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該動情
第48章 不該動情
舊肅殿
卧房的房緊鎖,殿外更有人嚴密把守。
房內,明珠獃獃地坐在椅子上,而雲霓正替她擦藥。明珠身上全都是咬痕吻痕,瞧得雲霓心裡驚顫。她跟著王爺那麼久了,王爺對待侍妾一向溫柔,可偏又獨獨對她如此。雲霓似有不忍,輕聲說道,「公主,您餓了嗎。想吃什麼。」
明珠並不回應她,卻是開口問道,「你家王爺,他到底想怎麼樣。」
「王爺想公主平安無事。」雲霓正拿著桃木梳,替她梳著頭髮。聽見她問話,自己回答得謹慎。
明珠笑了,笑得苦澀。
平安無事?平安無事!好一個平安無事!他事事算盡,他事事明了,他殘酷殘忍,現在反要她平安無事?她又怎能平安無事?風戰修,這個如此記仇的男人,只因為小時候的事嗎?只因為她拒絕了他的出手相助?
雲霓見她苦笑,她想了又想,忍不住要說些什麼,「公主……」
她剛要開口,有人敲響了房門,「咚咚咚——」
雲霓放下了梳子,有些困惑地走到外間,伸手將門打開了。她瞧見了房外的人,更是詫異,輕聲喊道,「公孫公子!」
公孫晴明扯起嘴角,微微一笑,「雲霓,好久不見。在下想與夫人單獨談談。」
雲霓略有遲疑,卻見眾離朝她點頭。她立刻明白,側身讓出道來,「公孫公子請!」
「多謝。」公孫晴明走入房內,徑自朝著裡間而去。
雲霓瞥了眼他的身影,走出卧房,反手帶上了門。
卧房的裡間,明珠依舊呆坐在椅子上。她並不知道公孫晴明的到來,只是聽見了腳步聲漸漸臨近。等到那人走近自己身邊,卻是清澈調侃的男聲,「在下打擾了。」
明珠頓時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扭頭望去。瞧見了身後站著的公孫晴明,他依舊白衣瀟洒,是那位執扇慢搖的翩翩佳公子。只是如今,她卻沒有了從前的從容以及淡然,她已經分不清誰是真心誰是假意。
不管是她的父皇,還是她的驍天哥哥,更或者是她情同手足對待的夏兒……
還有他,還有那個滿身仇恨的他。
她現在已經一片混亂,只想逃得遠遠的,逃到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
公孫晴明見她神色倉皇,充滿了無止盡的傷心以及彷徨。黑髮貼著臉頰,愈顯嬴弱無助,她就這樣望著自己,也不說話。他彷彿被她瞧得心也揪緊,躊躇了許久,才柔聲問道,「明珠,你還好嗎。」
只這一句話,明珠忍不住落了淚。
公孫晴明見她哭了,一下子不知所措,更加焦急,「明珠,你別哭啊。」
「公孫晴明!」明珠哽咽地喊了一聲,卻拒絕他繼續接近自己,排斥地喃喃說道,「其實你也早就知道我不是丫鬟,你更知道我的無助以及困窘,卻還來接近我!你們一個個都是這樣,你們都騙我!」
她吼了一聲,哭到抽噎,「你走,我不想見到你!」
公孫晴明悶聲不語,許久才說道,「抱歉,我的確早就知道。」
明珠負氣地扭頭,不去看他,喃喃說道,「你走,我誰也不想見。你們一個個,我誰也不想見了。」
「明珠……」
「走啊!」她又是吼道。
公孫晴明望著她,垂下了雙手,思來想去,終於開口道,「你想離開這兒嗎?我可以助你逃走。」
「逃走?你帶我逃走?」明珠輕笑了一聲,狐疑地望向他,目光滿是防備以及警戒。她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他,搖了搖頭,「公孫晴明,你是風戰修的朋友,你覺得我可能會相信你嗎!」
公孫晴明目光誠然,真摯地說道,「信不信在於你。」
「我不信!」明珠一口拒絕,下意識地將他當成是敵人。
「太子大婚之日,到時候乘亂,我可以助你逃走。你考慮清楚回答我。」公孫晴明刻意放低了聲音,叮嚀道。
他說完,轉身走出了卧房。
明珠腦子裡一團亂,想到皇宮將會發生一場政變,想到弘帝以及東驍天的安危,又想到了風戰修所說的話語,他說要看他們自相殘殺。她該怎麼辦?東驍天破廟中的一番話說得她心中好疼,但是……
但是她卻像個傻瓜,依舊無法漠視不理,無法徹底放下不管。
晚膳時間,風戰修來到了舊肅殿。
