不決。
金如意急了,「許姐姐,漢文哥哥一直都是我在照顧的。明明是她昨夜去見漢文哥哥,才刺激得他病情加重。漢文哥哥每次見到她,都會頭疼,怎麼還能讓她照顧漢文哥哥呢?」
許姣容才反應了過來,「是啊,素貞。漢文他大病初癒,情緒受不得半點刺激。你體諒體諒,就讓如意……」
許姣容正說著,許仙忽然又呢喃了起來。
「娘子……」
白素貞立刻沖了上前,握住了許仙的手,「官人!官人你醒醒!」
許仙仍在夢中,卻突然猛地掙扎了起來,「不……不要!」
金如意連忙上前,一把推開了白素貞。
「都說了漢文哥哥不能受刺激,白姐姐我求你了,你走吧!」
許仙面無人色,捂著頭呼吸粗重,他輾轉掙扎,手不自覺地在空中抓著。
許姣容急道:「漢文!漢文!這可如何是好!」
金如意突然掏出藥丸道:「我想起來了!我有濟世堂祖傳補氣葯!快,讓我給漢文哥哥服下。」
白素貞剛想阻止,目光落到了如意手上的藥丸上,知道是能剋制攝魂散的葯,只得咬牙讓步。
服下了金如意的藥丸,許仙過了一陣便悠悠醒轉。
他不解地看著床邊的兩人,「姐姐……如意……我是在哪裡?」
許姣容道:「你剛才病情反覆,讓人好生害怕。」
許仙與素貞四目交接,驚訝道:「是你……」
他腦海中閃過之前影影綽綽的朦朧身影,頭又開始劇痛,他雙手抱頭,閉目大喘。
許姣容勸道:「素貞,對不起,求你暫時迴避,姐姐求你了!」
白素貞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許仙,她眼含痛淚,一步一步退出房間。
金如意扶住姣容,「姐姐別怕,漢文哥哥沒事了。」
許姣容緊緊地握住了金如意的手,不敢放開,「如意,剛才全靠有你在,你受委屈了,姐姐多謝你。」
金如意臉上浮現得意的笑容,「只要漢文哥哥好,如意什麼委屈都不怕。」
卧房內,小青推門進來,便見道白素貞正割破手指,向水碗中滴著血。她嚇得立刻上前,一把奪過了白素貞手中的匕首。
「姐姐,你這是幹什麼?」
白素貞道:「官人體內有我的妖丹,我的心頭血與他最為契合,可以助他修補元氣。」
小青氣急敗壞道:「這怎麼行,你這些日子為了他都已經虛弱成這樣了!心頭血那麼珍貴,你用來給他補身?他都把你忘了,你還對這個負心漢這麼好!」
白素貞用帕子包住傷口道:「小青,你把這碗葯,送到官人那裡可好?」
小青賭氣道:「姐姐你怎麼執迷不悟呢!你自己去送,我可不像那金如意,趕著去搶別人的功勞。」
白素貞淡淡一笑,「小青,我何嘗不想自己親自去送葯。只是,他一見我便會儘力去想我是誰,跟著就頭疼難忍,讓人心疼。小青,就當你幫幫姐姐,把葯給官人送去吧。」
見她如此隱忍又委曲求全的樣子,小青道:「我就幫這麼一次,你不準再放血給許仙了!」
白素貞點了點頭,小青氣鼓鼓地端著葯出門。
還未走進院子,便聽到許仙房中傳來一陣歡聲笑語。
金如意的聲音在屋內響起,「端午過後是中秋,猜一物。」
許仙馬上接道:「一節復一節,性孤高似柏。謎底是竹子。」
金如意咯咯笑著,繼續道:「緣何中秋灑鵝毛,猜一首詩!」
許仙道:「胡天八月即飛雪,是嘉州君的《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
金如意假裝賭氣道:「不來了!不來了!漢文哥哥你大病一場,怎麼還這麼聰明。說好了,你要輸了就喝口葯,如今葯都涼了……」
「拿葯來吧。」
金如意將葯端到許仙的面前,看著許仙仰頭喝下的時候,冷冷一笑。
就在此時,門忽然被人推開了,小青怒氣沖沖地看著房中的二人,將葯碗在桌上重重一放。
許仙不明所以地道:「如意,這是你新請的丫鬟?看著臉生得很。」
小青聽到這句話,臉更黑了,金如意卻是忍不住捂唇輕笑起來。
「誰是她丫鬟啊!是姐姐讓我來給你送葯的!我就說她多此一舉,瞧你有說有笑的,精神好得很呢!我看這葯也不用喝了!」小青憤憤道。
金如意故意道:「小青姑娘,你別惱。再過些時日便是中秋,我和漢文哥哥不過是提前商量幾個燈謎,到時候賞燈的時候用,素貞姐姐不會這樣也生氣吧。」
「你!」
許仙突然問:「那素貞姑娘是不是性子清冷,不太理人?」
金如意臉色一僵,警惕地看著小青。
小青呵呵冷笑,「你撿回一條命,倒嫌她清冷!這位如意妹妹的熱絡勁兒才對你胃口,是吧!哼!」小青正在氣頭上,忍不住頂了一句,轉身便走。
她氣呼呼地拉開門,驚訝地發現白素貞面色蒼白地立在門前,顯然把屋內幾人對話都聽了去。
「姐姐……你怎麼在這。」
白素貞有些失魂落魄,轉身便離開,「我的確不該在這兒。」
屋內的許仙似乎感應到什麼,忽然一個激靈,他掀開被子便要下床追去,但體力不支,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金如意連忙將許仙扶住,「漢文哥哥,你怎麼了?你要去哪啊?」
白素貞在窗前一瞥,正好看到金如意半攬著許仙的樣子。
她一咬嘴唇,腳步更快了。
夜涼如水,繁星滿天。白素貞坐在院子里,手中提著個燈籠,微微出神。
沒有睡意的許仙也走在院子當中,看著月下提著燈籠的白素貞,腦海中朦朧閃過相似的畫面。
他一下扶住了額頭,悶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