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其實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恐怖,至少肉體的傷痛比起這麼多年心靈所承受的痛苦要輕許多許多倍。如果能夠一直長眠也挺好,無憂無慮,這個世界太複雜,有時候死亡真的要比活著容易許多。
可是她的子深怎麼辦啊,如果她離開了,就剩下他一個人了,他一定會更恨她吧?
那樣的恨,她該怎樣才能承受得起?
她怔怔地看著前方,顧言凱的身體在她眼前,緩緩地、緩緩地倒了下去,在顧言凱身後是一張萬分熟悉,她以為這輩子都不能再見到的人。
他手持一把槍站在她對面,向來清冷的面孔多了幾分陰沉,他定定地望著她,眼神幽深粲然,是顧子深。
他還是趕來了啊……她看著他,他站在那裡,依舊英俊如畫,他持槍的姿勢冷凜挺拔,俊美的臉上染上了一層薄薄的寒氣。
晨曦才發現原來自己沒有死,顧言凱那一槍沒對準她的額頭,從身體里湧出的鮮血是被槍擊中的肩膀上流下的。
這一刻,她終究感覺到了,命運總算沒有虧待她,她還活著,真好。
她的嘴角緩緩地、緩緩地勾起一抹笑,整個身體如同虛脫般,往後面倒去。
下一秒,顧子深丟下槍,大步跨過來,將她擁在懷中。
他低頭凝視著她,皺著眉,漂亮的眼中有怒氣,可晨曦卻覺得他那張沉默而充滿怒意的臉那麼的好看。
她伸手想要撫平他蹙起的眉,但肩膀上牽扯的疼讓她提不起任何力氣。
顧子深抿唇,倏地打橫將她抱起,朝外面走去。
Par8
寧市這一夜註定不平靜。
別墅之外,警笛聲鳴響,無數紅燈閃爍,警察蜂擁而入。
蔣文兵、宋曹、齊華池和卓立沖在最前面,見顧子深抱著鮮血淋漓的晨曦,立刻走上前:「晨曦沒事吧?」
顧子深抿唇不言語,顯然十分生氣,一絲回答他們問題的意願都沒有。
晨曦笑了笑:「沒事,沒打中,只不過顧言凱他……」
她看了一眼顧子深,雖然是自衛,但子深殺了顧言凱真的沒關係嗎?
她憂愁地看向顧子深,對方依舊冷著一張臉,抱著她往車邊走去,完全不顧其他人的想法。
卓立見狀,立刻跟了上去。
不遠處很快傳來警察的聲音:「隊長,顧言凱中了麻醉槍暈過去了,除了在現場找到屍體之外,還在二樓發現了房子的主人李闖,不過他似乎被嚇傻了,精神出現了一點問題……」
原來只是麻醉槍啊……
晨曦嘴角勾起一抹笑。
她就知道,子深怎麼可能真的做出那麼失去理智的事情。
他可是顧子深啊,即使是三種人格的顧子深,也是那麼有過而無不及。
她安心地將頭埋在他的懷裡,上一秒,她的生與死還在一槍之間,下一秒,她就能抱著他,這樣的幸福真是心驚膽戰啊,但她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那般,覺得活著是如此的美好。
晨曦雖然死中逃生,到底還是肩膀受了傷,血暫時被顧子深止住,但只是淺顯初步的處理,還需要去醫院將子彈取出來。
車在黑夜裡賓士著,晨曦躺在顧子深的懷裡,看著眼前的男人在偶爾閃過的路燈下忽明忽暗的臉,叫了一聲:「子深。」
他沒理她,顯然這一次火氣很大。
晨曦嘆息了一聲,將臉靠在他懷裡:「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我不應該冒險跟顧言凱走。其實在他忽然出現在冷藏室,看著糖糖眼神變化的那一刻,我就認出了他。也許是替糖糖不值得吧,我只想知道顧言凱來醫院運走糖糖究竟想要做什麼。抱歉,我沒有替你著想,讓你為我擔心了。」
儘管很誠懇的道歉和解釋,他依舊沒理她。
她忽然就委屈了:「你可不可以等我好一點再跟我生氣?你看,我現在還是個傷者!」
他終於有所鬆動,低頭看向她,眼睛烏黑透亮,只是聲音冷冰冰:「疼嗎?」
她點點頭,語氣頗有撒嬌的意味:「疼,很疼。」
「活該。」他聲音依舊清冽無情,臉部神情卻柔和了下來,摟著她的手也不自覺緊了緊。
晨曦放心下來,她說:「子深,跟顧言凱相處的這幾個小時,其實我特別害怕,我怕自己會死。」
他身體一僵,便聽她說:「其實我很膽小,尤其是遇見你之後,我變得更加貪生怕死。」