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風戰修遣散了殿內服侍的丫鬟,只留兩人獨處。他徑自倒了杯酒,一口飲盡。徐徐扭頭望向她,卻見她一動不動,抿著唇倔強不已。他眯起眼眸,俊容有些不悅,沉聲喝道,「吃!」
明珠並沒有胃口,但是被他這麼一喝,果然動手開始吃飯。
風戰修見她開始動筷,這才收斂了陰霾神色,繼續喝酒。氣氛卻有些僵持,這頓飯吃的很尷尬。明珠低著頭,一直不去看他。她吃得很快,也吃得很急,一碗飯吃了小半,卻怎麼也吃不下去了。
「我吃好了。」明珠說完,作勢就要起身。
風戰修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讓她離開,「留下!」
「……」明珠咬著唇,只好坐著不動。
風戰修悶頭飲酒,一杯接著一杯。他的模樣更像是在發泄,而不像是在享受。
「不要喝了。」明珠瞧他喝得那麼痛苦,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話一出口,她才發現自己失態,又是慌亂地補充道,「喝多了傷身。」
風戰修笑了,眸中似有幾分譏諷閃爍而過,之後卻蔓延起無邊深邃。他猛得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連帶著將她扯近自己身邊。一雙充滿了血腥的雙眸,對上了她一雙依舊清澈乾淨的雙眸,一瞬得愕然。
「你……關心本王嗎。」他幽幽吐出這樣一句話。
明珠聽見他這麼說,整個人一愣。
這是如此簡單的一句話,為什麼從他口中說出來會是那樣傷心。
她想起了他那天所說的一切。
「你嘗試過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感覺嗎,你瞧過親人在自己面前死掉的感覺嗎,我的母親是被人活活燒死的,我的父親被亂箭穿心,連心都挖了呢。」
「你聽過那種求救聲嗎,你聽過那種凄厲的呼喊聲嗎!」
「我憎惡這大興王朝!我憎惡這裡的一切!我更加憎惡東陵破的子孫!我要看著他們一個一個死掉!」
……
眼前的他,依舊殘忍,殘忍得悲傷。而她也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會讓自己感覺到孤苦。
原來,原來他也曾經嘗過鑽心的疼痛。
要有多堅強,才能對曾經念念不忘。
那段痛苦的回憶,他一直一直記到了現在。他的生命里,從失去了親人那一刻起,滿身的仇恨以及憎惡,將他的雙眼徹底蒙蔽。他再也瞧不見什麼歡樂,只剩下無止盡的風沙,他需要仇恨,他需要憎惡,這樣才能讓他活下去。
這樣的他……
這樣的他,她突然怨不起來,她也恨不起來。
明珠忍不住濕了眼眶,她剛要開口,卻發現自己已經哽咽了聲音,只是「恩」了一聲。
「你曾經斬釘截鐵地說過,你不會關心本王,哪怕是本王死了。」風戰修幽幽說道,男聲深沉。他漆黑的雙眸,有一絲炯亮迸發,像是在期待些什麼。可是又不知道為了什麼,忽然淹沒消失了光芒。
他、他、他還記得……
明珠搖搖頭,喃喃重複,「不要喝了……喝多了傷身……」
「本王要你親口回答,你是在關心本王嗎?是,或者不是?」他卻執著於一個答案,抓著她的那隻手更加用勁。
明珠望著他的雙眼,淚水溢出眼角,沙啞得說道,「是!」
「呵呵,女人都愛說假話,本王知道。」風戰修慢慢地鬆開了手,他像是在調侃,更像是在自嘲。
明珠卻反抓住他的手,扯住了他的衣袖,弱小的舉動。
「怎麼?」他挑起劍眉,笑得邪魅。
「不是假話。」明珠異常堅決,淚水終於流出眼眶,抽噎地說道,「關心你,不是假話。」
風戰修突得一怔,瞬間有了動作,反手將她整個人拉入懷裡,緊緊地抱住不放。一陣暈旋,明珠已經被他擁進懷抱。此刻,他擁抱著她,她卻不再感到排斥,雙手不知道該往哪兒放,躊躇了許久,還是撫向了他的後背。
他的背,特別寬闊,卻也讓她感覺空落落的。
「即便是假話,本王信了。」風戰修沉沉地說道。
明珠漸漸放鬆了身體,將頭靠在他的肩頭。她閉上了眼睛,卻是欲言又止。想到後天的大婚,想到將有一場血戰,她於心不忍。深呼吸一口氣,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王爺,其實……」
