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她的心因為他前半句話悸動不已,他卻未發覺,見她發獃的模樣便問:「怎麼?」
「沒。」她搖搖頭,「好,我教你,你跟我一起唱。」
「嗯。」
她清了清嗓音,找到了音調,輕靈柔和的聲音唱著:「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她唱一遍,他跟一遍,像上小學時,跟著音樂老師學歌時那麼認真的樣子。
在這樣一個安靜的夜晚,暖黃的燈光傾灑房間的每個角落,他擁著她,聽她唱一句,他跟著哼一句,一室暖流,這樣靜謐的時光彷彿能到永遠。
很快他就學會了。
他說:「我唱給你聽?」
「好。」
燈影搖曳下,他低沉的嗓音令人安心,不用去管有沒有明天。晨曦似睡非睡地聽著他輕哼的歌,慢慢合上雙眼,漸漸沉睡了過去。
夢中是他熟悉的聲音在輕哼:「天上的星星流淚,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風吹,冷風吹,只要有你陪……」
夜晚靜默,天空黑得連一絲亮光都沒有,月亮和星辰躲進烏雲里,不想出來。
晨曦再次醒過來時,身邊空空蕩蕩,沒有人溫柔的哼著歌,空氣中冰冷的沒有一絲人氣。
她微微動了動身子,扯痛了頭,伸手摸了摸頭上被包紮了白色的紗布,隱隱作痛。
有藍色的光芒在她眼睛上晃動,她坐起身,面前是一個巨大的電視屏幕,幾乎佔據了正面牆壁。
此時,它發著幽藍色的光芒,畫面先是一片藍屏,接著出現一張熟悉的臉,是顧子深。
晨曦一怔。
屏幕中的顧子深和平常似乎有些不一樣,他站在屏幕里,穿著他耀眼的西裝禮服,梳著Quiff的髮型,冰雕玉琢的精緻面孔下,墨色的雙眸如湖面般平靜又孤傲:「寶貝兒……」
他在叫她。
那聲「寶貝兒,」是第二種人格對她的專屬稱呼。
晨曦從床上起來,走到屏幕前,寬大的屏幕發出的白光將她小小的身子裹住。
她站在屏幕前,看著屏幕中的顧子深,明明觸手可及,卻又感覺那般遙遠。
他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是那麼傲然自負:「這些日子跟你在一起相處,我很愉快。除了在床上做魚水之歡的事情,我們該做的都做了,這令我十分滿意。當初第一種人格把我衍生出來,大概就是為了承受他承受不了的壓力,以及找他躲避了三年不願意麵對的秘密。現在謎底終於解開了,寶貝兒,你終於可以解放了,沒有人可以再將罪名安插在你身上。而我也要離開了,你會不捨得我吧?我當然知道,畢竟其他兩種人格沒有任何一種能比得過我,我也可以從你的眼底看出,你跟我在一起是最開心的。」
「但是寶貝兒,我不想再傷害你。」他忽然收斂了表情,看著前方,認真地說,「當我醒來看見你又因為我受傷時,我真想掐死自己。我怎麼可以傷了你,我最心愛的女人。如果我不能保護你,我留在你身邊還有什麼用?」
他情緒低落了一會兒后,深呼吸了一口氣,才露出淺淺上揚倨傲的笑:「但是寶貝兒,你知道這世界上,人無完人,既然上天賜給了我所有的優秀,自然就有其他方面的缺陷。而我也將履行我的承諾,就像我之前說過,如果我再傷害你,就讓其他人格出來替代我照顧你……你不必太想念我,當然,偶爾想想也行,畢竟你和我相處久了,再去接受其他兩種平凡的人格會讓你不習慣。」
明明那麼自戀的話,卻讓晨曦心口似被數萬根鋼針插著般,嗓子如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無比的難過。
她終於明白,他在以這樣的形式向她告別。
她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在她醒過來時,會在他的眼神中看見孤獨與空茫,那是因為他早就已經做好向她告別的準備。
可是他什麼也不說,就說想陪陪她,她就真的以為他只是想陪陪她。
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出現的時候那麼突然,離開的時候連讓她說再見的機會都不給。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他忽然湊近鏡頭,「寶貝兒,你要記得,無論我出不出現,你都是我Caeser?Gu永遠最愛的女人。所以,在離開前,允許你親我一下。」
畫面定格在他的臉上,唇邊勾勒了一抹傲嬌的笑容,雙眸璀璨,如落進了無數點星光。
