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喪心病狂
聶舞櫻也聽到錦熏的稟告,知道她這會離席要去跟親娘說體己話,自不打擾,聞言頷首道:「四嫂去吧,我自會照顧好自己——今兒娘跟大姐她們可都在呢!」
宋宜笑擱了酒樽,帶著錦熏悄悄退席。
到了門外,撲面而來的寒氣,讓主僕兩個裹緊了裘衣之餘,都覺頭腦一清!
她這才細問:「方才給你傳話的是娘跟前的誰?可說娘找我什麼事?」
「奴婢也不知道她叫什麼!」錦熏有點尷尬道,「不過記得是王妃跟前伺候的人——至於要說什麼,她也沒講,只匆匆交代了幾句就走了!」
「是嗎?」宋宜笑聞言,眯了眯眼,若有所思道,「咱們這些日子跟娘來往太少,互相之間連親信下人都陌生了!」
錦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鹵莽:對方再來去匆匆,她好歹拉住了多問幾句,再跟主子稟告啊!
她不禁羞紅了臉,正要請罪,宋宜笑卻搖了搖頭,只道:「橫豎先去更衣的地方等著吧!」
她淡淡道,「該來的總會來的!」
這個時候錦熏還不知道她這麼說的意思,但片刻后,主僕兩個在更衣的偏殿里卻沒等到韋夢盈,而是因為身孕沉重、顯得步履蹣跚的崔見憐!
「很意外?」崔見憐才一進門,陪她來的丫鬟小蠻,就立刻反手拴了門!
她搭著小蠻的手,款款走到桌邊坐了,方戲謔的掃了一眼宋宜笑,曼聲道,「明明是在等你親娘的,結果,來的卻是我?」
「衡山王太妃瞧我們母女不順眼,又不是一天兩天了,給你搭個手,有什麼稀奇的?」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錦熏此刻固然神情驚訝,宋宜笑卻依然好整以暇,還端起茶碗輕抿了口,方莞爾道,「難道你還指望,單憑一個丫鬟,就讓我以為自己是被親娘出賣了?」
崔見憐聞言,微微眯眼,片刻后才有些驚訝道:「你知道那丫鬟有問題?」
「自然。」宋宜笑將茶碗擱到桌上,撥了撥腕上鐲子,低笑道,「有道是知母莫若女,就算這段時間我跟我娘來往不多,卻也不至於被你這樣的小手段哄過去!」
——她那個親娘何等惜身!
便是眼下真有事要找長女商議,那也犯不著在宮裡匆匆忙忙的面談!否則叫人看到了,只當母女兩個明裡疏遠,暗通款曲,萬一將來太子失敗,韋夢盈豈能討得了好?
不過這些話就沒必要告訴崔見憐了。
宋宜笑輕笑出聲,「我真是想不明白:你有什麼資格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與我過不去?怎麼算,也應該是你欠我,而不是我欠你,不是么?」
「我欠你?」崔見憐喃喃重複了一句,忽然也笑了起來,笑容燦爛,眼底卻儘是冰霜,「你如今好端端的坐在這裡,竟也敢說我欠你?!」
宋宜笑冷笑出聲:「丫鬟就不是人?!」
「我當初可沒打算害你丫鬟!」崔見憐不屑的理了理袖子,「那丫鬟要不是被你這廢物拖累,又何至於會殘廢?」
「能這麼理直氣壯的顛倒黑白,你果然還是跟當年一樣不要臉!」宋宜笑袖子里的手猛然捏緊又放鬆,輕輕笑道,「倒也難怪元宵節這樣的盛會,太后也要給你點顏色看看,叫你莫失了為人侍妾的本份!」
崔見憐聽到「侍妾」二字,面上怒色一閃!
隨即切齒道:「要說不要臉,誰能比得上你們母女?!若非你們當年將我趕回崔府,不能時時與三表哥相見,我又何至於落到現在這地步!?你們害了我一輩子,也敢說我欠你們?!是你們今生今世都欠我!!!」
宋宜笑怒極反笑:「憑你那份狠毒心思,慢說時時與陸三公子相見了,你就是成天賴在陸三公子屋子裡,他也會把你趕出去!你這樣的人,不知道你底細的人,或者被你美貌所惑;若知道,你看天下有幾個男人肯要你!」
她目光宛如淬了冰,盯著崔見憐,一字字道,「你落到今天這地步,是你自找的!你落到無論多麼凄慘的地步,也是活該!」
「那你呢?」狂怒到極點,崔見憐反而平靜下來,森然反問,「你又是什麼好東西?吃衡山王府的、穿衡山王府的、用衡山王府的,連出閣也在衡山王府——末了還要幫你那個娘打衡山王府的主意!憑什麼,你卻可以嫁得如意郎君,夫妻恩愛?」
「我道你做什麼要跟我糾纏不休!」宋宜笑聞言,卻笑出了聲,「合著是你自己沒嫁成陸三公子,瞧我出閣之後過的好不順眼?」
她撥了下腕上玉鐲,抬眼問,「只是——你再瞧我不順眼又能怎麼樣呢?」
「你看穿那丫鬟有問題之後,卻依然來這裡等著我,是不是以為,橫豎我拿你沒辦法?」崔見憐冷冷望著她,語氣嘲弄,「倒可以趁這個機會,私下嘲笑我一番?!」
宋宜笑欣然道:「你可算聰明了一回!」
「我也沒指望那丫鬟能滴水不漏!」崔見憐聞言,也不生氣,只用看死人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輕笑道,「只要你來了,別管是糊裡糊塗的來,還是自以為是的來——我啊,也就放心了!」
說話間,她緩緩低頭——宋宜笑主僕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靛藍色的裙裾上,暗紅色的血漬,正緩緩氳開!