「你想說什麼?你想讓本王阻止睿王謀反?」他語氣驟變,陰霾無比。
「我……」
風戰修用力地抱緊了她,陰狠地說道,「你還是不死心,你還是對那兩人不死心!他們利用了你,傷害了你,哪怕是這樣,你也還是不死心!你應該恨他們,憎惡他們,看著他們死掉,你應該這樣才對!」
「你替他們求情,他們不會感激你,只會覺得那是理所當然!」
「王爺,我做不到。」明珠輕聲說道,聲音也開始顫抖起來。
她像個孩子,無助地依附向他,「我做不到恨,我做不到憎惡,我也做不到看著他們就這樣死掉。」
「求求王爺了……」
風戰修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拽出懷抱,低頭望著她,「可是本王恨,本王憎惡他們,本王要看著他們死掉!」
「仇恨讓王爺感到快樂嗎?王爺恨了那麼多年,王爺真得開心嗎?」明珠彷徨地望向他。
風戰修被她這麼一望,心裡猛得一緊,「快樂?開心?」
「哈哈哈——」他仰頭大笑,眯起眼眸說道,「本王不需要那些東西,本王只需要仇恨以及憎惡!」
明珠朝後退了幾步,退出他的懷抱,在他面前跪下了,「求求王爺了。」
「夜明珠,你以為你是誰?你下跪求情,本王就會為了你而改變?本王告訴你,不可能!」風戰修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從地上抓起,又是輕而易舉地將她打橫抱起。他抱著她朝著床塌走去,步步沉重。
風戰修毫不憐惜地將她拋到了床塌上,徑自開始褪去衣服。他長臂一揮,蟒袍朝後擲去。燭火下,他一頭烏黑長發,那張俊容一半明一半暗,彰顯出無邊魅力。他跨上了床塌,一個翻身覆上了她。
「王爺每天活在仇恨里,王爺不累嗎?」明珠睜著眼睛望著他,語氣憐惜。
風戰修聽見這句話,莫得一怔,猛得低下頭來,狠狠吻住了她的唇。不斷得蹂躪,不斷得深吻,吞沒她的話語,也吞沒她的純真。
讓她融入自己……
氣息開始紊亂,無法控制。
他吻著她的頸項,粗嘎地說道,「呵呵,那就滿足本王,讓本王得到你所謂的快樂,本王快樂了,自然助東驍天一臂之力……」
明珠被他吻得面色潮紅,身體也軟綿綿得沒有力氣。
他又開始攻佔她的每一寸肌膚,大掌探入她的衣襟,將她的衣服褪去。他在她耳邊呵氣,說著沙啞的話語,「怎麼樣?明珠?這個交換條件怎麼樣呢?」
「王爺……」明珠痴痴地喊了一聲,小手按住了他亂動的大手。
正好是心臟的地方,他的掌心貼著她的胸口。
心跳聲,那麼蓬勃有力。
弘帝以及東驍天的容顏在明珠的腦海里不斷浮現,本尊的記憶太過深刻,深刻到無法泯滅。她從來也沒見過她的母妃,只知道她是蓮妃。她是蓮妃和別的男子私通生下來的孩子,她不是弘帝的女兒,她也不是東驍天的妹妹。
驍天哥哥,他也親口承認了。
她該走得遠遠的,她該漠視一切,可是,可是她做不到,做不到……
如果從一開始,她就是一顆被註定了命運的旗子,那麼這一次,可不可以讓她自己主宰。不管是對還是錯,不管接下來會是怎樣,不管那些是是非非。如果她必須要承受這一切,那麼她寧願自己選擇。
不再被動,不再認命,不再隨遇而安。
而那些過往,她償還了他們一份情,償還他們……又在腹部停留。
她慌亂而緊張,顫抖了身體,顫抖了小手,顫抖了唇。
即便是吻,即便是撫摸,也都帶著羞澀。
這種羞澀足夠讓男人發狂。
她的手探到他的腰間,忽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身體頓時一僵,有些尷尬地無措。她蹙起眉頭,徐徐望向他,「我……」
風戰修惑人的俊容似乎在忍耐些什麼,顯現出一絲陰霾。黑髮肆意垂落,落在了她的肩頭,與她的黑髮糾纏在一起,再也分不開誰是誰。他眼中簇起一抹火焰,燃燒起無邊慾望,喉結滑動。
明珠想要開口求助,卻又難以啟齒。
頓時懊惱地咬住了唇瓣。
只瞧見她原本就櫻紅的唇被咬得似要滲出血來,鮮艷欲滴。
風戰修低吼一聲,兇猛地吻住她的唇,撬開她的貝齒,舌頭擁堵住她的嘴。他的大手,將她最後的衣服也一併褪去,她閉上了眼睛。
「睜開你的眼睛,看著本王!」他的聲音沙啞,命令道。
明珠睜開了眼,瞧見了他,也瞧見了他眼底已經緋色的自己,這個妖媚的女人,是她自己?
