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恩斷義絕
第41章 恩斷義絕
皇甫徹聽見了她的話,渾身一怔。他這才收回了深遠的目光,扭頭瞥向一旁的雲惜,沉聲說道,「魊!我知道!我有分寸!讓你擔心了!」
「魋……」雲惜有些感慨地呢喃道,目光不經意間掃了眼正在駕車的曲陰陽。
千古之前的魋,脾氣莽撞為人又倔強。他痴迷於神子,更是向她告白。可是神子,只是將他當成了弟弟一般,從未有過任何其他的心思。
鬼星之中,也惟有她才知道,當時神子為了拒絕魋,而說了狠心的話。
可是自此過後,魋變得更加孤僻難相處,性子也越來越倔強。直到後來的很多時候,他看神子的眼神里,總是帶著幾分異樣的情緒。
只是那份愛戀,變得隱忍而且深沉。
如今,千古之後鬼星再度相聚,魋竟然如此溫柔地與自己說話。這是在千古之前,從未有過的事情。是什麼東西,讓他改變了呢?
恐怕能改變他的,除了那份千古的輪迴經歷,還有那份變得成熟以及穩重的感情。
阿布聽見他們兩人的談話,雖然不明白他們在說些什麼,可是還是假裝一切明了的樣子。微微側過了頭,上下打量著皇甫徹,忽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她故作深沉地說道,「魋!你變了!」
「呃?」
「……」
皇甫徹愣住了,雲惜也愣住了。他們兩人同時扭頭望向阿布,一臉得驚奇。什麼時候開始,一向孩子氣的魎竟然變得這麼深沉了?
這個真的是魎嗎?不是真的吧?
「那個……阿布……你該不會是天冷發燒了吧?」皇甫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更是刻意地打量著眼前的人兒,不放心地說道。
雲惜同樣困惑不馬,附和道,「阿布!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哎?你們兩個真是的!我就不可以說那樣子的話嗎?人家也會長大的啊!我告訴你們哦,別再小看我了,我可是很厲害的呢!」
「是嗎?沒感覺!」兩人很有默契,異口同聲。
阿布像個小大人似地雙手叉腰,卻是狐疑地望著他們兩人,「喂!我說你們兩個,怎麼這麼久沒見了,剛見面沒幾天就那麼心有靈犀啊!」
坐在馬車前駕車的曲陰陽聽見這個話,忽然渾身一僵。原本陰柔的俊容沉了下來,兩隻耳朵卻機敏地動了動,聆聽著身後三人的談話。
「哦哦哦!難不成……」阿布挑眉睨著一旁的他們兩人,又是故意「嘖嘖」了幾聲。
她的話還沒接著說完,馬車忽然朝著右偏去,一下子人仰馬驚。站在車內的三人急忙扶住了門沿,皇甫徹更是伸手一把拉過了她們兩人。
雲惜有些著急,卻並非是著急自己的安危,而是急急地低頭望向駕車的曲陰陽。瞧見他紋絲不動,整個人如一座山一般泰然,頓時安定了心神。
「你們有沒有怎樣?」皇甫徹的男聲雖然冷然,可是這語氣里透露出對於同伴的關切。除了這份關切,也沒有其他多餘的感情。
「嚇死我了!我差點死掉哎!喂!陰陽叔叔,你到底會不會駕車啊?王駕車都沒你駕得那麼衰啊,你看看王的馬車,跑得跟賊一樣快,還不是那麼穩啊!」
阿布雖然正值婚嫁之年,可是她是魎轉世,心性帶著那份難以散去的天真。而且從小被人疼愛著,更是眾人手心裡的寶,性子猶如孩子一般天稚。
「估計曲軍師他太累了!魋你與曲軍師輪換下駕車吧!」
雲惜好心地提議,她只以為是他疲憊了,畢竟馬經一個上午趕車了,疲憊也是人之常情。而且,這幾天來,他對自己說的話少之又少,幾乎沒話了。
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她根本就沒惹他!只能說,男人真難搞!
