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催產
太子側妃的身孕出了事,還是在元宵佳節的宮宴上——這麼大的事,便是太子妃親自趕到也擔當不起的!
宋宜笑尚未來得及敘述經過,崔貴妃已脫身趕來,她身後緊緊跟著兩個服色鮮艷的宮人,赫然是太後跟前的玉果,及皇后得力的芳余。
「姑姑!姑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一看貴妃到了,崔見憐深吸了口氣,忽然之間歇斯底里的哭喊起來,「求求您救救他們!一定要救救他們!」
「憐兒你乖!」她本來就是貴妃最喜歡的侄女,又懷了雙生子,這會滿裙鮮血悲痛欲絕的模樣,看得貴妃心疼萬分,也顧不上糾正她的稱呼,趕緊上前握住她手安慰,「你別多想,太醫馬上就到了,他們一定可以保住孩子的!姑姑親自在這裡陪你,你一定會沒事的,啊?」
話未畢,眼淚卻流了下來——貴妃是過來人,只一看滿地的血,哪還不知道崔見憐的身孕怕是危險了?
正強按心緒,決定等侄女情況穩定之後再詢問經過,聽小蠻憤然道:「貴妃娘娘,側妃原本好端端的,都是因為燕國夫人才……」
饒是崔貴妃素有城府,聞言也不禁勃然大怒,偏過頭,森然望住宋宜笑:「宋氏?!」
「娘娘,臣婦又不是三歲小孩子,怎會蠢到在宮宴上謀害儲君側妃?」宋宜笑迎著她震怒的目光,平靜道,「臣婦倒覺得,這丫鬟十分可疑!」
「母妃,雖然媳婦也還沒來得及詢問經過,但燕國夫人這話卻也有道理!」太子妃上前一步,背著宋宜笑給崔貴妃遞去一個隱晦的眼色,「燕國夫人是阿虛的結髮之妻,與咱們都是親戚,好好的怎麼會跟崔妹妹起了衝突呢?媳婦覺得,還是先問問經過再說!」
聽出她重點點出「阿虛」二字,崔貴妃拿眼角掃了下玉果,到底把到嘴邊的叱責咽了回去:「那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宋宜笑正要開口,太醫卻總算到了——貴妃跟太子妃忙命太醫為崔見憐診斷,片刻后兩個太醫均表示墮胎藥藥性已深,已經不可能保胎:「好在側妃娘娘如今已有六個來月的身子,若這會催產的話,皇孫應可落地!」
至於說落地之後的存活率——這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崔貴妃與太子妃聞言,都是花容慘淡,好半晌,太醫小心翼翼的提醒,崔見憐現在很不好,再不做決定的話,恐怕大人也懸了,貴妃才哽咽道:「那就這樣吧!」
宮裡生老病死自有規矩,尤其崔見憐不但是晚輩,還只是一個側妃,所以哪怕她這會痛得死去活來了,依然得被抬回東宮才能服催產葯。
崔貴妃放心不下,決定派人回稟太后、皇后,親自跟過去主持大局。
但太子妃提醒她:「崔妹妹這是頭一胎,又是雙生子,恐怕要耽擱一會,但元宵宴卻不可能徹夜不散的,總不能一直把宋弟妹留在宮裡?媳婦倒願意留下來問個明白的,只是崔妹妹與她的丫鬟,似乎連媳婦也不大相信,母妃您看現在要怎麼辦?」
「她是痛糊塗了,你別跟她計較!」崔貴妃還不知道崔見憐方才指責太子妃的事,這會聞言不禁暗暗皺眉:這侄女到底年輕城府淺,就算當真懷疑太子妃,也別公然說出來啊!
太后剛剛還誇過太子妃為了照顧有孕的側妃,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崔見憐跟著就說太子妃不好,這不是存心打太后的臉么!
這麼一來,她也不敢跟去東宮了——否則她也成了懷疑太后處事不公、質疑太子妃賢德的人了!