「記住!只有本王才可以擁有你!」
明珠閉上了眼睛,那些過往的記憶像梨花飄落下來。
那個守護她的,那個疼惜她的,那個說會保護她的白衣男子……
變得模糊了。
次日,晌午過後。
書房內,風戰修抱著明珠大刺刺地坐在八腳椅上。他的手指輕撫著她的臉龐,已然將她當成自己的所有物。所以現在不管去哪兒,他都會帶著她。明珠不說話,只是安靜地坐在他的懷裡。
眾離與雲霓兩人走了進來,「王爺!公主!」
「改口!」風戰修眯起眼眸,喝了一聲。
眾離與雲霓頓時一怔,有些詫異,順從地喊道,「王妃!」
風戰修這才收斂了陰鬱,沉聲質問,「睿王那兒怎麼樣了?」
「回王爺的話,屬下打探過了,睿王府內突然多出許多侍衛。之前他們將兵器分批運入都城,順利掩人耳目,現在正秘密進行著兵器裝合。恐怕已經有內應進入皇宮,等待時機與睿王裡應外合。」眾離回稟道。
「弘帝與東驍天呢?」風戰修又是問道,伸手握住了明珠的小手。
雲霓立刻應道,「王爺,皇宮內錦衣衛的人數明顯增多,而且錦衣衛的長官全都被撤換了一批,估計是太子的親信。屬下還攔截到一封密函,密函是傅靖將軍親筆書信。據悉,他與莫康將軍已從東南、西北兩個邊關趕來救援。」
「真是一場激戰。」風戰修說得雲淡風清,十分愜意。
他忽而又低頭望向懷裡的明珠,凝眸說道,「本王該怎麼相助呢?」
「王爺親口答應過的。」明珠輕聲說道,眼波如水一般清澈。
風戰修心念一動,忍不住吻了吻她。明珠愕然,目光瞥向還在書房內的眾離已經雲霓,本能得掙扎。
他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
「是啊,本王親口答應過你的。」風戰修咬著她的耳朵囈語,十分親密,「可是本王還沒有滿足,還沒有得到快樂,該怎麼辦呢。明珠。」
她臉上咻得一紅,咬著唇不再說話。只是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無辜得望著他。
風戰修伸手撫向她的臉龐,修長的手指輕輕得刮著,「那晚上繼續。」
明珠氣惱,更是瞪向他。
「呵呵。」風戰修輕笑出聲,笑得格外歡暢。他第一次那樣開心得笑,不再是帶著冷意。
明珠只將頭低得更低了,小手不安得揪緊自己的衣服。
眾離與雲霓卻驚訝,王爺、王爺是真的笑了?
「人都到了嗎?」風戰修眯起眼眸,輕聲問道。
「到了!」雲霓抱拳說道。
風戰修「恩」了一聲,扶著明珠下了地,而後又牽起她的手走出書房,「今天晚上行動!」
滿園的梨花,風徐徐吹拂,吹起一陣芳香。園子一頭,赫然閃現兩道身影。風戰修攜著明珠靜靜地走在小徑上,他的步伐快些,在她前面。明珠低頭,望著他緊握著自己的大手,那是十指交握。
太親密了。
前方,公孫晴明漫步而來,悠悠喊道,「王爺,夫人!」
明珠聽見這熟悉的男聲,頓時一愣。她抬起頭來,瞧見了站在面前不遠處的公孫晴明。視線恍惚了下,終於對上了他的雙眼。她清楚得瞧見他眼底的錯愕,只好假裝自己看不見。昨天他告訴自己,他可以助她逃走。
逃走……
逃到哪裡去,逃得出去嗎?放下這一切,自己一個人逃走?她做不到!