整個房間安靜下來,晨曦立在原地看著,不知何時,她眼眶中已凝聚了水光。
她走上前,伸手撫上大屏幕。
這個傲嬌的傻瓜,穿的那麼正式耀眼,嘴角卻還掛著剛才打架時紅腫的傷痕。
明明是因為弄傷了她而內疚告別,卻連道歉時都這麼傲嬌得不行。
晨曦閉上眼睛靠近畫面定格中的那張傲嬌又英俊的臉上,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吻。
那一瞬間,眼淚忍不住落下,悲傷猶如一張蜘蛛網,千絲萬縷地絆在她心頭。
人之所以不快樂,就是因為想得太多。
第二種人格的顧子深,背負了其他兩種人格所有的壓抑和痛苦,但他卻是三種人格中活得活得最單純素凈的人格。
可越是這樣,就讓她感覺越心酸。
「Caeser?Gu先生,你把我弄哭了你知道嗎?」她低聲對他說。
不知道過了多久,電視屏幕自動暗了下來。
晨曦看著黑暗的畫面,心裡空落寂寞,彷彿一顆落盡葉子的大樹,凄涼而令人心酸。
「咔擦。」
這時,卧室門被人打開,接著「吧嗒」按鈕聲,整個卧室明亮了起來。
一抹修長的身影立在門口,他靜靜地凝視著她,目光清澈柔和,如同夜空中皎潔的月光。
他緩步朝她走來,熟悉的白襯衫黑長褲,鼻息間淡淡的英國梨,燈光下那張俊朗的臉,儘管帶著傷痕,卻依舊溫暖而絢爛,教人怎樣都移不開眼。
「小曦,好久不見。」
溫潤低沉的嗓音,如大提琴緩緩流淌過她心間,一瞬間將她空落的心填滿,整個人都變得溫和了起來。
他是第三種人格的顧子深。
中午,昨日被雨澆灌的寧市陽光明媚,太陽靜靜地照耀著整座城市,讓萬物都裹上了一層溫暖的金光,但也有例外。
遠在寧市郊外的一棟別墅中,絲毫感受不到陽光與溫暖,這裡所有的窗戶都被人用板子封死了,彷彿要用這樣的舉動來掩蓋快要蒸發而出的秘密。
唐糖棠已經被關在別墅中一天一夜了。
除了一日三餐顧言凱會親自送吃的來之外,其他時間,他很少出現。
因為她說:「我不想見到你,你讓我覺得噁心。」
顧言凱當然不是個聽話的男人,但他無可奈何,因為U盤在她手上,沒有人知道她把那個東西藏到了哪裡,他只能照著她的意思做。
唐糖棠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連顧言凱的面都不想見。
以前,她那麼深愛這個男人,想過和他很多種結局,想過最悲慘的也不過是他不愛她,最後娶了別的女人,她一個人帶著孩子過完這人生。卻從沒有想過自己從一開始就只是他的一枚棋子。
「咔擦」。
這時,卧室門被打開,唐糖棠知道是顧言凱來了。
應該到中午了吧,該吃飯了。
果然,顧言凱端著飯菜走到她面前,和往常一樣細心地將盤子放好,將筷子遞了過去。
唐糖棠沉默地接過筷子,和之前一樣平靜地吃著。
一系列無聲的動作,不知情的人會覺得他們默契十足,半點看不出她是被囚禁起來的那一個。
唐糖棠在吃飯時,顧言凱並未離開,他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看著她。
從事情發生至今,她鬧過,反抗過。最後,她用沉默以對,將對他的恨意全部寫在眼中,絲毫不隱瞞。這些,他都忍著。
從利用她的第一天開始,他便想過會有這麼一天,他可以忍受她的一切責怪,只要她將U盤交給他。但事實上,他忍了這麼久的性子並沒有換來他想要的東西,這讓沉寂了好幾天的顧言凱心愈煩躁。
「糖糖,U盤在哪裡?」
安靜的卧室中,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地響起。
唐糖棠沒有理他,依舊不急不緩地吃著飯。
「砰」,忽然間,顧言凱憤怒地將她眼前的飯菜一併掃落在地,盤子和地面互相碰撞發出巨大的聲音,飯菜灑落一地。
對於他憤怒的舉動,唐糖棠眉眼都沒有動半分,只是靜靜地放下筷子,回到床上,靠著枕頭,閉上眼睛休息。
卧室里安靜了好一會兒,唐糖棠感覺到有一雙手握住她靠床邊的左手,他的聲音悲傷而無助:「糖糖,那是我媽,就算她是個殺人兇手,她也是我媽,我做不到親手把她送進監獄,我只想用不傷害到其他人的方式保住她,如果有天,連我媽都不在我身邊了,我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我在顧家忍氣吞聲這麼多年,只不過就想讓我媽過上更好的生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