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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節 爭奪(上)

  在李來亨猛攻通遠門的時候,袁宗第也向定遠門發起了強攻。 

  定遠門位於通遠門的北面,距離嘉陵江不遠,重慶城牆在定遠門城樓這裡有一個拐角,很適合袁宗第展開進攻兵力。 

  袁宗第沒有李來亨和鄧名擁有的那種漢陽造單人弩機,不過萬縣軍也有他們的攻城手段。袁宗第的手下很多是來自小三峽的大昌人,他們是夔東軍中第一流的山地步兵。在搬到萬縣的時候,袁宗第把大昌基本挪空了,這些大昌人跟隨袁宗第最久,最得到袁宗第信賴,到了萬縣后也差不多都成了戰兵。 

  早在幾年前鄧名第一次去大昌見袁宗第的時候,就曾親眼看到大昌人在小三峽的觀音岩、雙鷹屏這樣的懸崖峭壁上如履平地,當時鄧名曾想從大昌人中抽調一批人,組成他的未來軍隊中的山地兵骨幹;只是隨著鄧名越來越了解這個時代的規矩,終於死了這條心,沒有人能隨意斬斷已經建立起來的忠誠鏈條——鄧名的要求屬於強人所難,不但袁宗第不願意,就是大昌兵自己也不願意背棄舊主,被人戳脊梁骨。 

  隨著進攻的鼓聲響起,萬縣軍的官兵就分批向城牆涌去。剛才佯攻的時候,明軍就以大昌人做先鋒,他們在城牆上的動作都相當敏捷,雖然遭到了通遠門類似的防禦手段,但他們的傷亡比李來亨的士兵要少得多。[ 

  袁宗第手下參加總攻的人,很多都帶著撓槍,這本是他們登山時的一種攀登工具,袁宗第在大昌駐紮的時候把它改動一下,變成大昌軍的特殊武器。移鎮萬縣后,成都的支援源源不斷地抵達,袁宗第有了資本大量製造這種自己設計的撓槍。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放大版的撓痒痒勺,類似鷹爪的頭上是三個弧形的爪子。在攀登絕壁的時候,這種鐵制的爪子能勾住細小的岩石縫隙。經過袁宗第的改造后,幾個爪牙的內側都被磨得十分鋒利,爪頭也像匕首的尖端一樣銳利。 

  山西綠營的千總柳偉站在靠近定遠門樓的城牆上,他看到明軍爬上雲梯的時候,一手持盾,一手就擎著長桿撓槍,這些人爬得飛快,就好像是在梯子上跑一般。 

  「這都是山民……」柳偉幾乎立刻就得出了這個結論。他在太行山的時候,也見過那裡的山民攀爬的敏捷身手,晃悠的梯子對他們來說就好像是堅實的階梯一樣。 

  萬縣軍在雲梯上的密度並不像江陵軍那麼高,但定遠門的清軍軍官絕不敢掉以輕心。見到對方敏捷的身手后,柳偉心裡沉甸甸的,別看明軍的雲梯上疏疏拉拉的好像沒有幾個人,但只要那裡被打開缺口,轉眼間就能有一大群明軍士兵跑上城頭。 

  滾木、擂石、沸油、瀝青,柳偉毫不猶豫地指揮周圍的部下把能用得上的武器一股腦地向城下打下去,期間柳偉還一次次夾雜在部下之間,探頭出去觀察戰況。就在距離柳偉不遠處,他親眼看到一鍋瀝青順著一張梯子傾瀉而下時,梯子上面的幾個明軍幾乎在清軍投出火把的同一瞬間,爪槍四齣,根本不用跳下雲梯逃命,而是直接蹦到了旁邊的兩張梯子上。 

  「你們都是山上的猴子嗎?」柳偉看得目瞪口呆。不過幸好明軍不總是有這種運氣和如此出『色』的反應,尤其是清軍從『射』擊孔中的狙擊,和通遠門那邊一樣有效。近距離飛出的弓箭明軍是論如何也躲不開的,被擊中的明軍紛紛跌落,不過就是這種時候,有些人還能用那種帶爪子的槍救自己一命——明明是平滑的重慶城牆,但明軍的爪槍居然總是能緊緊地抓在上面。 

  遠處觀戰的袁宗第每看見一個大昌舊部落地,心裡就會疼上一下,不僅僅是因為他們伴隨自己多年,也是知道這種戰士損失了就再也難以補充。大昌人祖祖輩輩在小三峽的峭壁上行走,在懸崖上尋覓、開鑿鹵泉,背著柴火和滷水來往于山頂和大寧河面上,等他們死去后,也會被子孫用懸棺安葬在峭壁的岩洞中。鄧名在大昌稱讚袁宗第的部下個個身手敏捷時,袁宗第曾經戲言:大昌人在學會走路前就先學會爬山了。 

  萬縣軍的輔兵就守候在城牆附近,有人受傷跌落後,傷員馬上就會被輔兵送到陣后救治。這種天生的山地戰士是難以靠日常訓練培養出來的,袁宗第鎮守萬縣以來也稱得上是夔東軍中財大氣粗的一號了,他事先準備了很多草『葯』和繃帶,就是為了儘可能地挽救傷員的『性』命。 