公孫晴明終於走近兩人面前,停步說道,「太子殿下大婚在即,王爺與夫人真是好興緻。」
明珠直覺地想要抽出手,卻被他更加緊握。她微微扭頭,望向身旁的風戰修,他英俊的側臉剛毅堅韌,陽光照耀而下,閃爍起光芒。竟然連眼底,也折射出光輝。她默然無聲,只好放棄了那點無謂的反抗。
「你不是有事要出府,怎麼還沒去。」風戰修反問道,面不改色。
公孫晴明手執玉扇輕搖,應聲道,「那在下失陪了。」他邁開腳步,從兩人身邊慢慢走過。只是與明珠擦肩而過的時候,刻意緩了步伐,更是深沉得投於一個注目。這才猶如一陣清風,走得瀟洒。
明珠收到的注目,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今年的梨花,開得比往年都要好看。」風戰修突然沉聲說道。
明珠望向那一片花海,確實美得心曠神怡。
「陪本王走走吧。」
他扭頭一笑,邪魅中夾雜起一絲清澈,笑得惑人。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人能笑得這麼……明珠頓時一怔,只感覺千樹萬樹的花海竟然全失了色。
在他復仇的日子裡,可有一天好好欣賞過繁花?明珠若有所思。
都城最大的香粉閣,富家夫人小姐們最愛來的地兒,這裡的胭脂水粉自然是都城首屈一指。午後十分,香粉閣內不時有美貌的女子進出。忽然,一名絕色妖嬈的女子,在幾名丫鬟的攙扶下走出了香粉閣。
女子正是顧馨兒。
顧馨兒邁著漣漪微步,徑自朝前走著。
路上行人來來往往。
忽然,顧馨兒的視線瞥見了某道身影,美眸驟然簇起火焰。她揚起嘴角,那是一抹嬌笑,似乎是瞧見了久違的人。她扭著腰枝,停步在一處首飾攤位。視線掃過琳琅滿目的商品,隨後拿起簪子細看。
「小姐真是好眼光,這簪子絕對精美,只要一兩銀子……」老闆瞧見了客人,立刻孜孜不倦地說道。
「確實不錯。」顧馨兒輕聲說道。
有人在她身後經過,低聲說道,「計劃有變。」
顧馨兒不動聲色,只是嘴角的弧度有些僵持。猛得握住了簪子,吩咐道,「這簪子我要了,給錢。」
「是!夫人!」一旁的丫鬟取出銀兩。
顧馨兒回頭望了一眼,卻已不見那人的身影。只是她的腳步不再散漫,邁得急了。計劃有變?
顧馨兒匆忙趕回了睿王府邸。
睿王府內,睿王依舊享樂酒色。他左擁右抱,暢快無比。抬頭瞧見顧馨兒回來了,並沒有將身邊的美女推開,卻是笑著問道,「馨兒,你可回來了。這是哪兒給本王找得那麼多美人。」
「先退下。」顧馨兒輕聲喝道。
那些美人順從得起身,紛紛退下了。
睿王有些掃興,可也不敢多言,朝她招了招手,沉聲說道,「本王還是最疼你,你可別吃醋。」
「王爺。」顧馨兒撒嬌地依偎入他的懷裡,柔聲囈語,「馨兒總感覺有些心神不寧。」
「怎麼心神不寧了?本王替你順順氣!」睿王說著,大手撫向了她的胸口……
顧馨兒嘆息了一聲,呢喃說道,「那個死丫頭遲遲沒有下手,如今又不知去向,恐怕是已經毒發身亡。但是妾身還是備感憂愁,不得安寢。戰王接了公主出宮后,足不出府,妾身覺得這其中有些蹊蹺。」
「芙妃的命還在本王手上呢,除非他不想她活了。」睿王說道。
顧馨兒搖頭,「王爺,戰王如今待那公主十分不一樣,恐怕……」
「依馨兒之見?」睿王被她這麼一說,頓時沉了臉色。
顧馨兒又是不安地說道,「王爺,妾身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時機不對。若不然就往後遲些?」
「這……」睿王十分躊躇,猶豫不決。
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他實在不甘心如此放棄!
