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為魔胎許白生隙（4）

  夜深人靜，星河璀璨。白素貞見許仙睡熟，拉開了院門，走了出去。


  小青聽到動靜，悄悄地爬起來，這麼晚了，姐姐要去哪？


  她一路跟著白素貞而去。


  山谷瀑布高懸，流水淙淙。白素貞站在崖頂打量著周圍，片刻后閉目盤膝而坐，手中結出法印。


  一道月光自天空灑下，在她周身形成了一個漩渦。


  「姐姐，你在幹什麼！」小青跟著出現，看到白素貞此舉，大吃一驚。


  白素貞睜開眼，微微詫異，隨即恢復了神色。


  「小青，心魔侵入姐姐腹中，倘若要將它除去，必定會傷到嬰靈。天下藏書萬千，我總能找到守護胎靈的辦法。只要心魔無法吞噬胎靈，姐姐的孩子就能安然出生。」


  「你想以光為眼，閱遍天下藏書？」


  「對，月華無所不至，這是最快的辦法。」


  小青阻止道：「此法耗費靈力，你妖丹已失，怎能承受？」


  「顧不得這麼多了！許姐姐的身子不能等，心魔就要出世了！」


  小青咬了咬唇，在白素貞身側盤膝坐下，「既如此，我幫你！」


  兩人同時閉目，一青一白兩道光，朝著月亮延展而去。


  白素貞盤膝而坐，雙手捏指訣。


  小青坐在白素貞身後，不停將青色的靈力傳到白素貞身上。


  兩人身邊，無數的字句圍繞著轉動盤旋。臨安城內，所有的藏書室書頁無風而動。


  片刻后，月華所照之地，書頁齊齊而動，無數字句快速飛來，在白素貞身邊打轉。


  白素貞眉間一動，睜眼時眼中泛著驚喜。


  小青笑道：「姐姐，找到了？」


  白素貞點頭，剛剛她看到《石氏星經》中提到，但凡星宿下凡，都伴隨九重天劫，因此必有伴生蓮花相伴左右。伴生蓮花若能在天劫中護住胎靈，一定也能驅趕心魔。


  「若能探知最近哪位上仙即將投胎凡間，得到伴生蓮花，定能救下姐姐的孩兒。」


  小青驚慌道：「姐姐！九重天劫不是玩笑，取伴生蓮花必然兇險萬分，一不注意就會被天劫所傷。許姐姐這個孩兒沒有了，還能有下一個。但你只有一條命！」


  白素貞輕輕搖頭，「我今日本來是要去姐姐屋裡除掉心魔，但卻發現胎兒自帶靈氣，那胎靈還未被心魔吞噬。她會笑會動，還曾拉住我的手指，我不能看著她死。」


  「姐姐……」


  「小青，人間子嗣由少司命掌管，她的府邸咸池宮在大海之上，離九重天有數萬里之遙，我答應你一定會小心謹慎，絕不會驚動天宮諸神。」


  小青起身道：「若你一定要去，那我也要跟你一起！我不能看著你白白送命。」


  「不。你留下來，為我護住許家一家人，絕不可讓心魔鑽了空子。」


  「我不……」


  白素貞握住她的雙手道：「小青，答應我。」


  白素貞目光殷切，隱隱帶著懇求之意，小青終於點頭。


  打定了主意，白素貞眉間也少了憂愁，她這樣子看在許仙眼裡，以為她是心志堅定，在找機會除掉姐姐腹中的胎兒。


  月上中天，許仙忽然站起身，叫住了白素貞，「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吧。」


  兩人沉默地一路走到湖邊亭中，許仙打開早已備好的食盒，拿出酒菜。


  「娘子，我買了酒，想邀你共飲。」


  白素貞點頭。


  許仙強忍情緒，為自己和白素貞各斟了一杯酒。


  許仙看著澄澈的酒液，語氣艱澀，「娘子……你我成親那日，你曾說願你我生死相隨、白頭不離，現在呢？」


  「為妻之心，從未變過。」


  許仙語聲沙啞，他舉起杯，「我也是，我敬你，願我們永結同心不離不棄，直到白頭。」


  許仙看著白素貞喝下酒，目光黯淡。


  月色入窗，兩人相擁而眠。


  許仙攬著白素貞，心中默默地想，娘子，對不起。一日之後你會發現自己靈力無法施展，這是我替你做下的決斷，這樣日後才不會鑄成大錯，法海也不會再為難你。即便你成為普通女子，我也會與你恩愛一生。


  待許仙呼吸平順，睡熟后，白素貞披衣坐起，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白素貞御風而行，穿過茫茫大海，只見在大海之中，漂浮著一個被雲霧環繞的島嶼。