「不用!」曲陰陽頭也沒回,直接拒絕。
雲惜見他直接回絕了自己的好意,猶如被人潑了一頭冷水。一張麗容登時一陣青一陣白,咬牙切齒的了半天,卻只道了一個「你」字。
「我真得很好,多謝雲惜公主為我擔心了!一會兒要是累了,我會主動要求輪換的!公主就不必煩勞了!」他的聲音里,帶著幾分不自覺得怒氣。
「好!隨便你!曲軍師這麼了不起的人,當然不用輪換了!魋才剛剛蘇醒,自然要多多休息是!徹!阿布!我們別再探頭了,進馬車去!」
她有些氣急,更是故意地一把牽住了皇甫徹以及阿布的手,拉著他們進了馬車。
帘子落下,曲陰陽原本輕飄的神情不復存在,只剩下那份陰霾,更加濃郁了。
馬車內,雲惜立馬鬆了手,一個人悶悶地靜坐在馬車的角落裡。可是她的目光,憤憤地盯著馬車的帘子,似乎在灼燒一般。
「雲惜姐姐怎麼了?」阿布輕聲問道。
「不知道——」皇甫徹聳了聳肩,也不點破。
他在之前就馬經感覺雲惜與曲陰陽兩人之間的不對勁,如今一瞧,那點暖昧的氣氛更甚了。雙眸微微眯起,心裡卻馬經明了一片。
看來這兩人,有戲哦!曲陰陽嗎?那個男人竟然也會為女人動心?
而他……也月能將這份不能容於世的感情放下了……
三輛馬車呈一條直線朝前狂奔而去,在雪地上滑過三條車輪印記。
由於曲陰陽無心趕車,隨即被前方的馬車甩到了後面。
左榮思一心向著神子古招歡,對於皇甫御人,更是如往昔一般敬畏不馬。他瞧見馬車一路狂奔都沒有停止,只是加快了馬鞭,想要迎頭趕上。
可是前方的馬車仍舊沒有緩慢的趨勢,他急忙出聲阻止道,「王!神子!慢一點!雪地路滑,小心馬車滑了車輪,那可就不好了!」
馬車內,項天齊、莫不凡以及紛紛百媚從馬車的車窗或是掀起帘子探出了頭。眾人焦急地望向前方,紛紛嚷嚷道,「王!神子!小心啊!」
他們的呼喊聲,順著風聲遠遠傳來。
古招歡聽到了他們焦急關切的嚷嚷聲,回頭望了眼,又是扭頭望向身旁的皇甫御人,不禁放柔了目光,忍不住笑出了聲。
「恩?他們就是那些來追捕我們的人!我們可要再加快呢,不然就被他們追上了!」皇甫御人側目於她,因為她快樂的神情,自己心中也變得歡喻。
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們已經投有多餘的時間可以用來浪費。一點一滴,都要放在心裏面,不管是怎樣的表情,都要努力地記住。
聽說人死了以後,奈何橋邊孟婆會讓自己喝下孟婆湯。若是真有這回事,他絕對不會喝孟婆湯,一定帶著記憶里她的容顏,下一個輪迴再繼續尋她。
古招歡眯著彎彎的眼睛,雙手摟住了他的手腕,將頭靠在他的肩頭。
寒蟬的風,穿棱過自己的身體,可是卻再也沒有覺得寒冷。馬車劇烈的顛簸以及晃動,也不會讓自己感覺害怕或是心悸。
是的!不會寒冷!不會害怕!只要在他身邊,無論是任何風雪,無論是任何磨難,都不會讓自己感覺寒冷,也不會讓自己感覺畏懼。
因為有他的存在,她會變得更加勇敢。
「我的王!」她輕輕開口,柔聲喊道。
皇甫御人聽到了她的呢喃聲,扭頭望向她,瞧見了她美好的笑容,在這明亮的世界里,卻是如此絢爛的所在。瞬間飛揚起唇角,真得是愛極了她的笑容啊!
他輕聲昵喃,「恩?怎麼了?」
「我在……我的神子……我就在你身邊……神子……」
誰?誰在說話?是誰?