顧馨兒又道,「王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
夜半十分,寂靜無聲。朔月之夜,沒有一點月光,烏雲遮了蒼穹,連星光都一併掩去。睿王府內,侍衛們謹慎得巡邏。突然,一道道黑色身影躥入王府,十二人的精銳殺手,像鬼魅一樣開始了這一次暗殺行動。
依舊沒有任何聲響,空氣里卻有血腥味漸漸瀰漫。
約莫過了一柱香的時辰,那十二人聚集到一起。
其中一人開口,卻是女聲冷烈,「怎麼樣?」
剩下的十一人紛紛搖頭。
「先回去復命!走!」
「是!」齊齊的女聲應道。
這十二人依次飛上屋檐,踏步而行,纖瘦的身影淹沒於夜色中。
而睿王府,早已屍體遍野。只是睿王與那顧馨兒卻不見蹤跡。
十二道身影在黑夜中前行,奔往某處府邸。
戰王府邸中,咻咻落下十二道黑衣身影。纖瘦的身影,那十二道身影宛如十二騎兵,在黑夜裡顯現出夜魅的魄力。一雙雙眼睛格外冷冽,也格外傲然。可以想象,黑色蒙巾下的臉,應該是如何得動人。
血腥味道,依舊淡淡瀰漫於空中,似有若無。
舊肅殿的偏廳亮著明明滅滅的燈火。
突然,偏廳的被人推開了。
雲霓望向那十二人,沉默地點了點頭。
而那十二人依次走入。
偏廳內,眾離站在一邊。
風戰修摟著明珠徑自坐在居中的椅子上。他收斂著氣焰,卻仍有一股威懾不可抵擋。那抹微揚的笑容永遠瀟洒淡定,眼底的深邃也永遠浩瀚。他不時地輕撫懷裡的明珠,像是在安撫珍愛的寶貝。
明珠嗅到了那血腥味,有些難受得皺眉。
怎麼會有這麼濃郁的血腥味!
「你的鼻子太靈了。」風戰修低下頭瞥了她一眼,一半是取笑一半是疼惜。
明珠心裡卻狐疑,這十二個人到底是誰?
十二個黑衣人同時動手扯去了臉上的蒙巾,而後紛紛單膝跪拜在地,齊聲喊道,「主子!」
她們的姿態恭敬,方才還纏繞於周身的嗜殺冷血氣質在此時消散,那是完全臣服。
「抬頭。」風戰修的語氣很輕,卻是命令的口吻。
「是!主子!」那十二人果然抬起頭來,一張張或清冷或嬌柔或可人的臉龐赫然呈現。環肥燕瘦,各有千秋,只是眉宇之間卻同樣有一絲桀驁不馴。她們目光沉靜,望向居中而坐的兩人。
明珠卻頓時一愣,渾身也變得僵硬起來。她不敢置信地回望,可以說是震驚。
她們……
她們怎麼可能?竟然……
竟然是先前王府里的那些小妾?她們不是被毒死了嗎?怎麼回事?
就在她萬分困惑的時候,風戰修卻收了收手臂,示意她該回神了。
明珠果然回過神來,又是木納納得扭頭回望於他,卻見他笑得溫柔,輕聲說道,「本王忘記告訴你,只要本王不想讓她們死,她們照樣可以活下來。哪怕是閻王來招,本王也照砍不誤。」
「……」明珠詫異到不能自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風戰修見她傻獃獃的樣子,有些暢快得笑了起來,「呵呵!」
「事情辦得怎麼樣?」他忽然凝聲,繼而問道。
帶頭的女子回道,「主子,任務失敗,請主子懲罰!」
風戰修狐疑地應聲,「怎麼失敗了?」
那女子又道,「睿王府內共一百零七人,屬下只解決了一百零五人,但是有兩人不知去向。」
「誰?」
「睿王和顧馨兒!」
「睿王?顧馨兒?」風戰修念著他們的名字,並不將他們當一回事,「逃就逃吧,尚且讓他們多活些日子罷了。不過,任務沒有完成,本王該怎麼罰你們呢?上回兒是入蛇穴?這回兒……」
那十二人一聽這話,頭皮一陣發麻。
蛇、蛇穴?明珠噁心得瞥向風戰修,臉色驟然泛白,小手揪緊了他的衣服。
風戰修輕握住她的小手,掌心的溫度瞬間傳遞向她。他望著她微微泛白的小臉,幽幽吐出幾個字,「這回兒本王就罰你們逐個將自己的名諱說一遍,開始吧。」
呃?