不但不能去,還得表示對太子妃的信任,「誰不知道你素來把她當親妹妹一樣對待?這會她有事,不指望你替她安排,還指望誰?好孩子,你且給母妃個面子,這會先饒了她,回頭她好了,若不給你三跪九叩的斟茶賠罪,母妃絕不與她甘休!」
只是崔貴妃究竟存著疑心的,又說,「這事實在突然,恐怕你忙不過來!且把我跟前的人也帶一兩個過去搭個手吧!」
太子妃恭敬稱是,命人取來屏風擋在榻前,將軟轎抬入,親手扶了崔見憐上轎,這才告退而去。
崔貴妃目送軟轎遠去,轉看宋宜笑時,倒冷靜下來了:「今兒本是大好的日子,本宮正與賢妃她們聊得興起,不想卻聽到這麼一出,也是方寸大亂了!方才若有誤解你這孩子的地方,還請念在陛下與阿虛的舅甥之情上,多多包涵才是!」
「貴妃娘娘說的哪裡話?」宋宜笑見狀,忙謙遜道,「方才側妃裙子下忽然滴落血跡時,臣婦也是大吃一驚呢!將心比心,娘娘只是喚了臣婦一聲,豈非情理之中!又談什麼包涵不包涵?」
崔貴妃打量著她毫無怨懟的神情,眼底滑過一抹凝重,道:「這屋子髒了,咱們換個地方說吧!」
「若要換地方,臣婦要求娘娘一件事!」宋宜笑聞言卻紋絲不動,道,「請娘娘召一名或多名太醫來,檢視臣婦與丫鬟的隨身之物!可有什麼對側妃娘娘不好的東西夾在裡頭!」
見崔貴妃似要言語,她搶先道,「臣婦自認無愧於心!但眼下空口無憑,何況側妃娘娘的身孕關係極大,若不查個水落石出,豈能服眾?」
崔貴妃原也不是反對這樣搜查,聞言自是順水推舟:「本宮倒也不是懷疑你,只是聽說憐兒出事時,屋子裡除了她們主僕外,只有你跟你的丫鬟,若不弄個清楚的話,確實不好對外界交代!」
她這麼說了,玉果跟芳余也沒什麼意見——於是貴妃派人去太醫院再要人,宋宜笑則與錦熏一塊到屏風后,當著玉果、芳余還有貴妃宮女的面,將裡外衣裙、佩飾、釵環全部摘下,放入漆盤,好讓宮女拿出去給太醫檢查。
只剩褻衣時,宋宜笑手按衣角,看了眼四周,似乎在找蔽體之物,見狀,玉果微微皺眉,示意她且慢,走出去對貴妃道:「娘娘,燕國夫人如今尚未落實罪名,終究是一品誥命,這貼身之物,是不是不宜讓太醫近觀?」
又說,「太後跟前倒有幾位老姑姑,也懂得醫理,貴妃若是信得過,奴婢可以命人請她們來!」
崔貴妃哪敢說不相信太后的人?
只是半晌后,無論是太醫還是老姑姑,均表示宋宜笑與錦熏身上沒有帶任何對孕婦有害的東西。
宋宜笑穿戴整齊后,出來又道:「之前是臣婦先進來的,若將害人的東西藏在屋子裡,倒也不無可能!還請貴妃做主,將這屋子也查一遍!」
「這是什麼話?」但這麼點功夫,晉國長公主跟清江郡主也都親自來了,聞言長公主冷笑著道,「這是供大家更衣用的偏殿,又不是歸你單獨用的地方!你只比崔側妃先一步到,誰知道在你之前又有多少人來?在屋子裡搜出來的東西,不管好壞,憑什麼算你頭上?」
之前玉果請來的老姑姑里,也有人道:「這個卻是不必的,燕國夫人不知:那類東西若能悄悄害了崔側妃,您與您丫鬟的衣裙首飾上,多少會沾些痕迹!既然那些都沒有,可見這屋子沒有問題。」
又說,「貴妃若不相信,可以去太醫院問,哪怕院正,必然也是這麼說的。」
崔貴妃笑容有點勉強:「姑姑說笑了!本宮怎麼會不信?本宮原就說了,不是懷疑燕國夫人,只是這孩子怕被人誤會,非要查一遭證清白。本宮也是怕人誤會了她不是?」
玉果見狀,就建議請宋宜笑說一下經過:「不管誰對誰錯,總要知道側妃是怎麼出的事!」
宋宜笑瞥了眼方才被留下來的小蠻,道:「從側妃出事起,無論是太子妃先趕到、還是貴妃娘娘隨後前來,這丫鬟都說是我害了側妃!其實,我確實不能說全沒責任!」
聞言,晉國長公主與清江郡主、崔貴妃都微微皺眉。
「幾位娘娘,還有玉果姑姑、芳余姐姐,你們都聽到了?她……」小蠻義憤填膺的說到一半,卻被宋宜笑輕描淡寫打斷:「可是,正如貴妃方才所言:今兒是個大好的日子,我滿心歡喜的進宮來赴宴,開席前還得太後娘娘垂憐,關愛有加——正欣喜萬分的時候,崔側妃上來就要求我下堂,我……我……」
她沒有嚎啕大哭,也沒有激動的訴說委屈,但哽咽著低下頭去忍淚的模樣,卻有一種深沉的委屈與悲憤!