皇甫御人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里,另一個聲音在沉沉響起。可是當他皺眉細細聆聽,卻又找尋不到那聲響,只是那份熟捻感依舊存在。
「思……私奔好象不錯……我們私奔回家吧……有些累了……」古招歡撒嬌地呢喃道,靠著他的肩頭,雙手更是摟緊了他的手腕,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皇甫御人回過頭,望向前方。他抽動韁繩,繼續飛奔朝前趕去。
離他們的家,越來越近了……
三輛馬車繼續朝前賓士,此時此地離皇甫都城也只有幾個時辰的路程了。為首的馬車朝著他們的家狂奔,而後面的兩輛馬車則是追隨著前方的馬車朝前狂奔。
原本需要幾個時辰抵達的路程,竟然縮短了半個多時辰的時間。
當三輛馬車抵達皇甫都城的時候,天色還未黑,只是微微有些暗沉。
守城的將領遠遠地瞧見了駕御馬車的男子,急忙單膝跪拜在地。隨即,守城的一干士兵們也齊齊跪拜在地,已然明白是誰到來。
「王萬歲萬歲萬萬歲!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古招歡雖然未睜開眼仍舊閉目,但是聽到了眾人的呼喊聲,心裡也明白己經進了都城了。這一遭來回,她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疲憊,那份希望已經隱隱破滅了。
馬車放慢了車速,又是持續「嗒嗒嗒」的馬蹄聲之後,馬車終於停了下來。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那彎明月突顯了一層隱晦的輪廓。
「歡歡……我們到家了……」耳邊,響起了深沉的男聲。
古招歡這才睜開了眼,眼底映入那張溫柔的俊臉。她感覺自己頭有些暈暈的,身體也有些熱,再次臃懶地依偎向他,閉上了眼睛。
「御人……我有點累了……你抱我進去……」連說話的力氣,都感覺要沒有了。
皇甫御人瞧見她虛弱的模樣,又見她雙頰泛紅,急忙伸手覆向她的額頭,卻感覺到她額頭的溫度高得嚇人。心裡一驚,焦急地吼道,「歡歡!你怎麼發燒了?」
「難不難受?我現在就抱你進去!馬上讓大夫來給你治病!」
他一邊說著一邊扶著她不讓她跌倒,自己先跳下了馬車。隨即,又是雙手將她打橫抱起。低頭看著懷裡微微蹙眉的她,卻發現她的嘴角噙著一抹笑容。
「御人……我們終於回家了……」她輕聲喃喃道。
皇甫御人急急點頭,抱著她朝著庄內奔進,又是回道,「是!是是!我們到家了!我們回家了!以後我們哪兒也不去了!」
她沉沉地「恩」了一聲,終於安然地睡去。
如果能夠這樣……她願意一直睡著不醒……
此時,其餘兩輛馬車裡的人齊齊下了車。
曲陰陽以及莫不凡兩人急忙邁開腳步,跟著自己主子進了庄區。鬼星們懊惱地望向王的身影,各個皺起了眉頭,心裡卻暗叫不妙。
就算是神子還未得到完全的重生,可是這一病,恐怕又是凶多吉少!