  不過明軍的進展還是讓袁宗第趕到滿意,清軍已經因為明軍的壓力而開始全力防守,而清軍的防禦手段以及火力位置也都探明了。 

  明軍不停『射』上來火箭,趁著一個間隙,柳偉再次湊到近前,想查看一下明軍的攻勢。突然耳邊生風,柳偉本能地把頭一偏,就看到一道黑影從自己旁邊擦過,原來是一桿刺上來的槍。柳偉心裡吃了一驚,知道明軍的排頭兵已經距離牆垛很近了,正在那裡舉著盾牌想爬上來。聚集在牆邊的清軍士兵正全力用武器敲打著他們的盾面,不許他們更上一步,這時有些冷槍從盾下邊刺上來也是正常情況。 

  柳偉旁邊的清軍士兵也同時向另一邊避讓,看來明軍的這一刺是落空了,但那道黑影回落時,好像進行了輕微的旋轉,在柳偉還不來及慶幸自己的敏捷反應時,抽回的撓槍就順勢勾住了柳偉身邊的那個綠營士兵。 

  鷹爪一樣的三根鐵鉤子有兩根嵌入了綠營士兵的肩部,那個清軍士兵先是一驚,然後伸手想去拔出鐵鉤,但槍桿猛地往回拉,片刻間就把那個士兵拉得雙腳離地,好像要把他拖出城牆一般。 

  柳偉和身後的一個人同時伸出手,拉住了那個被勾住的士兵的背心,他感到有一股大力從手臂上傳來,把他也拖得向前挪動,好像盾牌下不止一個人在拉槍桿似的。柳偉不得不伸出一支腳蹬在牆垛上,才止住去勢。 

  這時那個被拉住的清軍士兵突然發出慘叫聲,撓槍的尖頭刺穿了他的綿甲,將甲片壓入他的肌肉里。槍桿一晃一晃的,那個拽著它的明軍顯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捕獲了獵物,就雙腳懸在梯子上,還左右搖擺,以加劇下墜之勢。 

  清軍士兵已經扔下了手中的武器和盾牌,雙手攥著槍桿,但仍不能阻止爪子尖繼續刺穿他的肩背上的肌肉,這個清軍士兵發出駭人的大叫聲,可論他如何奮力的扭動,都只能讓鐵鉤子從背部向著他的肺部更加深入。 

  在柳偉腳邊,突然也發出一聲大叫,這是一個剛剛完成『射』擊的弓箭手,在又擊落了一個明軍士兵后,突然一桿撓槍從洞中探入,一個旋轉就勾住了這個清軍士兵的臉頰。 

  在撓槍收回去的時候,這個清軍『射』手也被帶著撲向洞口,他一頭撞進去后,本來不大的洞口頓時被這個清軍『射』手塞得滿滿的。柳偉顧不上救援先前那個披甲兵,急忙鬆開手去拖堵住『射』擊孔的弓箭手,這個『射』手被從洞里拖出來后,半張臉已經消失不見了,牙床從顱骨上拖出,上面的牙齒和舌頭都影蹤。 

  「繼續『射』擊。」柳偉強壓下胸中泛起的噁心,掉頭不看那張被撕爛的面孔,讓兩個甲兵把屍體扔下城時,先前那個被勾中的披甲兵也已經咽氣了,鐵鉤子刺穿了他的肺,當血『液』灌進去后,他就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拖住他的清軍士兵先後鬆開了手,那具屍體慢慢被懸空,然後翻出了城牆。[ 

  在清軍繼續向下投石的時候,不時有鉤子自下方襲來,一旦咬住清軍就絕不鬆口。又是一個清軍士兵被撓槍勾住了手臂,在這個清軍士兵聲嘶力竭的呼喊聲中,鐵鉤子慢慢嵌入了他的大臂肌肉中,割斷了他的筋絡,最後把手臂硬從他的身體上扯下城去。 

  看著那個痛昏過去的士兵,柳偉也不由自主地退後了一步,不打算再去牆邊觀察敵情了。相比這個綠營士兵,那些被勾住脖子的可以稱得上是幸運兒了,鐵鉤子轉眼就扯斷了他們的頸椎和食道,死得和被槍刺中差不多快。 

  「下次再有人被勾住時……」柳偉突然想到,不能這麼便宜了明軍對手,他急忙向周圍的部下交代他剛冒出來的主意:那就是下次要緊緊抓住屍體,然後一起放手,說不定能把明軍給砸下去幾個,那樣也就算是交換了。 

  在柳偉說了一半的時候,『射』擊孔那邊又傳來凄厲的求救聲,這次突然探進來的撓槍勾住了一個躲閃不及的『射』手的手臂,轉眼之間就和他胳膊上的袖管、血管、筋肉糾纏在一起,不由分說地把這個人拖向洞口。 

  「不能擋住『射』擊洞!」柳偉大叫一聲,飛身而上拉住那個弓手的另外一支胳膊,已經有幾個『射』擊孔被清軍士兵的屍體堵住了,也不知道明軍到底在他們身下裝了什麼重物,本來只能勉強把腦袋塞進去的『射』擊孔,硬是把人一直吞到了肩部,任憑上面的清軍如何努力也法再把血肉模糊的屍體拖出來這大大影響了定遠門周圍的火力發揮。 

  在柳偉和牆外的明軍拔河的時候,這個清軍『射』手的手臂已經被拖進了洞。 

  「啊」弓箭手仰天嚎叫,竭力掙扎著,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字:「給我……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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