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晨曦靜默了片刻,問:「我之前也看過U盤的內容,但是裡面都是記錄我小時候的錄像。」
「前面的確是這樣的。」宋曹說,「我想這個U盤之前應該是一張記憶卡,是你母親想要留給你的成長記錄,但是在三年前,無意間拍到了那一幕,這張記憶卡的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或許你母親不想讓別人知道這張記憶卡中的內容,所以才會製作成一個U盤,用前面一段內容轉移別人的視線,讓人以為這只是一張極其普通的U盤。」
晨曦看了一眼昏迷中的顧子深:「所以……U盤中真的有三年前秦阿姨自殺時的錄像?子深是因為看了這個錄像才變成這樣的嗎?」
「是。」宋曹說,「這張U盤裡不但有子深母親自殺的全過程,並且錄下了當時的兇手。」
「是顧言凱嗎?」
「不是。」宋曹沉吟片刻,道,「是顧言凱的母親,姚花霧。」
是她啊……
晨曦並沒有太驚訝,也沒有這些年被「頂罪」的憤怒。她只是有些難過,替子深難過。
過去,在別人眼底的顧子深可能只有冷漠無情,他孤獨,自閉,他不過多表現出自己的愛,即使對自己的母親也如此。但他是愛秦鳳芝的,並且很愛很愛,否則,他也不可能在看見秦鳳芝自殺錄像時變成現在這樣,連宋曹也不認得。
雖然平時顧子深看起來沒將宋曹和齊華池放在心上,但晨曦知道這兩人在子深心中是恨重要的,只不過君子之交淡如水,落難時才會不著痕迹的雪中送炭,是他與朋友之間的相處模式。
晨曦看著靠著牆壁昏迷的顧子深,他低著頭,睫毛輕輕覆蓋在眼臉上,薄唇輕抿,安靜的像一個睡著的孩子,任誰都不能想象方才的他殘暴的像一隻被引爆的野獸。
「視頻還沒看完,他就紅了眼,說要去殺了姚花霧。」宋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點燃了一根煙,靜靜地吞吐著煙霧,「其實很能理解他,每個人看見自己的親生母親被逼跳樓自殺,都會失去控制,恨不得將兇手給殺了。這些年,因為這些事,他生生將自己逼成了三種人格,有時候可能只有在人格轉變的時候,他才是快樂的。不然一直以第一種人格那種仇恨生存著,會瘋的。」
「可惜,視頻是靜音的,我們無法聽見姚花霧跟秦伯母說了什麼,逼她做出了那麼決裂的行為。但這已經足夠讓子深的人格爆烈了,如果剛才你再晚一步,我可能就攔不住他了,到時候他真的會去殺了姚花霧,這一點我深信不疑。」宋曹咳嗽了幾聲,笑道,「不過這傢伙出手夠重的,估計我好幾根肋骨都要斷了吧……也不奇怪,他對自己都那麼狠……你看見他手臂上的傷了嗎?他自己用刀划的,你離開寧市的那三天,他一個人關在屋子裡,就這樣一刀一刀划,然後將自己逼成人格分裂。我相信,那時的他應該就是相信你的,不然也不會變成兩種對你無半點恨意的人格出來。可是他對自己母親的死無法釋懷,所以留下第一種人格,用對你的恨來轉移自己心裡的傷痛。你知道的,人往往會對自己親近的人苛刻,因為他知道無論怎麼恨你,你也不會離開他,會原諒他。」
宋曹說完之後,兩人都沉默了。
三年前的事情發展至今,沒有誰會想到是這樣的結局。
不過讓宋曹意外的是,晨曦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平靜,並沒有因為終於證明了她的清白而露出喜悅之情,也沒有任何悲傷。
也許在這麼多年的歲月中,她已經被磨礪的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堅強。
「好了。」宋曹掐滅了煙,「我扶他回卧室吧!」
說完起身,將顧子深從地上背了起來,然後看著晨曦,問:「你還行嗎?」
「嗯。」晨曦應了一聲。
於是宋曹便扶著昏迷中的顧子深往卧室的方向走。
剛走了兩步,聽見後面傳來「咚」的一聲,他立刻回頭,只見晨曦昏迷倒在地上,面上毫無血色,一旁的大汪焦急地在她身邊轉來轉去。
晨曦迷迷糊糊醒來時,感覺身邊有人。