冥冥之中,什麼東西一直在阻擾著他們,可是他們並不能完全察覺到,但是隱約之中,已經有了這種感覺,那個人,強大而且讓他們充滿了危機感。
左容恩收回了視線,扭頭望向一旁的男人,沉聲問道:「魋!這幾天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麼異樣?有沒有感覺到什麼人在阻擾你?」
在這之前,魋沒有經過神子的點化就復甦了千古的記憶,這是十分怪異的事情。後來,他又忽然蘇醒倒戈相向,朝著他們舉起了劍,大開殺戒。
雖然後來恢復了意識,可是在他們的詢問之下,他卻怎麼想也想不起,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情。那段時間的記憶,就好像是被人刻意抹殺了一般。在他們身後的那雙手,那雙眼睛,到底是誰……
皇甫徹聽見他的話,低下了頭,閉上眼睛再一次努力去回想,可是還是一片空白。每次想得用力一些,就感覺頭痛難忍。
他伸手按在了自己的太陽穴,沉聲說道:「還是想不起……每次一想……就感覺頭痛得快要炸開了……痛到想不起……」
「不要想了!身體比較重要!之前我替魋診斷的時候,就感覺一團黑氣壓著他的眉心。恐怕是有人在作祟!」嬌柔的女聲,驟然響起。
基於師兄千焦剛剛過世的緣故,百媚已經褪下了一身紅衣,換上了青衣素裙。不過這素裙倒也沒有讓她看上去蒼白,平添了幾分安然。
眾人再次沉默不語,各個若有所思的模樣。
阿布突然「啊」了一聲,驚得眾人回過了神,她急忙轉身,朝著山莊內奔去,邊跑邊回頭喊道:「大家不要再想了!快去看看神子!」
「阿布!跑慢點!」項天齊急忙吼道,追了上去。
「項叔叔!哦!不對!是魈啊!你也快點!還有大家,你們都快點啊!」阿布嚷嚷著不時回頭,卻也沒有停下腳步。
一眨眼,人已經閃進了山莊,消失不見。隨即,項天齊的身影也隨之消失不見了。
左容恩看著他們兩人一前一後的身影,突然心中感慨。眼底滿滿都是羨慕,他萬分羨慕,如果自己和天曲,能夠像他們兩人一樣,世代都會形影不離,那該多好!
「魈和魎,在這一世里終於也要開竅了嗎?」
皇甫徹眼眸里閃爍過深邃的光芒,語氣里也難掩那份羨慕以及感慨。
又有多少人,可是這樣在一起,一直不分離?有太多的人了,永遠是可遇而不可求!而那些抓不住的人,該放的終究是會放!
「恩?他們在這一世不是叔侄關係嗎?」百媚雖然也替這兩人慶幸,可是緊蹙了下眉頭,有覺得有些不妥,好奇不已地問道。
左容恩邁開腳步,超前走去:「他們有並非是有血緣關係的叔侄!阿布的爹爹是項天齊的義兄,阿布和容容都不過是他義兄的女兒!」
「原來是這樣!」其餘三人異口同聲的回到。
百媚明了的點點頭,那點困惑煙消雲散,邁開腳步朝著山莊內走去。皇甫徹與雲惜也邁開腳步,在他們之後跟隨其上。
三輛馬車被庄內的夏日牽起了韁繩,繞著院落進後院安頓。
他們一行人終於閃進山莊之後,在街的轉角處,忽然閃現女子曼妙的身影。而她的懷裡還抱著一個剛幾個月大的嬰孩,紅色的溫暖毛毯將孩子團團包裹住。
孩子的臉龐紅潤,肌膚格外白皙。而他似乎是剛剛喝過奶,正安然的蜷縮在毛毯之中,舒服地睡著覺。孩子的脖子里,帶著一對玲瓏雙珏。
玲瓏珏閃爍過一絲幽暗的光芒,孩子的眉心隨即也覆上了一層黑氣。
突然,山莊的門被人打開了。
從山莊內出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莫不凡。他的神情有些焦急,卻還帶著幾分期待。一身黑衣,將他的身形烘托地更為高大。
同一時刻,下人牽著馬匹來到了他身邊。
莫不凡接過了韁繩,飛身上了馬。他沒有停留半刻,急忙揮動馬鞭。馬兒連忙朝前奔去,嘶鳴聲越來越遠,直至隱隱褪去,再也聽不見。
塵土飛揚,他的衣服與髮絲同樣飛揚。
女子望著那抹高大的黑色身影,直到他消失在街的另一頭,卻遲遲沒有收回目光。一陣冷風吹拂過,她才收回了視線。
低下頭望著懷裡的孩子,卻見他正睜著圓亮的雙眸望著自己。
眼神里,似乎有著幾分埋怨,更添了幾分憤憤不平。
容容顫抖了聲音,輕聲呢喃道:「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已經不知道該怎樣來面對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了……」
她說著,決然地轉身,一下子跨上了身後的馬背,扯起韁繩,朝著城外奔去。
儘管她身為天武,儘管他是鬼星魃,可是他卻還是自己懷胎十月所生下來的孩子。而他更是自己與不凡的骨肉,是他們共同孕育的孩子啊!
