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3 窮途末路
洛桑很吃驚,自己如同置身一座不設防的空城,他大致能猜到為什麼會如此,中國駐軍應該在幾個鐘頭前撤出去的,顯然自己的計劃並不是那麼的密不透風。
幾架直升機從頭上飛過,隨後不見了,可以聽到旋翼聲就在遠處,似乎正在廢墟後面某處降落,但是看不到位置。
他一個人穿過偌大的市中心廢墟,不時觀察四周,所有的房屋都殘破不堪,一堵牆上刷著英語寫成的標語:新德里的殘酷壓迫一去不復返,人民必須珍惜民族自治的機會。
旁邊畫著一個滑稽的戴著眼鏡的禿頭,一隻手捂著屁股,另一隻手拖著一堆破爛的坦克玩具,正一瘸一拐地逃跑,看樣子就是印度總理卡汗。
洛桑突然有些想笑,因為畫的確實挺傳神的,一年前卡汗訪問阿薩母時,他曾經作為警戒部隊指揮官,在大約15米外看到過那個人,不過卡汗天生厭惡東亞臉型的人,所以他沒有機會走過去握一下手。
再旁邊,是用巨大白色字體寫著的宵禁通知,使用用幾種本地語言和英語以及阿拉伯數字寫著,下午5點至早上8點,任何人不經允許不準上街。記者的特別通行證,必須到駐軍指揮部,對外聯絡處領取。
一名頭頂水罐的婦女從邊上走過,他趕緊低下頭。這裡的殘垣斷壁都簡單地用推土機處理過,可以看到被壓扁的印度鋼盔和各種裝具。一輛消防車停在不遠處的街角,有幾個拖著鉛桶和熟料桶的婦女正在排隊接水,看上去這裡的生活秩序有所恢復了。
如果有巡邏隊經過,立即就會看穿自己。洛桑的手槍就藏在衣服里,緊貼著肚子,褲兜里還有一顆手榴彈,除此之外就是他這條老命了,以上就是他最後一搏的本錢。不過巡邏隊和那些讓人生畏的狼狗,始終沒有出現。他遠遠看到了那棟提斯普爾中心城區的建築,曾經的2星級飯店,不算太好,不過眼下比起周圍倒塌的房屋要好上一些,他知道各國記者目前都集中在那裡。飯店大門上插著亂七八糟的旗子,有美日英法的國旗,甚至還有一面白旗和一面紅十字旗。
建築門口還聚集著一些人和車子,看上去沒有軍人。洛桑繞過一個巨大的彈坑,顯然是一噸以上的炸彈落下后留下的,附近還有一些同樣大的坑。他已經聽說中國飛機直接殺死了查古耶的繼任者,這使得戰事縮短了不少。路旁廢墟中,伸出一根直升機尾梁,顯然是在不久前戰鬥中損失掉的,看標記屬於中國陸軍;看來最後的戰鬥,印度人也沒打的太窩囊。
他想,該怎麼找一個認識的記者?
飯店門口停著幾輛插著白色旗幟的車輛,穿著藍色防彈衣帶著藍色頭盔的西方記者,三三兩兩地在抽煙聊天,看到洛桑出現都有些吃驚。他假裝低頭看著什麼,一路走過去。一名東亞人緊了緊風衣走了過來:「我是共同社記者,據說貴軍使用了一種特殊的武器,破壞了附近的所有設備,中尉,你能不能回答一下,是什麼原因導致你們使用了這種武力?」
這個日本人中文說的不錯,洛桑假裝沒聽見,他慶幸自己的軍裝騙過了這個蠢蛋,從他邊上走過去時,洛桑故意低著頭,免得被人看到他花白的絡腮鬍子。一拐走進店堂,就他看到了老熟人CNN的記者桑迪傑克遜,對方正在大聲談論他對中國軍隊突然撤退的分析。
「中國人知道會有一次恐怖襲擊,於是他們希望由我們來承受打擊,這樣他們可以躲在幕後開動宣傳機器,偷偷將戰爭的本質顛倒過來。而我們將成為無辜的受害者,以及他們的傳聲筒。」
「那麼,我們該如何揭露他們?」一名端著咖啡的加拿大記者問道,他身旁的助手一直在修復攝像機,不過好像不管用。
「我認為……」
所有的談話都停頓了下來。因為大家注意到一名身著中國軍裝的人走了進來,但是並不是最近剛更換的那種冬季常服。桑迪驚愕地差點叫出來,猶如見到鬼一樣。他差不多認出這就是那個上級要他打探的,可能會毀滅提斯普爾的恐怖分子了。