小蠻聽得呆住,晉國長公主母女卻都惱了:「下堂?!貴妃,這是怎麼回事?我的兒媳婦,連皇后都不曾說長道短,什麼時候輪到崔側妃來做主了!?」
崔貴妃也是驚怒交加,厲聲責問小蠻:「燕國夫人說的可是真的?!你們瘋了么!?」
「回娘娘的話,絕對沒有!」小蠻忙道,「側妃跟燕國夫人只是隨便聊了聊啊!是燕國夫人不好——」
「娘娘請看桌上殘茶,我方才特意讓人不要倒掉。」宋宜笑卻冷笑一聲,指向不遠處的茶碗,道,「只看這茶,就知道我與側妃談了好一會!誰都知道我與側妃不算相熟,今晚又是元宵宴,若沒說事情,至於放著正殿那邊歌舞宴樂不理會,關在這裡促膝長談?」
「其實殘茶留不留都無所謂!」清江郡主冷冷介面,「弟妹你跟崔側妃離席的時候,不可能沒人看到,一問就能對上!正好我們過來時已經問過了,你們確實都出來有好一會了!」
崔貴妃揚起手,親自狠狠一個耳光,摑在小蠻臉上:「好個巧言令色的奸婢!險些害本宮冤枉了燕國夫人!來人,與本宮拖下去!」
「貴妃娘娘請手下留情!」一直沒說話的芳余忽然道,「但方才不只小蠻這丫鬟,連崔側妃,也口口聲聲質問太子妃,做什麼要幫著燕國夫人害她,奴婢想著,是不是暫留這丫鬟一命,把整個事情弄清楚?否則側妃若存了疑慮……」
「她年紀小不懂事,才會被這賤婢所欺!」崔貴妃強笑道,「本宮回頭自會與她說清楚的,斷不會再叫燕國夫人受委屈!」
但晉國長公主已冷著臉道:「芳余說的很對,橫豎已經在問話了,容這賤婢再活一會也沒什麼,若不追根究底,怎能還我兒媳婦一個公道?!」
說著轉向宋宜笑,「到底怎麼回事你儘管說!若真是你作的孽,我絕不輕饒!但你若是無辜的,為娘也還沒廢物到連自己嫡親兒媳婦都護不住的地步!」
聞言,崔貴妃深深看了眼芳余,抿唇不語。
宋宜笑則拿指尖輕輕揩下眼角,嗚咽著謝了婆婆,才道:「我方才是接到娘家母親跟前的丫鬟傳的話,說娘約我過來說件事情,才過來的——這個五妹妹也聽到了!結果來這裡等了會,娘沒來,崔側妃卻先來了!」
「我原本也沒多想,便與側妃寒暄了幾句。」
「誰知側妃卻說約我的人其實是她——跟著就與我說……」
講到這裡,她遲疑了下,才用一種不大情願的語氣道,「說衡山王府的四郡主,素來……仰慕……夫君!」
「我聽這話只覺得荒謬,還沒想到怎麼回答,側妃竟又說,我受衡山王府撫育之恩,怎可不報?只是以王府的尊貴,我卻沒資格報答什麼的,不如依了四郡主的心意,將……將夫君給她!」
話音才落,宋宜笑腿一軟,跪倒在地,膝行幾步上前,撲入晉國長公主懷裡大哭出聲,「若是其他事,媳婦是絕對不會做忘恩負義之人的!可是娘,媳婦真的捨不得夫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