只可惜……她與不凡……註定是敵對的兩個人……
皇甫山莊。
無名殿。
皇甫御人抱著古招歡進了寢宮,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床榻上。瞧見她雙頰泛紅,呼吸從原本的急促變得漸漸薄弱,不禁心裡擔憂。
「大夫呢?」他沉聲問道,語氣里滿滿都是焦急。
曲陰陽瞧見自己主子如此焦急,他也陰沉了一張陰柔的容顏。這幾日里,他原本就已經不多話了,眼下古招歡疑似染上了風寒發燒,心中更是抑鬱。
「是!王!陰陽馬上回太醫院讓太醫們前來!」
他同樣沖昏了頭腦,甚至都忘記自己身邊就有素有妙手回春見死不救的鬼醫。
曲陰陽邊說邊轉過身,就想要往寢宮外奔。追隨主子進庄的半路上,他讓不凡先回家看看他的夫人,畢竟容容也剛生下兒子,身子虛弱更是需要丈夫的陪伴。
而莫不凡被自己這樣一說,猛然發覺自己在這段時間裡竟然將他的一妻一兒忘得一乾二淨。因為滿腦子都是主子以及古招歡的安危,讓他無暇再顧及其他。
「陰陽!那我去取就來!你先守著主子!」
莫不凡叮嚀了一聲,又是轉身朝著庄外奔去。
此刻,曲陰陽一人陪在皇甫御人身邊,更是覺得自己要好好地守護好主子。儘管已經回到了皇甫山莊,可是他還是覺得戰戰兢兢。
尚未走到寢宮的門口,抬頭就瞧見了活潑好動的阿布。
在她之後,項天齊也追了上來。隨後,左容恩、雲惜、皇甫徹以及百媚也紛紛進了寢宮。一行人的赫然進入,使得寢宮一下子變得有些擁擠。
「神子!您怎麼樣了!是不是很難受?神子?」
阿布連忙奔到了床榻前,她瞧見了古招歡閉著眼睛靜靜地沉睡著。只是她異於常人的泛紅臉頰,以及衰弱的呼吸都讓她擔憂。
「魍!快來替神子看看!神子發燒了!」她回頭,向百媚求救。
曲陰陽聽見她這麼說,像是被人敲了腦袋一般,猛然驚醒。他的目光故意無視於那雙關切的美眸,望向百媚,「鬼醫!快些去看看!」
「你們不要太擔心!」百媚朝著眾人點點頭,邁開腳步走到了床榻前。
皇甫御人以及阿布急忙站起身,讓出位置退到了一旁。眾人走到了他們兩人身旁,同樣關切地望著床榻上陷入昏迷的人兒。
寢宮內,燃起了昏黃的燭光。
百媚將手按在她的右手腕,把了把脈搏,又是伸手探向她的額頭,低下頭嗅了嗅她的鼻息。頓時,鬆了口氣,從隨身背著的布包中取出了一個小瓷瓶。
拔出瓶蓋,一粒圓潤細膩的白色藥丸從小瓷瓶內落入了掌心。隨即,清幽怡然的香味瀰漫在寢宮內,讓人頓時感覺舒爽。
百媚輕輕地捏著藥丸,將藥丸放進了古招歡的嘴裡,伸手點了下她咽喉的穴道,古招歡悶哼了一聲,將藥丸吞了下去。
「沒什麼大礙!只是風寒!不過神子的風寒,恐怕不單單是受了風寒那麼簡單!」她從床榻上站了起來,扭頭望向眾人。
「神子到底怎麼了?魍!難道神子除了風寒,還得了別的什麼病?」阿布是個急性子,又是脫口而出,話出了口,又是邁開了步子。
項天齊眼明手快拉住了她,將她一把抓到了自己身邊,小聲說道:「阿布,你別急!聽百媚把話說完!」
「……」阿布無奈的癟了癟嘴,使勁地甩甩手,還不忘記瞪了他一眼。項天齊卻只是淺淺地笑笑,又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大手有力而且乾燥,將她的手緊緊地包裹住,瞥了她一眼,不言不語。
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被他們這一出插曲惹得不再冷凝。
皇甫御人朝前跨了一步,碧綠的雙眸里滿滿都是焦急。他忍不住沉聲問道:「百媚!歡歡她到底得了什麼病?有沒有大礙?」
「御人!病由心生!我想你不會不懂我的意思吧!」
百媚意有所指的說道,並不將話點破。
「……」皇甫御人聽見她這麼說,原本焦急的神色散去,只剩下那份隱忍的惆悵。望著她安靜的睡容,不禁揚起了一抹苦笑。
他有怎麼會不知道呢?恐怕她的病,更多是因為擔憂於他罷!終究還是放不下他,所以才會神傷感染上了風寒,如今昏迷沉睡。
而他,又該怎麼做呢?