  仙山寶島上瀑布飛濺、綠樹蔥蘢，漂浮在環繞的雲層中。


  離仙宮越來越近，「咸池宮」三個大字便越清晰起來。


  白素貞一喜，化作白光迅速向咸池宮飛去。


  花園內假山疊翠，花牆蜿蜒，大片海水映著藍天白雲，她落腳處正在臨海的水榭中。


  水榭外，荷花將謝未謝，蓮盞與荷葉荷花撞在一起，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白素貞正要走出水榭，身形一軟，搖晃兩下，她扶住了水榭的柱子，心道怎麼回事？莫非是方才酒勁太大？


  宮外，一隻小舟乘著風浪而來。小舟中，斜卧著一綠衣女子，身側開滿蓮花，五彩的水母在她身側漂浮晃動著。


  莫非這就是少司命？


  白素貞化作一條手指粗細的小白蛇，順著水榭牆角游入水中。


  岸邊傳來一陣腳步身，小白蛇將身形隱在礁石之下，向外窺探著。


  岸邊身著粉色裙子的女子靠近，一見舟中情形，不由笑起來。


  「綠荷，你又貪杯，若被少司命看見，你又要受責罰了。」


  綠衣仙子在舟中伸了個懶腰，坐起身，「少司命讓我採蓮花，我可沒有誤事。反倒是你採蓮你，是不是又偷懶了？」


  採蓮盯著荷花道：「這蓮花是要用來做星君下凡的伴生蓮的，半開半合的才能在咸池中吸收靈氣，你看看你採的，都快謝了！」


  綠荷撒嬌道：「採蓮，你來幫幫我嘛。」


  採蓮笑笑，手中法訣捏起，那海水之上頓時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海螺。採蓮斜坐在海螺之上，下半身化做了魚尾，在水中挑起一朵朵蓮花放在海螺上。


  採蓮水袖一揮，海螺無風而動，又向荷花密集處飄去。


  水中的小白蛇微微一動，化作了一片花瓣，落在了綠荷手中的蓮花之上。


  兩位仙子捧著荷花穿過繁花盛開的後院，邁進一道花牆。


  花牆后，池水氤氳，飄著點點靈光，如星光一般散落在空中。


  面容清冷的少司命蹲在池邊，用手輕輕一撥水面，一個發光的水泡從池中冒出，水泡中一個胖手胖腳的孩子在當中沉睡。


  兩位仙子見到少司命，急忙下蹲行禮。


  「少司命！」


  少司命捧著水泡娃娃站起身，只略略點了點頭。


  綠荷道：「少司命，這個娃娃熟了？」


  採蓮扯了一下綠荷的袖子，低聲糾正，「少司命將這些胎靈放入咸池中吸收日月精華，時機成熟便將他們投入人間。這又不是種蓮蓬，哪來的熟不熟的？」


  「哦，這次又有哪些神君要下凡歷劫啊？不知道它們會投生在哪戶人家。」


  少司命看了綠荷一眼，並不回答。


  採蓮道：「多嘴，神君下凡自是天機不可泄露。至於投生在哪戶人家，那也要看他們的緣分。你可得好好挑選神君的伴生碧蓮，她們和神君可是天註定的姻緣。」


  綠荷道：「我都選好了，少司命，您瞧。」


  她手中法訣捏起，蓮花一朵朵全部鋪開。


  少司命輕輕點數花瓣的數量，數清花瓣數后，將蓮花花苞沉入咸池池底。


  就在她拿起那九瓣蓮花的時候，蓮花顫動了一下。


  「少司命，夕映、玉鑾兩位仙子求見。」


  正數著花瓣的少司命手一頓，將手中的花苞放在咸池旁的一張石台上，走出咸池。


  綻放的蓮花上，一片花瓣落下來，悠悠落入咸池水中，漸漸沉入池底。


  白素貞在水中拍了拍胸口，「好險，幸好有人打岔。」


  池底，胎靈寶寶們整整齊齊地排做幾排，被透明的水泡包裹著，在水中撞來碰去，東倒西歪。


  白素貞忍不住笑起來，上前摸了摸一個水泡，「真可愛。」


  她看到水泡娃娃一旁，擺著不少半開半合的蓮花。


  「原來這就是伴生蓮花？」


  蓮花花瓣在水中飄蕩，白素貞手指輕輕撫摸過朵朵蓮花，有些猶豫。


  「要選哪一朵才好？」


  白素貞探手，要將一朵花苞取下。花莖卻晃晃悠悠從她指間升起，漸漸往上升。池邊傳來眾人說話的聲音，白素貞一驚，她想要隱身，卻發現法術再度失靈。


  怎麼回事？


  她咬破手指，皺眉掐住指訣，消失在水中。


  只聽岸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似乎不是剛剛兩位女仙中的任一一位。


  「參見少司命，吾等奉玉帝之命，護送文曲星君前往下界凡塵。」


  少司命點了點頭，一手托起貝殼，另一隻手結出法印，一道靈光指向貝殼。那貝殼緩緩地張開，當中裹著個珍珠般圓潤的透明泡泡，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在泡泡中，時不時用小手戳一戳泡泡。