桑德傑克遜十年前還在做平面媒體記者時,就採訪過洛桑嘉措,他以《永不妥協的勇士》為標題連續發表了幾篇人物採訪,用他的生花妙筆提醒大眾,在世界的某個角落,還有這樣一群人,在拚死捍衛著自己的理想。
洛桑淪落為恐怖分子的事情,他只是幾天前剛剛從美國駐孟加拉國大使館獲悉的,中印開戰後,間諜圈子的人都以記者名義,聚集在大卡領受各種任務。他正想著與中國人交涉,獲得更多的有關洛桑的情報,但是中國人似乎也查出了他的底細,最近聯絡處已經拒絕與他進行任何形勢的合作。
「我需要你的幫助。」洛桑小聲喊道。
「你別過來。」傑克遜趕緊閃到加拿大人後面,然後轉身就跑。他意識到了,洛桑在這樣的光天化日之下接近自己,必然會引發的巨大政治風險,這是他不敢想的。
「你們不能為難記者。」加拿大人擋到了前面。洛桑一把推開他,快步追了上去,他貿然進入飯店確實有些欠考慮,不過他也沒有多餘的選擇。現在他管不了這些了,必須趕緊與美國人取得聯繫,然後設法離開這裡。
山鷹的小隊剛剛部署到飯店對面,狙擊手將偽裝過的狙擊槍架好后,看到一名穿著解放軍軍服的人在門口一閃就不見了,隨後又發現飯店裡有些混亂。他用望遠鏡觀察了一下,裡面好像恢復了平靜,不過氣氛變得很不一樣,聚在門口的人都不見了。
「鷹巢,鷹巢,狗窩裡面好像有狀況。」
「鷹巢收到。你們不要動,等我過來。找人查一下。」
趙長斌在空中收到了情況,他知道飯店裡有幾名線人,於是向上級做了彙報。他倒是沒想過洛桑會昏了頭自投羅網,不過對這些記者進行監視,也是上級布置的任務。至今為止還沒有發現他們有越界的行為。
5分鐘后,趙長斌帶著第一隊山鷹部隊,在飯店門口的空曠地帶跳下直升機,旋翼捲起的巨大狂風五花八門的旗子吹得四面亂飛。等直升機飛遠,噪音減少些,他提醒自己人不要亮出武器,免得那些傢伙亂寫。他走進飯店大門后,沒有看到美聯社記者如同往常一般圍攏過來,隨後就聽到了一聲槍響,像是誰對著桌子底下打的。
大廳里頓時混亂起來,所有的人都蜂擁著往外面跑。趙長斌意識到情況不是那麼簡單,他一把推開跌跌撞撞的記者,看到一枚漆黑的手榴彈從台階上滾落下來,趕緊閃到一邊。
巨大的爆炸聲響起,躲在二樓柱子後面的洛桑嘉措轉身向三樓跑去。他轉身時,被趙長斌看了個正著。就憑著那把花白的絡腮鬍子,他已經可以大致確定這個人是誰了。
洛桑嘉措的最後一搏顯然賭輸了。桑迪傑克遜見到他后,一轉眼就跑沒影了。他奮力追上去,希望對方能傾聽一下自己的想法,其餘的記者都沒搞清楚狀況,以為中國軍人要動粗,都在一樓議論紛紛。
趙長斌的直升機飛近時,洛桑知道大勢已定,不過他還想乘亂逃跑,畢竟城裡的中國軍人並不多,於是製造了混亂,並投下一枚手榴彈。但是手榴彈只炸死了幾名記者,並沒有傷到那名及時躲閃的中國軍人,他失去了最後的理智,瘋狂地向樓上跑,想尋找最後的掩護,或者抓一個人質。
大街對過60米外的狙擊手,一直可以看到一個人在往樓上跑,每過一扇窗都能看到,狙擊手不停地請示開火,但是沒有答覆。趙長斌正一路猛追上去,手榴彈在他耳邊爆炸時造成了一點聽力傷害,沒聽到狙擊手請示開火的要求。
洛桑落荒衝上4樓平台,這裡是一條絕路。兩名電視記者,正扛著攝像機在試驗修復機器的效果,另有一名來自歐盟的記者在調試失靈的衛星天線,好像有了一些眉目。
冷不防一個人影衝到近前,一把抓住衛星天線旁邊的傢伙,挾持做人質。;洛桑將其腦袋夾在腋下,用手槍頂住。二十秒后5名中國士兵貓腰閃到平台上,他們默契地扇形散開,將洛桑嘉措半圍住,現在是5對1。