他該怎麼做,才能在這最後剩下的日子裡,讓她得到那份快樂呢?誰能來告訴他?
皇甫御人遲疑了步伐,慢慢地走到了床榻前。低下頭,感覺到她的呼吸已經平穩,他朝著身後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都退下。
眾人瞧見了他的動作,深深地注目看了一眼他們兩人,齊齊朝著寢宮外走去。
腳步聲慢慢地退去,寢宮的門被人輕輕地關上了。
皇甫御人這才顫顫地跌坐在地上,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將她的手撫在了自己的臉龐上:「招歡……你何必這麼想不開呢……」
這又是何必呢?如果他註定要死去,從此刻開始,就不要再痛苦這份死亡。
「招歡……我知道你聽得見……不要這樣了……」
沉靜地躺在床榻上的古招歡,原本緊閉的眼皮微微顫動,似乎能夠感應到他的話一般。眼睫毛也隨之一起顫抖著,猶如蝶翼。
皇甫御人輕輕地嘆息,倒頭靠在了床沿。
他閉上了眼睛,感覺不到那份冬日裡的寒冷,而她的手,卻比一切都要寒冷,那麼冰涼。他沉聲說道:「招歡!我希望你快樂!我喜歡你笑!」
「如果知道你會那麼痛苦,那我們還不如不再見面!」
不相見,就不會相忘,不相見,就不會相思,不相見,就更不會痛苦了。而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讓她快樂地度過這一段時間。
他其實應該將她推開自己身邊,或者用其他的方式讓她討厭自己,或者假裝已經忘記她了!這樣她才會毫無眷戀地下手,這樣她才不會痛苦!
可是他太自私了,在分開的十年時間裡,他無法不去想她!如果他早就知道她的使命,如果他早就知道自己所背負的妖孽究竟是什麼,那麼他一定寧願自己變的更加殘忍,也好過現在如此。
以後呢?以後的哪一天,她會親手殺了自己呢?
突然之間,不敢想象了呢!
他並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他死了以後,她該如何面對他的屍首。她會哭,還是會聽他的話努力地微笑,不管是哪個表情,他都會辛酸。
不應該遇見……他們不應該遇見……
皇甫御人在心裡無聲地呢喃著,隨著她一併陷入了那份孤獨以及黑暗裡。經過了七天七夜的旅途,他疲憊地沉沉睡去。
安靜,呼吸聲此起彼伏地響起,燭台隨著時間的流逝燃去了大半截。
寢宮的門忽然又是「吱啞——」一聲,打開了。
百媚抱了一床厚厚的被子,輕手輕腳地走進了寢宮。她一抬頭,瞧見了睡倒在地上的皇甫御人。無聲無息地走到了他面前,看來他好半響時間。
她的眼神,也只好在這樣夜深人靜四下無人的時候才會顯露出以往的那份深情。
百媚看了他好半響時間,這才將被子輕輕地蓋在了他的身上。扭頭望向床上的古招歡,眼底的那份深情收斂消散,滿滿都是愧疚。
對不起……神子……
請給她一些時間罷,她會忘記御人的!只不過現在,她還有一點點放不下!神子!魍太任性了!請原諒魍!神子,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百媚佇立於床頭又是怔怔地出神,她低頭瞥了眼皇甫御人,這才轉身朝著寢宮外走去。她剛走了幾步,身後突然響起深沉的男聲。
「百媚!我快活不久了!」
「我知道你的師傅百花老鬼當年提煉了一種水,聽說喝了它就能夠忘記至親至愛的人!如果可以的話,請把那瓶水送給我!」
「……」
百媚聽到這番話,僵硬了脊背。她知道他正望著自己,可是她不敢回頭。
之前,從他的眼神里,她就已經感覺到他會提出這個要求。師傅的忘情水,喝了之後,能夠忘記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親最愛的人!喝了它以後,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擁有那份最親最愛的所在!