車廂里久久沒有迴音。
晨曦窩在他的懷裡,喃喃道:「子深,你唱給我聽吧。」
他語氣僵硬,明顯還在賭氣:「我不會。」
「我教過你啊……」
「……忘了。」他悶聲悶氣。
她低低地笑了起來,笑他難得的孩子氣:「那我再教你一遍吧?」
「不用!」
「用的。」也不管他是不是願意,這一次,她率先低低地哼了起來,「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天上的星星流淚,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風吹,冷風吹,只要有你陪……」
她的聲音輕哼在急馳的公路上,讓這個驚心動魄的夜晚拉上了溫馨的帷幕。
眼看著晨曦安然地閉上眼睛,顧子深放鬆了身體,靠著沙發背,將自己隱藏在黑暗裡,他幽深的雙眸凝視著懷裡閉著眼睛的女人,心跳漸漸平穩了下來,這個看似冷冰冰的男人這才不著痕迹的鬆了口氣,那根一直烙在心頭緊繃的弦終於徹底鬆開。
晨曦這一覺睡了很久,再次睜開眼時,眼前一片明亮。
陽光暖照、寒梅綻放,所有的陰霾都在睜眼的瞬間消失殆盡,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朝氣蓬勃。窗邊,一個女孩正在擺弄花草,似感覺身後的視線,她轉過頭。
陽光中,她的笑臉純粹明朗,一雙靈動的雙眼如落了滿眼晨光:「小曦,你終於醒啦!」
晨曦的呼吸一滯,幾乎是立刻從床上起身走到女孩面前:「糖糖!你還在,糖糖,真的是你!」她迫不及待地擁住她,感覺到她真實的體溫,才敢肯定她的真實性,此刻的晨曦已經激動的語無倫次,「糖糖,你沒死,你沒死,我真的太高興了!」
唐糖棠任由她擁著,只是輕聲問她:「小曦,你不怪我嗎?我利用了你。」
「怪,怎麼不怪你。」晨曦鬆開她,臉上都是責問,「就為了顧言凱那種男人,值得嗎?如果這個男人也像你愛他一樣愛你,我無話可說。可是他最愛的人只有他自己,我怪你,我是在替你不值你知道嗎?」
「我知道。」唐糖棠點點頭,臉上依舊持續著靜雅的微笑,嵌著柔和的光,「小曦,原諒我,這輩子讓我自私一次,任性一次,為我想為的人,做我想做的一切事。下輩子,我再也不這麼任性了。我會做一個孝順的女兒,做一個稱職的閨蜜,我再也不要愛情了,再也不要了……」
眼前的光線逐漸變大,唐糖棠的面容在眼前逐漸變得模糊,晨曦晃神之間想要抓住她,可握在手裡的只有細碎的光線猶如點點星辰飄散在空氣中,唐糖棠的臉龐在眼前越來越遠,越來越不清晰……
「糖糖……」晨曦張了張嘴,卻喊不出聲,喉嚨口如被塞住,發不出聲。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唐糖棠消失在自己眼前。
「晨曦姐,晨曦姐,你醒醒啊……」
晨曦醒過來時,耳邊是朦朧的女聲,「蘇紀白,你快來看看晨曦姐這是怎麼了啊!」
「看什麼看,我怎麼知道她怎麼了?」
「哎,你不是醫生嗎?」
「我是精神科醫生,她中的是槍傷昏迷,跟我有半毛錢關係嗎?」
「……」
晨曦睜開眼睛,便看見李微然焦急的臉,在見她醒來的那一刻,神色立刻變得驚喜萬分:「醒了!晨曦姐醒了!」
一個冷漠的男聲:「醒了就醒了,槍傷是打在肩膀上,本就不會要人命,醒來是早晚的事,值得這麼一驚一乍嗎?」
「蘇紀白,你閉嘴!」李微然瞪著身後的男人,「你不說話沒人會當你是啞巴!」
男人無所謂地聳聳肩膀,在一旁的沙發上悠閑地坐下。
「晨曦,感覺怎麼樣?」另外一個溫和的男聲傳來。
「好吵。」晨曦扯了扯嘴角,動了動身體,才發現肩膀很疼。
宋曹忙做了一個按著她的手勢:「你傷口剛縫好,這幾天都不能亂動,微然,去叫醫生。」
「噢,好的!」李微然立刻起身跑出病房喊醫生。
不一會兒,醫生便匆匆趕來,看見倚靠在沙發上的蘇紀白時,忙喊了句:「蘇院長!」
蘇若白蹙眉,嫌棄道:「又不是古代見到皇帝,一見面還需要三拜九叩,看病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