那十二人已經悶了,完完全全得悶了。這是什麼懲罰?
雲霓與眾離各自站於左右兩側,也有一瞬呆楞。主子、主子這是什麼懲罰?從來沒有過啊!這麼簡單的懲罰?
「沒聽見?」風戰修冷笑了一聲,已然不悅。
那十二人聽出他的不悅,不敢再作遲疑,逐個報出自己的名諱,「屬下……」
「一月。」
「二月。」
「三月。」
「……」
「十一月。」
「十二月。」
明珠蹙起秀眉,這……這是什麼名字?一、二、三……十一、十二?月份?這也算是名字嗎?怪不得從前只聽見她們互相「妹妹」「姐姐」稱呼,也聽不見什麼名字。原來她們本來就是這麼如此!
風戰修似是滿意,點頭額首道,「夜深了,全都退下。明日一戰,以防萬一。」
「是!」所有的人恭敬回道。
剎那之間,人全走光了,偏廳內只剩下風戰修與明珠兩人。
明珠心裡的疑問實在太多,記憶串聯了過往,她忍不住開口問道,「王爺,她們究竟是誰?她們不是死了嗎?王爺當時說我偷了王爺的東西,那件東西到底是什麼?被眾離砍了腦袋的其實不是鐵征,是不是?」
「那麼多問題,本王該回答你哪個呢?」風戰修笑著看向她。
明珠抿著唇,倔強得不說話。
「好好好,本王一個個回答你。」他伸手撫向她的唇,不許她再虐待自己。
「她們是本王的十二騎兵,更是本王最為信任的部下。至於本王所指的那件東西,其實是兵符。不管是弘帝,還是你的驍天哥哥,更或者是睿王,全都想得到本王的兵符。而被眾離砍了腦袋的的確不是鐵征,他應該有個同胞兄弟。」
明珠終於明白,她又是問道,「薩雅和顧若兒呢?還有容嬤嬤呢?還有,還有冬梅和冬竹呢?」
「薩雅,本王送回了薩克族。那兩個丫鬟,本王放了她們出府。顧若兒瘋了,是死是活,本王不知道。」
「至於容嬤嬤,她的確是死了。」
明珠啞然,又問,「那……夏兒呢?」
風戰修耐心地解釋完她的全部問題,突得劍眉微擰,沉聲說道,「你關心的人真是多啊。本王排第幾個呢。」
皇宮,東宮。
天色漸亮,東宮早已掛滿了大紅喜字的燈籠,先前就粉飾過所有的物品,呈現出一片喜慶祥和之氣。
等到天明,即將是大婚之日。
只是書房內,東驍天卻備感憂慮,無法入眠。
不單單是今天,這半個月來,他都無法好好睡上一覺。
局勢緊迫,睿王謀反,加上風戰修模稜兩可的態度。先前他一時心軟而答應了明珠,將風戰修給放了。早知道他就不應該心軟,就算拿不回兵符,也要將他治罪。斬草不除根,必定留下後患。
恨只恨他執拗不過明珠,只怕是一步錯,步步皆是錯。
「太子殿下!」鐵征突然急步奔進書房,沉聲喊道。
東驍天望向他,質問道,「什麼事!」
「睿王府邸出事,好象是誰派了人去暗殺!」鐵征將打探來的消息即刻回稟。
「那人呢?」東驍天有些錯愕,暗殺?誰做的?