洛桑拖著人質,慢慢退到護欄邊上,評估著形勢,今天肯定是難逃滅亡。他的頭上已經有2架直升機在盤旋了,北面還有幾架在趕過來。樓頂上的兩名勇敢的記者,索性不跑了,開始拍攝這突然出現的場面。洛桑想,如果自己最後還想對這個世界說些什麼,或許還有機會。
林淮生坐鎮指揮部,觀看一架無人機居高臨下傳回的視頻,無論怎麼拉近視野,也不可能分辨出這個人是誰。他仍然不敢相信洛桑會走這麼傻的一步棋,儘管監視提斯普爾飯店是他想出來的,但是他的本意只是想做到萬無一失而已。
「參謀長,趙長斌在現場,他說很可能就是洛桑嘉措,目前綁架了一個人質,我們有狙擊手在一側,狙擊不到60米。」
林淮生思忖了一會兒,他可以從無人機視頻上看到平台對過的廢墟上有2個小組,隨時可以開火;俯瞰這裡的地形,是他覺得很熟悉,不久前賀凡的坦克就在這一地區與敵人混戰,當時他從空中看的心驚膽戰。
「告訴山鷹的狙擊手,盡量打掉他的武器,我們得抓活口。」
「人質怎麼辦?」
「人質?哪國的?」
「是西班牙國家電視二台的馬修岡薩雷斯。在我們的外宣聯絡處登記過。」
「告訴趙長斌,盡量別傷著,當然首要是活捉這個人,不管他是不是洛桑。」
「明白了。」
趙長斌一直在於洛桑對峙中,他的聽力恢復了一些,並且接獲了新的指令。他不用回頭看,也知道自己的狙擊手就在北面很近的地方,不過洛桑應該還不知道。
他與另外4名戰士,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給對手壓力,如果洛桑轉過30°,狙擊手會容易下手些。
他的衝鋒槍瞄著洛桑的頭,慢慢向一側移動。果然躲躲閃閃的洛桑,感受到了壓力,開始向一側躲閃,企圖不暴露出一側身子,不過這反而給狙擊手騰出了不錯的射界,一名人質並不能提供360°的保護。
「放下武器,你走投無路了。」趙長斌喝問道,企圖分散對手注意力,用的是中文,他知道洛桑聽得懂。
「我永遠不會放下武器。放下武器就意味著放棄自由。」洛桑大喊道,他知道有人在附近拍攝,現在嘴上是不能輸的。
「繼續抗拒,死路一條。」
「死路一條的是你們。」他繼續嘴硬道。
距離實在有些太近,狙擊手可以在瞄準鏡內,只看到一張巨大的臉,大到已經不完整了,他們從來沒有試過這麼近的距離瞄準一個目標。
「有把握打中他的手槍嗎?」觀測手問道。
「當然,不過那樣容易走火,不如打斷他的手,只要他不亂動。」
洛桑正揮舞著手槍叫囂著,由於近在咫尺,狙擊手甚至可以聽到他在喊什麼,這在以往的經歷中時絕無僅有的。
「你們不會永遠強大,」洛桑歇斯底里地叫喊道,「你去轉告林淮生,我就是他想要的洛桑嘉措,我知道他一定不得好死。哈哈哈哈。」
狙擊手瞄準了那把銀光閃閃的手槍後面的那隻手,如果打不中,另一組會對他的腰部以下補一槍。上級的指示是活捉此人是第一位的,人質安危是其次的。眼見他的手不再動了,槍口也停了下來,狙擊手扣動了扳機。
那是一隻粗壯的長滿老繭的手,曾經砍下過敵人頭顱,也曾經靈巧地拍發過電報;強生中,它飛得老遠,仍然緊緊握著手槍。從斷裂處噴出的血液,濺了西班牙記者一臉,他狂叫著朝前逃跑,直到被一名士兵撲倒。
趙長斌迅速沖向洛桑,不是為了殺他,而是要救他,洛桑正在迅速失血,註定頂不了多久了。
洛桑吃驚地看著自己的半截斷手,一切如同慢鏡頭,他知道四周必然有狙擊手,但是沒想到敵人竟然如此殘忍,想要活捉自己,不過這件事是他有把握不讓敵人得逞的。在趙長斌衝到眼前的一剎那,他縱身躍出了護欄,然後重重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