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繞不開的蔣雲燕
韓墨兒被訓了也不惱,扶起剛要見禮的洛夫人,笑道:“洛夫人快快請起,我這剛被景甜訓斥了一頓,哪好意思受您的禮。”
洛夫人與韓墨兒熟稔,知道她的性情,便也沒再多禮,笑嗬嗬地說:“禮王妃您來,景甜她高興,她一高興嘴上就胡說一通,您莫要與她計較。”
韓墨兒看著依舊身材纖細,麵色蒼白的洛景甜心中一痛,勉強撐著笑說到:“我若與她計較,怕是要向夫人您訴苦個三天三夜。”
“我能訴上四天四夜。”洛景甜咬牙切齒。
“嗯,那洛夫人就要聽上個七天七夜了,豈不煩死。”韓墨兒笑言。
“哈哈哈…”一室歡愉。
洛夫人看著重回生動盎然的洛景甜心中感慨,現在能讓寶貝女兒暫時忘卻煩惱的怕是隻有禮王妃了。
韓墨兒與洛景甜以小兒姿態又來回揶揄了幾句之後,站起身來鄭重地向洛夫人道謝:
“前些日子我與君和公主比試得洛大人相助才險中取勝,我與王爺甚為感激。本想當麵致謝,又恐擾了洛大人當差,新春佳節之中,京城守備責任重大,這才沒有上門叨擾,今日王爺讓我帶了些薄禮過來,一為表達謝意,二來正月裏串門子也不好空手不是。”
韓墨兒將身段放低,話也講得詼諧幽默。
雖然她對洛長林夫婦在處理洛景甜婚事上有所不滿,但也不得不承認洛長林此番確實有助於她。
與君和公主比試時她被尉遲軒囚禁,不能動用自己的人員,隻能求助洛府,洛長林承她上次保全洛景甜名聲之情,盡心盡力地幫了忙。
不過韓墨兒從未以施恩者自居,更沒想過與洛府一報還一報。
因而得洛長林幫襯,她便要真誠致謝,禮物也準備得精心,投其所好可見誠意。
洛夫人卻是誠惶誠恐,她驚慌地起身,磕磕絆絆地說到:
“禮王妃這是折煞我們啊,您對我們小女的恩情形同再造,就讓我們幫這樣一個小小的忙,就在城樓上搭個架子,我們怎好領謝。禮王妃,您這樣說,這是生生地在打我們的臉啊,罵我們忘恩負義,不識好歹啊!”
韓墨兒急忙扶起已經跪下的洛夫人,歎了口氣說到:
“洛夫人,您想差了,我和王爺感謝洛大人是由心而發,再者,您別總說恩情不恩情這樣的話,我幫景甜是因我們情誼深厚,若是換了我遭逢禍事,我相信景甜也會如此幫我、護我,所以您和洛大人千萬不要將此喻為恩情,更不要將此擔於整個洛府身上。”
洛夫人剛要說話,就讓韓墨兒攔下,她附於洛夫人的耳邊小聲地說到:
“洛夫人,您聽我的,今後莫要再提此事,您提一次景甜傷心一次,您看看她現在是不是又顯悲戚?所以,千萬別再提恩情一事,我們讓這件事就過去吧,就當它從沒發生過可好?”
洛夫人抬頭果然看到神色悲慟的洛景甜,隻能幽幽地點了點頭,小聲地回到:
“禮王妃為小女著想真是費盡了心思,我這個當娘的都自愧不如,好,今後就都聽禮王妃的,咱不提了,就當那些事都沒發生過。”
韓墨兒點點頭,轉身牽了洛景甜的手:“帶我去你院子裏看看甜甜圈可好,多日不見,她是不是又胖了許多?”
