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兩條腿都打折
韓墨兒帶著深深的無力感離開洛府,沒想到在二門遇到了蔣雲燕。
看著身前跪著的蔣雲燕,韓墨兒目光森寒,似要透過他的皮肉見其五髒六腑一般。
半晌,韓墨兒才收回目光換了笑容讓蔣雲燕起身。
“蔣少俠總是這樣多禮。”韓墨兒聲音寡淡,聽不出喜怒。
“應該的,”蔣雲燕翻起眼皮迅速地看了一眼韓墨兒,而後便又規矩地垂首而立,“冒昧的問一句禮王妃,三小姐可好?”
“景甜很好,吃得香睡得著,蔣公子不用掛懷。”韓墨兒邊說邊往馬車的方向走去,“蔣公子可還有事?無事我便先行一步了。”
“啊,無事,恭送禮王妃。”蔣雲燕垂首抱拳,待馬車走出很遠,才直起身子看向那個方向。
眼神漸深,帶著狂熱的癡迷和求而不得的不甘,他看著逐漸遠離的馬車喃喃自語:“我趕了半個時辰的路,總算來得及見你一麵,禮王妃,你可知在世上還有我這樣一個對你而言微不足道的人,卻愛你愛得癡狂,愛你愛得發瘋嗎?你不知道,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永遠…都不知道!”
……
韓墨兒不開心。
尉遲軒一眼便知。
他讓人將晚膳擺在寢房內,屏退了左右親自侍候韓墨兒用飯。
韓墨兒看著尉遲軒用溫熱的毛巾給自己擦手,一根一根手指擦得認真,心中越發酸楚。
她嚐了愛情的滋味,知道甘美如斯,才更想洛景甜亦如自己,能尋到一份可相知相守的感情。
奈何人生無常,世事難料,個中變化,全不由人。韓墨兒如今瞻前怕後、顧慮重重,此中情形令人絕望。
她無力地靠向尉遲軒,倚在他的肩上默默無言。尉遲重也不問緣由,布菜奉湯,殷勤備至。
“今日怎麽這麽乖,都學會侍候人了。”韓墨兒悶悶的說。
“此生第一次,可還適用?”尉遲軒語氣淡淡,可還是被韓墨兒聽出寵溺之意。
“非常適用,再接再厲。”韓墨兒又喝了口尉遲軒奉上的湯黏糊糊地說了句,“飽了,不吃了。”
尉遲軒放下羹匙,抽了韓墨兒發間朱釵,將她長直的秀發散開,繞在指間把玩了一會,才問:“從洛府回來就心事重重,可願與我說說?”
韓墨兒在他懷中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放軟身子,幽幽地道:“你可識得蔣雲燕?嵩山派的蔣雲燕。”
尉遲軒繞在發間的手頓了頓,隨後說到:“認得。嵩山派首席弟子蔣雲燕,明麵打理著嵩山派在都城中的生意鋪麵,暗中則是掌管著嵩山派整個地下情報暗網,而這個暗網最大的作用就是幫助尉遲重私下探查天下巨賈,掌握其弱點、要害,拉其入夥,成為尉遲重的謀逆造反的錢袋子。”
“果然不出所料,蔣雲燕確實是前皇長子的人。”
韓墨兒將尉遲軒的話逐字逐句消化幹淨後又說到,“零柒閣查到一條他們交換信息的暗線,從中可以看出他們不僅向商人巨賈府中安插了暗探,在重臣要員府邸也有他們的暗探向外傳遞消息。”
“什麽?”
尉遲軒眉眼中裹上寒意,這個將暗探安插於巨賈富商身邊的計劃在尉遲重還未倒台時便已實施。
這樣看來從那時起,甚至更早的時候,尉遲重便已經對自己存有戒心,並沒有將實情全盤告訴他。
尉遲重向來戒心極重,對自己這個第一心腹都防備至此,不知還有多少隱藏的實力是他所不掌握的。
“這個蔣雲燕名義上聽我調遣,他已經將那本記錄巨賈富商陰私秘事的冊子交予我手中,但如果他也在官員府中安插了密探,那他手中應該還有一份記錄高官重臣事項的冊子,現在尉遲重潛逃在外,不知這本冊子是否已經送至他的手中,如果落到了尉遲重的手中,必然又會成為他謀逆的一大助力。”
尉遲軒將其中利害分析給韓墨兒聽。
“你說蔣雲燕名義上聽你調遣?”韓墨兒從一堆話中抓住重點,急急地問道。
“是。”尉遲軒答道。
“那你可知他接觸洛府,求娶洛景甜可是帶有目的?”韓墨兒問得急迫,眼中有著不容忽視的鋒利。
“我…”尉遲軒語遲。
蔣雲燕所行種種,尉遲軒皆知,也不恥其以欺辱女流來達到目的的卑劣手段,但他並沒有阻止。
這是他的行事之風,並不會因為一時悲憫壞了要事,更何況他連一時的悲憫也不曾有過。
“你…知道?”韓墨兒忐忑地問道。
“知道。”
尉遲軒坦言作答,自上次兩人誤會大白,他便暗立誓言,今後與韓墨兒皆要直言相待,不再作偽。
“他設法接近洛府和洛府子弟,是想拿到皇宮內院的秘道圖,這圖隻在皇上和京城守備兩人手中,得此圖攻下皇宮易如反掌。”
“那你就不怕他真的得手,將此圖秘密送至尉遲重手中?”韓墨兒問道。
“他的動向都有我們的人嚴密監控,不僅他,洛長林也在我們的監控中,此番任由蔣雲燕去試探,也是想進一步檢驗洛長林的忠心,畢竟皇宮內院的秘道圖太過重要。”尉遲軒如實相告。
“既然你們嚴密監控著蔣雲燕,那,也一定知道洛景甜受辱一事到底和他有沒有關係是不是?”