她微微側過頭,便見顧子深坐在床邊的地毯上,雙手抱膝,靜靜地看著她。細碎的劉海軟軟地趴在他的額頭上,長睫微垂,眉眼深邃,薄唇輕抿,依舊是過分俊美的臉,一切看起來似乎沒什麼不同,只是褪去了平日桀驁的稜角,他比尋常異顯安靜……那雙眸毫無焦距地凝望著未知的某處,彷彿所有的神采都在一瞬間被掏空了。
掏空了……
腦海中這三個字讓晨曦一怔,這樣的顧子深她見過,那時他不過是個孩子,遺傳了生母的憂鬱症,經常這樣毫無焦距地注視著前方,似乎在看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看。仔細看他的眼睛,便會在那幽深的地方,發現有一種壓抑與孤獨。
「子深。」晨曦艱難地喚他,發現自己一出聲,腦袋就嗡嗡直響,疼痛不已,她極力的忍著,不想讓他發現自己的異樣。
顧子深回神,雙眸中總算有了一絲光彩,他微微從雙臂中抬起頭:「你醒了。「
「嗯。」晨曦側著頭,「你怎麼不去睡覺?」
看窗外黑沉沉的夜,應該很晚了吧……
他凝視著她,一雙眸比這夜還要悠遠深幽,他的嗓音沙啞而低沉,他說:「怕你醒來發現我不在,會害怕。」
晨曦一愣,一股暖流在心間穿梭。她彎起嘴角,笑了笑:「那你一直這樣陪著我會很累的。」她拍了拍身邊的大床,「這裡這麼大,躺著陪我吧!」
他一怔,臉上竟泛起一抹紅暈,嗓音卻愉悅地說:「寶貝兒,沒想到你居然這麼開放,主動邀請男人上床。」
晨曦略無奈:「你想多了……我只是怕你累了。」
「我不累。」他微微一笑,在她身邊躺下。
她看見燈光下,他嘴角的傷痕,不由心疼,伸手輕輕碰觸了一下:「疼嗎?」
「不疼。」他握著她的手,毫不在乎地說,「這點小傷算什麼,我給你講故事,哄你睡覺吧?」
「唔……」想起第一次他講床邊故事的內容,晨曦只覺寒毛卓豎,她婉轉地問:「可不可以唱歌給我聽?」
他挑眉:「你不喜歡我講的故事?我覺得我們那次的默契配合的非常好,你能迅速準確的分析出我故事裡每一個懸疑點,這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情。」
想起那故事中的恐懼,晨曦可一點都不覺得多美妙。但兩人出現分歧這種事情,她自然不會點破,並且非常真誠地說:「嗯,但是我今晚更想聽你唱歌。」說完,她不忘記讚揚,「你講故事這麼棒,唱歌也一定很好聽吧?」
他看她良久不語,似乎考慮了一會兒,才道:「好,你想聽什麼歌?」
她露出一抹放心的微笑:「你唱什麼我就聽什麼。」
「……」毫無預兆,他低沉的嗓音輕輕哼起:「你嘗過的那些甜頭,都是寂寞的果實,那是活生生從心頭裡割下的我,一塊肉像一個贈品,從來都不假思索……」
忍不住打斷:「子深。」
「嗯?」
「有別的歌嗎?」
「這首不喜歡?」
「有沒有清新一點的?」
他想了想,「那換一首吧。」
「好。」
她期待地看著他,聽著他換了一手首歌哼唱:「尖牙上的冰冷表情,觸碰后溫柔血腥,哭泣優雅而動聽,刀片細膩的聲音,停止微弱呼吸……」
這並不清新啊……晨曦汗顏。
「子深……」忍不住再次打斷。
這次不用她開口,他便明白:「……又不喜歡聽嗎?」
「唔……」晨曦想點頭,但又怕脾氣不好的他會嫌她太難伺候。
正猶豫間,他倒是先開了口:「那換另外一首你唱過的好了。」
說完,沒等晨曦開口便自顧哼了起來。
熟悉的音調,輕緩的旋律讓晨曦意外,她竟不知道他何時聽過她哼這首歌。
待到一首歌哼完,她才好奇地問:「你什麼時候聽過我唱這首歌?」
「很小的時候。」顧子深思忖片刻,「那時候你一邊提著木桶裝水一邊哼,大概只有這麼小的個子。」他用手比劃了一下,「看起來十分蠢萌,每天在北苑的大草地裝水澆花。」
晨曦略囧,小時候為了幫母親分擔工作,她每天都會在清晨提著裝著水的木桶和花灑去澆花,倒是不知道那時候顧子深就已經識得她。
「我一直好奇,小時候你那麼孤僻為什麼願意接近我。」她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你一直都在默默觀察我啊!」
「是啊,我從小就對你一見鍾情,覺得這個女人長大后一定是我的。」他倒是大方,頗為自得地說,「寶貝兒,教我唱這首歌,我唱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