甜甜圈是一隻波斯貓,洛景甜出事後終日寡歡,韓墨兒思來想去送了隻貓給她,以求一解洛景甜愁思,添得一些歡愉。
小貓肥圓,像極了沒瘦下來的韓墨兒,洛景甜喜歡,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韓墨兒幫著起名,八寶團子、四喜丸子、糯米糍…亂起一通,隻為博洛景甜一笑。
洛景甜在亂七八糟的名字中選中了“甜甜圈”,抱著白胖的波斯貓,一聲一聲喚著,仿佛又是那個單純善良、恣意燦爛的洛景甜。
甜甜圈又胖了兩圈,肚皮粉嫩嫩、圓嘟嘟的四仰八叉睡得正香。
韓墨兒擼了兩把,腦中拿尉遲軒與之比較,覺得不像,小團子現在還沒有高貴傲嬌蔑視人類的風情,還是一隻小小軒。
洛景甜將一個小冊子遞到韓墨兒手中,用眼神示意她看。
韓墨兒看向冊子封頁,隻見幾個清麗雅致的花體字鋪陳其上:
禮王妃詩集。
她心中一顫,急忙翻開冊子。
冊中收錄了她與君和公主鬥詩時所吟的幾首詩文。
詩文不多,僅占了幾頁紙張。
緊隨其後的卻是眾多風雅儒士對這些詩文的點評與褒頌之詞,間或還穿插著幾篇讚揚禮王妃姱容修態、蕙質蘭心之作。
辭藻華麗、雕章琢句,篇篇極盡阿詞之能事,看得韓墨兒臉上火辣辣的。
“這…這是…”韓墨兒有些語拙。
“這詩集你沒看過?如今大曆朝的文士差不多人手一本,我這個是比較早的版本,現在市麵上還有一些裝幀更精美華麗,收錄文士點評更多更全的詩集,大概有這麽厚。”
洛景甜用手比劃了一下,看到韓墨兒驚訝的表情後笑出聲,“現在哪個文士不想在這詩集中一展才華?畢竟除了《鎖玲瓏》,這大概是大曆朝最暢銷的書籍了。”
韓墨兒臉上燒得熱辣,額上卻是一頭冷汗,冰火兩重天,著實難受極了。
“我當時喝醉了,都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麽。”韓墨兒躲閃而言。
“喝醉了都能作得這麽好的詩文?墨兒,你怕不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吧?”
洛景甜自見到韓墨兒那一刻起,心情就是放鬆愉悅的。
山一樣壓在心頭的愁思一掃而空,像是江河倒流,歲月回溯,時光依舊停在那隻有春朝的日子中。
韓墨兒被洛景甜臉上久違的笑容晃花了眼,不過腦子的脫口而出:
“李白鬥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什麽李白?什麽酒中仙?墨兒這又是詩興大發了?”洛景甜揶揄地問道。
嘖,又犯傻了。
韓墨兒趕緊轉移話題:“沒什麽,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這冊子你趕緊扔掉,免得我見一次窘一次。”
“偏不,我還讓人將市麵上的所有版本都幫我尋一套回來,以後等你的娃娃加冠或及笄的時候,作為禮物送給他們,我還要告訴他們,他們的娘親當年有多厲害,不但能吟詩作對,還能像仙女一樣從城牆上飛身而下,別提多風光了。”洛景甜將冊子藏在身後,笑嘻嘻地說到。
韓墨兒傾身搶奪,與洛景甜笑鬧一團:“你就不怕我給你的兒女也準備什麽出人意料的成人禮?你的那些豐功偉績也…”
韓墨兒話沒說完,洛景甜便收了笑容,愁緒與落寞頃刻回到臉上,她自嘲一笑:“我這輩子…還有資格生兒育女嗎?”
韓墨兒坐直身子,攏了攏洛景甜的略皺的衣擺,輕聲說到:
“想什麽呢,你怎麽就沒有資格?你會是最美麗的新娘,然後成為最溫柔可親的母親,我們一起看著孩子長大,若是有緣還可以讓他們結為夫妻。
讓你的孩子也叫我娘親,我的孩子也稱你為母親,我們看著他們和和美美,偶爾也吵吵鬧鬧的生活,豈不快哉?
就這樣我們一起慢慢老去,等到老得牙齒都掉光了,我們還去十裏亭賞雪,溫一壺醉煙波回憶你我的平生。
到時候你就會發現,現在咱們覺得很難很苦的事情,其實在這一輩子中所占的分量就那麽小,那麽不值一提,今後還有很多酸甜苦辣需要我們去經曆,還有那麽多的美好會將心裏的傷痕撫平。”
韓墨兒握著洛景甜的手舉了舉,“相信我,時光會衝淡一切的,苦難或者憂愁,卻衝不開我們緊握的雙手,景甜,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其他愛你的人也會一直在你身邊,所以別怕,別怕未來,別怕餘生。”
洛景甜聽著韓墨兒的話,好像看見了未來幾十年後的自己,甘苦滄桑曆盡,卻可雲淡風輕笑過。
她淚流滿麵,重重地點點頭,紮進韓墨兒懷中嗚咽:“不怕,我不怕,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韓墨兒輕撫著洛景甜的背,聞言道:“還有你爹你娘他們也會一直站在你的身邊保護你的。”
“嗯,還有…還有蔣公子是不是?”