「啊!」錦熏掩口驚呼,俏麗的面容一瞬間蒼白若死,「您……您的身孕?!」
「我平生見過的喪心病狂之人,怎麼也要算你一個!」宋宜笑臉色同樣很不好看,眼中卻毫無慌亂之色,只語氣平淡道,「親生骨肉,還是雙生子,且已有六個月了——僅僅為了報復我?你可真是做得出來!也不知道貴妃與太子有朝一日曉得真相,會怎麼想?」
崔見憐死死抓著桌沿,忍著腹中傳來一陣比一陣激烈的劇痛,嗤笑道:「但他們不會知道的!我倒更想看看,燕國公以後會怎麼看你?噢,也許根本不用看,太後娘娘那麼疼他,怎麼會允許他有一個拖後腿的妻子呢?算算年紀,你還沒及笄吧?真可憐,繼司空衣蘿之後,又有人要紅顏命薄了呢!」
宋宜笑注意到她目光在自己裙擺一掃而過,下意識的攥緊了帕子:「尤慶春?」
「被乳母的親生女兒出賣的感覺怎麼樣?」崔見憐聞言,不驚反喜,語氣中有著說不出的痛快,「據說你跟你親娘從來不是很親,倒把乳母當成半個娘倚重——不過可惜啊!她待你再親也親不過自己親生女兒!不然,那趙氏素來精明,怎麼會讓你的貼身之物,被動了手腳?!」「你先是希望我懷疑親娘,繼而希望我對乳母失望,這份用心可真有意思!」宋宜笑抿了抿唇,低笑道,「讓我來猜一猜:你當初根本不想進東宮,只是卻不過家裡人逼迫?尤其是令尊令堂是不是?不然,做什麼想方設法要我也嘗嘗被親長出賣的滋味?」
她唇角微彎,勾起一抹分明的惡意,用甜甜的語氣道,「只可惜你的設計不成功呢!不過,這也是天理昭昭的應有之義:像你這種小小年紀就視人命如草芥的主兒,活該在自己家裡人看來也只是一件籌碼!」
「賤人!!!」最後一句話恰恰捅到了崔見憐痛處,她再也沒了狸貓戲鼠的心情,反手將桌布連同茶具一把扯落地上,對扶著自己的小蠻使個眼色——小蠻會意,放聲尖叫:「來人!快來人啊!側妃娘娘不好了!!!」
錦熏驚怒交加卻手足無措的看著這一切:「夫人!現在怎麼辦?!」
「側妃娘娘不惜以六個月的身孕為代價演這麼一出,也等於搭上自己半條命!」宋宜笑沒有看她,只冷冷望著地上滴落的血跡,淡淡道,「這樣難得的好戲,不看完,豈不是,辜負了她一番心意?」
她反手撫了撫雲鬢,唇角露出一抹諷刺。
……片刻后,太子妃匆匆而至,只一看崔見憐裙下的血,便變了臉色:「太醫呢?可曾命人去請太醫?!」
宋宜笑起身給她行了個禮,從容道:「回太子妃娘娘的話,方才已有一位公公去請了!」
「幸虧弟妹你在!」太子妃聞言,鬆了口氣,朝她感激的點了點頭——誰知小蠻跟著就哭訴道:「娘娘您怎麼還謝她?要不是她,側妃娘娘才不會這樣!」
「什麼?!」太子妃愕然,看向宋宜笑——卻見她神情平淡的與自己對望,不禁微微蹙眉,不悅的呵斥小蠻,「你家主子如今正難受著,你不好好伺候,卻在這裡胡說八道個什麼?!燕國夫人與崔妹妹無怨無仇的,怎麼會害崔妹妹!」
說著又上前握住崔見憐的手,「崔妹妹你怎麼樣?你堅持一下,太醫馬上就到了!」
「我知道姐姐的胞妹與那宋氏關係好!」誰想之前一直閉著眼煞白著臉、一副氣息奄奄模樣的崔見憐,驀然睜眼,甩開她的手,冷然道,「但你我終究一道侍奉太子殿下,理當更加親近——姐姐再愛屋及烏,怎能到這會了還護著那宋氏!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請太醫?且讓我去了免得礙您眼才好!」
太子妃聽得這話不對,臉色微變:「妹妹你這話可叫姐姐不明白了!」
說著起了身,看向宋宜笑,「弟妹可否說一下方才經過?也免得大家誤會!」
宋宜笑斜睨一眼神情冰冷的崔見憐,淡淡道:「太子妃娘娘便是不這麼說,我原也想等崔側妃情況穩定之後,要講個清楚的!」
她冷笑出聲,「畢竟我嫁與夫君雖然是高攀,可親都成了,族譜也入了,斷然沒有讓我下堂就下堂的道理!!!」
聞言不但太子妃愕然,連滿懷篤定的崔見憐也為之目瞪口呆:她什麼時候說過讓宋宜笑下堂了?!她只想讓宋宜笑去死好不好?!
「等等!」崔見憐心念一轉,忽然想到一事,臉色瞬間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