鐵征又是回道,「府邸的屍體中,並沒有睿王。睿王不見蹤影。」
「不見蹤影,看來是金蟬脫殼了。」東驍天若有所思地說道,眸中閃爍起精光,「你覺得會是誰幹的。」
「戰王。」鐵征沉思了一會兒,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揮了揮手,「你退下吧。」
「是!」鐵征低頭退去。
睿王的不知去向,卻並沒有讓東驍天感到高興。相反,他更加擔憂。風戰修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得派人暗殺睿王,他的勢力以及能耐遠比自己想象中要高。況且,睿王如今生死未卜,仍舊有威脅存在。
天一亮,還是危機四伏。
東驍天閉上了眼眸,腦海里浮現起明珠倔強的小臉。
這麼多天了,他沒有去探望過她。即便是她來找尋自己,他也打發回絕。不是不想見她,卻是怕見了面,他會後悔自己的心軟。若是他無法順利迎娶順利登基,他將會成為千古罪人,罪在一個「情」字。
此時此刻的東驍天,終於明白為什麼弘帝會將明珠嫁出去。
皇帝,一國之君,怎可有情。
絕情狠心,這才是皇帝該有的本質。
他,東驍天,大興王朝唯一一個皇子,他不該有情,他不該動情。
於是乎,為了斷絕情念,為了狠下心來,他不去見她不去想她不去念她。從她開口替風戰修求情,從她極力保薦風戰修,從她說她相信風戰修的那一刻起,她已經不再是那個被自己呵護被守護的明珠了。
她只是風戰修的妻子。
東驍天突得睜開眼,低下頭徐徐望向桌案上的書籍。
——那是一本《女經》
「行莫亂步,坐莫搖身。笑不露齒,話莫高聲,輕言細語,緩步遊行……」東驍天喃喃念著,突然雙眸一緊。他伸手揪起書籍,一個用力,將它撕成粉碎。揚手揮起,碎紙紛紛揚揚灑下,猶如雪花。
一地的殘缺。
他輕輕地笑了起來,喊了一聲,「明珠……」
天終於亮透,丞相府前已有八抬大轎。
幾百人的護衛軍,將通往皇宮的路全部封鎖。一陣歡天喜地的吹奏聲,卻見一身鳳冠霞披的丞相千金,哦不,如今應該是太子妃,在四名嬤嬤的攙扶下走出丞相府。而後面還跟著上百名的丫鬟,服侍於轎子兩側。
迎親隊伍格外浩蕩,這陣仗比起當年公主明珠嫁予戰王時更是氣派。
最前方是護衛軍隊長,而後是都城的將士,緊接著是精銳騎兵。傅靖與莫康兩位將軍左右護著丞相,兩側皆有士兵鎮壓子民。宮女們沿路灑下紅色花穗,小太監們舉著奇珍異寶隨隊伍而行。
隊伍尾端,數百車的陪嫁之物,讓子民們看得連連驚呼。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太子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祝福太子殿下與太子妃百年好合——」
「天佑大興,天佑吾王!」
那呼喊聲響徹天際,更是奏響了隆隆禮炮。
八抬大轎內,柳水瑤身穿太子妃的朝服,有六闕凰尾,比起皇后少了三闕,比起公主又多了一闕,象徵其地位。她頭戴璀璨鳳冠,無論是脖子、手腕全都掛滿了各類珠鏈,紅瑪瑙、綠寶石、琥珀晶石等等一系列飾物。
此刻連低頭抬頭都覺得沉重,根本就無法動彈。
柳水瑤的手中捧了一隻寓意為「吉祥如意」的大紅蘋果,可她卻只有說不出來的感覺。
她要嫁給東驍天了。
東驍天,太子殿下,她的夫君,更是未來的一國之君。
前方漫漫,不知是禍是福。
柳水瑤抿起紅唇,發現一顆心跳得劇烈。
皇宮的正門玄武門前,早已列隊迎接婚隊。婚嫁隊伍由正門而入,齊齊進了皇宮。準備了一個多月的婚典,有條不紊得進行。八抬大轎順利抬入宮,皇宮內的太監們放飛白鴿,同時都城的城牆上十二枚禮炮再次隆隆奏響。
皇宮內,所有的人都在迎接喜轎,守衛更是森嚴,巡邏的侍衛也比平時多了幾倍。
「王爺吉祥,公主吉祥。」侍衛們見到來人,紛紛下跪喊道。
風戰修與明珠兩人並肩而行,趕往太和殿。
他卻突然停步,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緊握,湊向了她,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今日人多,你可不許亂跑,一會兒本王若是找不到你的話……」
他只將話說一半,點到為止。
明珠微微抬頭,一雙眼睛波光盈盈。
「記住,太子完婚,你必須要跟本王走。」風戰修抓起她的手,放在唇邊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