百媚閉上了眼睛,深呼吸幾口氣,卻始終沒有開口說上半句話。
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他。忘情之水,這個世上僅有一瓶存在。難道說,這一瓶忘情水,就是為了他們而存在的嗎?
師傅,您當年為什麼會調製忘情水?
徒兒,不明白……
百媚痛苦的搖搖頭,抿著唇,急急地奔出了寢宮。
她反手將寢宮的門關上了,疲憊地靠著門扉,抬頭望向那輪明月。
寒冷的涼氣直逼向自己,她顫顫地伸手掏出了袖子里的綉囊。她握住了綉囊,也握住了綉囊里一直珍藏的忘情之水。
十年前的月光也一如今日,洋洋洒洒而下,可是卻比現在,更讓自己抉擇兩難。
明月之下,雲朵慢慢地散去又聚攏。月光也時不時地幽幽隱現,冷凝的月光散落在地上,照亮了無人的大街,也照亮了從街另一頭賓士而來的男人。
將軍府在皇甫都稱遠郊,而皇甫山莊與將軍府可以說是南轅北轍。
不停不歇奔波了幾個時辰,才抵達了將軍府。
將軍府的府衙前,守衛的士兵們遠遠地瞧見了來人,急忙單膝跪拜在地。他們的神色有些慌張,齊齊喝道:「將軍!」
「馭——」莫不凡吆喝了一聲,停下了馬兒的步伐。
他一個翻身下了馬,奔進了將軍府。
低頭瞥了眼,瞧見士兵們僵硬了身體,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他沉聲問道:「夫人呢?小少爺呢?」
「回……回將軍!夫人她……夫人她帶著小少爺……」
「他們去哪兒了?快說!」莫不凡終於沉不住氣了,急急地低吼道。
士兵將頭低得更低了,顫抖了音回稟道:「將軍!夫人她說她要去尋將軍!不顧屬下們阻止,帶著小少爺騎了馬就走了!」
「什麼?」莫不凡瞪大了眼睛,一時間心亂如麻。
莫不凡愣愣地佇立於原地,一下子感覺渾身窒悶無比。他猛地拔腿衝進了府中,穿過重重院落,奔向了他們共同居住的院落。
他心中焦急如焚,深沉的眼底閃爍著難以言語的擔憂。
容容……你到底去了哪裡?
為什麼對別人說是去尋我了?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為什麼又要帶著兒子一起走?
入夜了更是天寒地凍,她又將兒子帶到哪裡去了?她只有阿布和項天齊兩個親人,可是自己才剛剛和他們分開了!
為什麼此刻,他竟然會這樣煩躁?
一種不安慌張的感覺,立刻升騰而起!
莫不凡匆忙地奔進了廂房內,他的視線凌亂地掃過廂房,瞥見了幾名丫鬟以及老嬤嬤,又是幾個大步邁進了內廂房。掀起珠簾,卻遍尋不著那抹熟悉的溫柔身影。
明明已經聽到守衛們說她帶著兒子走了,明明知道她不可能會在這裡,可是還是忍不住要奔進來親自確認一下。他真是傻啊!