洛景甜從韓墨兒懷中抬起頭,語帶希冀地問道,“墨兒,我聽我娘說,你離開的那日蔣公子曾和你說過他會一輩子愛我護我是不是?他…是不是這樣說的?”
韓墨兒輕拍洛景甜後背的手驀地停了下來,她看著麵前的形容憔悴的少女沉默不語。
蔣雲燕,繞不開的蔣雲燕。
通過她的查探雖未直接證實蔣雲燕求娶洛景甜為陰謀之舉,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並非善類,身份絕不像表麵看起來那樣簡單。
洛長林身兼要職,領京城守備之責,亦有可能如齊子睿一樣是多方勢力爭奪、利用的砝碼。
因而,韓墨兒心中惴惴,總覺得洛景甜受辱可能另有其因。
而且整件事情平息之後,唯一有所改變就是蔣雲燕有了可以跨越身份地位的鴻溝求娶洛景甜的資格,這也使得蔣雲燕這個獨有的“受益人”更加脫不了幹係,身上的疑點重重。
奈何韓墨兒還沒有查出真憑實據,亦不敢貿然將自己的推測告知內心已經十分脆弱無助的洛景甜。
“墨兒?”見韓墨兒良久未言,洛景甜忐忑地追問。
“你和蔣公子的婚期可訂了?”韓墨兒淡淡地問道。
“訂…訂了。我娘說了,想在皇子大婚之前舉辦婚禮,就訂在了三月十六,前日剛剛與媒人訂好的,還沒來得及通知你。”
韓墨兒眼神幽暗複雜,她反複斟酌著言辭,強撐著笑意說到:“怎麽,你這輩子就想打算拴在這一個人身上了,不想再尋尋有沒有更心儀合適的良人?”
洛景甜的臉紅了又白,不用說話韓墨兒已經知道她在想什麽。
在這個異世中,如同洛景甜這般失了貞潔的女子,有人願意娶已是萬幸,哪裏還有她挑選的餘地。
“如果,我是說如果蔣公子並非良人,你又何當?”韓墨兒謹慎地問道。
洛景甜聽得此言微微一愣,此時,甜甜圈醒了,奶聲奶氣地叫了兩聲就往洛景甜身上蹭去。
洛景甜曲指搔著小貓的下頜,在甜甜圈舒服的呼呼聲中低言出聲:
“蔣公子並非良人,我又好到哪裏去了,我此時倒是真的希望他不是一個謙謙君子,娶我是因圖我洛氏一族的家世地位,也許這樣我心裏可能還會好受一些。”
曾經明媚燦爛的女孩,如今卑微若此,令韓墨兒心中五味雜陳。
“如果…我不想讓你嫁給他呢?”
韓墨兒扳著洛景甜的肩膀,直視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到,“你會因為不嫁給他而鬱鬱寡歡,甚至…甚至…再次尋死?”
洛景甜慢慢睜大眼睛,驚訝且不解地看著韓墨兒,兩人無聲對視,心中皆是思量萬千。
“我…”良久之後,洛景甜剛要開口就被屋外丫鬟歡喜的聲音打斷。
“小姐,蔣公子來了,現在正在夫人屋中,他帶來了你最愛吃的錦德記的栗子酥,小姐和王妃快嚐嚐。”
說著丫鬟推門而入,打破韓墨兒與洛景甜之間微妙的氣氛。
“小姐這栗子酥還熱著哩,蔣公子排了好久的隊,買了新開爐的栗子酥,用棉匣子捂著,一路快馬加鞭的送過來的。”
這個新指派到洛景甜身邊的丫鬟很會討好主子,一臉欣羨地又說,“蔣公子對小姐可真上心啊,三天兩日就給小姐送東西,從點心到胭脂,從釵環到布偶,變著法兒的討小姐歡心,這送來的禮物床頭的匣子都快裝不下了。”
洛景甜接過丫鬟手中的點心,用手碰了碰確實還帶著溫度。
她拿起一塊咬了一口,深長的目光望向窗外淡淡地說到:“墨兒,這個人是不是良人我都嫁,這輩子我認了。”
韓墨兒心中一慟,她垂下眼瞼並沒有說話,隻恨世事無常,造化弄人。
……
韓墨兒帶著深深的無力感離開洛府,沒想到在二門遇到了蔣雲燕。
看著身前跪著的蔣雲燕,韓墨兒目光森寒,似要透過他的皮肉見其五髒六腑一般。
半晌,韓墨兒才收回目光換了笑容讓蔣雲燕起身。
“蔣少俠總是這樣多禮。”韓墨兒聲音寡淡,聽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