  女仙道：「文曲星君滿腹經綸，平日里都是儒雅端莊的模樣，想不到他的胎靈竟是這般活潑好動。也不知星君將來要投生到怎樣的人家？」


  少司命並不答話，一旁的仙子解釋道：「一切自有緣法，文曲星君投生的去處連玉帝都不曾算出，只能靜待緣分。」


  幾位仙子表情肅然，都不再相詢。


  少司命催動靈力，氣泡娃娃從貝殼中漂浮了起來，朝著水中落去。隨著氣泡落下，海面上荷花接二連三地盛開，爭先恐後地朝著孩子漂來。


  氣泡落在一朵盛開的蓮花之上，那蓮花頓時發出碧色的光。花瓣將那透明的氣泡托住，蓮花漸漸旋轉，帶著胎靈沉入水中。


  有女仙問道：「有了伴生蓮花相護，文曲星君便能順利通過九重天劫么？」


  少司命點了點頭。


  一旁的採蓮開口解釋道：「咸池是日浴之地，靈氣充沛。這些蓮花吸收了日曜之光，能抵抗邪祟之氣，也可保星君胎靈順利投生下界。」


  那包裹著氣泡娃娃的蓮花漸漸地沉入水底，緩緩地紮根池底土壤，再度展開花瓣，露出裡面圓滾滾的氣泡娃娃。


  池水中，一條雪白的小蛇從花莖之中遊了出來，重新化作了白素貞的模樣。


  白素貞臉色蒼白，手捂胸口，模樣十分虛弱。


  她暗道不過是化形片刻，怎麼靈力會消散得這般快？看來得速戰速決！


  白素貞的目光落在了池底的一排蓮花之上，每朵蓮花之上，都有著一個圓滾滾的氣泡娃娃。看到白素貞朝自己走來，文曲星君所化的氣泡娃娃，還朝著她的方向滾了一滾。


  白素貞目光溫柔，她伸出手，隔著氣泡與那娃娃掌心貼著掌心。


  那娃娃看到白素貞，咧開嘴笑了起來。


  「你便是文曲星君嗎？可否借一朵伴生蓮花給我？」


  小娃娃興奮地手舞足蹈起來，那氣泡從蓮花座上彈了起來，直接蹦到了白素貞的懷中。白素貞小心翼翼地將它接住，伸手去采那朵蓮花。


  日暮之時，太陽漸漸下沉，陽光所照之處，皆沐浴在一片金色之中。


  太陽漸漸沉入海底，原本平靜的海面騰起青煙，水面也開始如煮沸般冒起了細小的氣泡。


  白素貞手中運起靈力，想要拔出蓮花，但片刻之後，她手掌中的靈力閃了閃，黯淡了下去。


  白素貞鬆開手，大口地喘著氣，「這咸池之中怕是有消耗靈力的法陣，每次用靈力都無法持久。」


  她在伴生蓮花邊盤膝打坐，慢慢修復靈力，恍覺身周的溫度升高了。


  遠方，如岩漿一般的赤紅色海水洶湧而來。


  「糟了，日落之時到了！太陽會進入咸池沐浴，咸馳水立刻便會滾燙，我需結印自保，否則會被活活煮死。」


  白素貞一咬牙，拚命用不多的靈力結印，身側的海水立刻凝成一條藍色的水龍，水龍朝著那湧來的沸騰海水奔去，龍口中噴出冷水，巨大的水浪將那些沸水推開。


  趁著這個間隙，她一手攥住伴生蓮花，一手掐起指訣舉手一劃，在自己身前形成一個透明的結界，將自己和那透明的寶寶一齊罩在結界里。


  結界剛剛凝好，水龍碎裂成水珠。鋪天蓋地的沸水如同岩漿一般涌過來。


  白素貞顧不得許多，她一手抱住氣泡娃娃，一手拚命地將靈力凝於掌心，努力將伴生蓮花扯出。


  那沸水拍打在透明的結界之上，如同沸水遇到了冰塊一般，發出滋滋聲，海中也起了巨大的漩渦。


  白素貞在結界，滿頭大汗，但依然咬牙支撐，結界上的裂紋越來越多，隨時可能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