廂房內的丫鬟以及老嬤嬤瞧見來人,想到夫人已經走了許久,登時心裡一驚。
「夫人是什麼時候走的?」莫不凡冷凝了聲音,話剛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顫抖了。
嬤嬤是個年過五旬的老嬤子,她低著頭,急忙稟告道:「將軍!您怎麼回來了?夫人她硬是要帶著小少爺去尋您!我們攔也攔不住……」
「她是什麼時候走的!」莫不凡有些不耐煩的重複問道。
「兩個時辰之前……兩個時辰之前走的……」嬤嬤膽顫的回答,小小的身子更是縮成了一團,害怕接下來可能的責罰。
「兩個時辰?是不是去皇甫山莊了?我去找她!我現在就去找她!」
莫不凡呢喃地念道,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卻閃爍起某種期待。
他急忙回過身,又是飛快地奔出了廂房,朝著府外狂奔而去。如果是兩個時辰之前的話,那她會不會是因為得知了他的消息,所以就去皇甫山莊尋他了?
會不會是這樣?容容……
「將軍!等一等啊!將軍!」身後的嚷嚷聲,他已經聽不見了。
莫不凡帶著最後的一絲希望,有從將軍府趕回皇甫山莊。入夜之後的寒風,迎面吹拂而來,彷彿像是利刃,能夠刺入人的肌膚。
風刮著自己的臉,像是一道傷口,生疼生疼。
從將軍府趕回皇甫山莊的時候,已經是深更半夜了。馬蹄聲在這個時候變得格外精心,彷彿是要踏破這一世的安寧一般。
莫不凡單手扯住了韁繩,寶駒發出了嘶鳴聲,噴洒出灼熱的氣息。
他飛快的下了馬,幾個跨步走到了大門緊閉的山莊前。顫抖著手暗處了銅扣,將銅扣按向門扉,輕輕地扣著們應聲。
「誰啊?這麼晚了!」庄內響起中年小廝有些哆嗦的吆喝聲。
莫不凡這才鬆了手,凝眸喝道:「我是莫不凡!」
「莫將軍?來了!咬!來了來了!」小廝急忙從里打開了門,可是由於那份寒冷,仍舊哆嗦著聲音,甚至連牙齒都開始打顫。
庄門一打開,莫不凡幾乎是反射性地揪緊了小廝的衣襟,沉聲問道:「我夫人有沒有來這裡?有沒有?有沒有?你說啊!有沒有?」
「莫將軍的夫人?容夫人?」
小廝詫異不已,困惑地回道:「莫將軍!榮夫人她不曾來過啊!小的一直守在這裡,可以用人頭向莫將軍保證,真的沒有!」
「人頭保證……人頭保證……」莫不凡呢喃地念道,表情都有些痴痴的,「她沒有來過……她沒有來這裡……那她去了哪裡……」
一想到她不知為何而去,他感覺自己的心都像是被掏空了一樣。這十年來的夫妻相伴,他隨王左右南征北戰,一直不在她身邊。
他的確是愧對於她,所以她才會在這個時候離他而去。甚至是連自己的親人,也不顧了?她會去哪裡?她會回項天齊的碧月宮嗎?
莫不凡像個瘋子一樣茫茫然地轉身,他一手牽住了韁繩,直覺地想要朝著碧月宮而去。不管她是不是去了那裡,他也要將她找到!
就在這個時候,街的另一頭奔來一馬一人。
馬背上是一名士兵,而這名士兵不是別人正是將軍府的守衛。他飛身下了馬,一下奔到了莫不凡的身邊,單膝跪拜在地。
低下頭的時候,從胸口取出了一封書信,雙手呈上。
「將軍!嬤嬤說夫人留下了一封信,屬下立刻帶信追著將軍而來!請將軍過目!」士兵恭敬地說道。
莫不凡一把奪過了書信,慌亂地拆開信來看。
借著那片陰冷的月光,赫然瞧見了這白紙上的黑字。寥寥幾筆,卻讓自己看完之後,心裡一沉,猶如被打入萬丈深淵。
「我走了,從此恩斷義絕!」
他的目光朝著書信的角落尋去,卻連署名也沒有留下半個。
短短九個字,就將他們這麼多年的感情做了個了結?她有沒有問過他同不同意?
莫不凡捏著這封書信,感覺渾身冰冷。忽然,他瞥見了自己捏著書信的手指,已經變成了青黑色。嘴唇也開始發紫,吐出一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