忽然韓墨兒微愣了一下,思量了片刻後她眼尾泛著紅,用力拉著尉遲軒的衣角。
一字一頓的問道,“還是,接觸洛府,結交絡府子弟,求娶洛府貴女,這一切都是你的指使?”
“不是。”尉遲軒回得坦蕩。
“蔣雲燕設計傾翻絡府馬車,借機施救洛夫人和洛小姐,以及結交洛梓文,都是他投在我門下之前所為,此番他入都城,除了掌控地下暗網,可能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拿到京城布防圖。而,求娶洛府小姐,找到皇家內院秘道圖是尉遲重逃出皇家別院之後私下交給他的任務。”
“墨兒,你要信我。”
尉遲軒將渾身僵硬的韓墨兒攬至懷中輕撫,“我知你難過,還想知道什麽?我知無不言。”
韓墨兒點點頭,掙出尉遲軒懷抱,緩緩而問:“洛景甜受辱是不是蔣雲燕所為?”
“是。”尉遲軒答道。
嘩啦!韓墨兒驀地掀了桌子,晚膳狼藉一地。
肮髒又醜陋。
淚水從韓墨兒眼中流出,洶湧無聲,她將嘴唇咬出血痕,眼中怒意極盛,似要將人生吞活剝了一般。
韓墨兒抹了一把淚,起身向門口走去,尉遲軒趕緊去攔。
“墨兒。”
“尉遲軒,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亦有我要護的人,這個蔣雲燕的命我要定了。”
“墨兒,他的命,我自然會取,隻是現在還不是動他的時候,他與嵩山有秘密聯係,尉遲重就藏在嵩山,我們需通過他找到尉遲重,永訣後患。”
“找到尉遲重?何時能找到?一月?一年?還是三年五載?三月十六洛景甜就要與蔣雲燕成親了!讓一個女子嫁給親手找人玷汙自己的惡魔?如果她知道真相會怎樣?會瘋的!枕邊人是心頭魔,沒有人能承受得了的,我要幫她。尉遲軒你有你的家國大義,我有我的行事準則,我會做得周全,盡量不壞了你的計劃。”韓墨兒淡淡的說到。
眼前的女子堅毅果敢,情意深重,可為愛人忍辱負重,可為朋友赴湯蹈火,哪一點都值得深愛。
尉遲軒將身前人擁入懷中,在她耳邊低低沉沉地說到:“交給我辦,我定不會讓蔣雲燕與洛府三小姐成親。”
韓墨兒費力地從尉遲軒懷中掙出頭,眼睛通紅地問道:“你要怎麽做?”
“找人打瘸了便是,還沒聽說誰家新姑爺會瘸著腿迎親。”
尉遲軒說得雲淡風輕,好似說今個兒天氣不錯一樣隨便。
韓墨兒看著自家王爺非常認同:“兩條腿都打折了。”
“好,都聽墨兒的。”尉遲軒哄起老婆毫無底線,想都沒想便隨口應下。
……
幾日之後,幾個江湖人打扮的男子走進了嵩山派設在都城的錢莊。
這幾人抱劍而立,不言不語,眼神淩厲,周身肅殺之氣。
頓時令嘈雜的大堂變得落針可聞,一些閑散人等戰戰兢兢尋路而逃,留下來憑白攪入是非豈不無辜?
夥計不敢上前詢問,隻得掌櫃的出馬。
錢莊的掌櫃的多少見過些市麵,覺得今日這麻煩不小,私下裏已經讓人去請了官差和蔣雲燕。
“幾位爺,可是有什麽銀錢上的事情需要幫忙?”掌櫃的下意識將幾人當作了打家劫舍之徒。
三人中有兩人眼神都沒有撇過來,隻有一人“哼”了一聲算是答複。
掌櫃的雖隻得了一個“哼”字卻也不敢輕慢:“幾位爺要不坐下來喝點茶,有何吩咐坐下來慢慢說。”
“剛剛你不是讓人去叫蔣雲燕了嗎?他何時能來?”還是那個哼者開口相問。
“啊?這個…一會就能來,不遠不遠。”掌櫃的嚇出一身冷汗,他剛剛在隔壁私下交代的事情怎麽會被這幾位知道,難不成有順風耳不成?
得了他的回答,幾個人重回緘默,微微合著目,一派氣定神閑。
蔣雲燕進到大堂中便感到殺意濃重。
他看到這幾人時微微蹙起眉頭,此三人呼吸輕薄,吐納深長,一辯即知均是高手。
幾乎同時,這三人也撩起眼皮看向蔣雲燕,目中帶著直白的輕蔑。
蔣雲燕心頭怒起,但還是壓下情緒一抱拳:“在下嵩山蔣雲燕,敢問各位英雄尊姓大名,來我錢莊有何貴幹?”
居中的俠客終於開了口,嗓音低沉且沙啞:“你就是蔣雲燕?嵩山派的大弟子?今天我們是來討說法的。”
“討說法?什麽說法?”蔣雲燕蹙眉問道。
旁邊的紅衣俠客接口說到:“八年前,我們金烏派在祁芝山阻截江洋大盜,恰好你們嵩山派得到消息也來阻截,雖然我們比你們早到,但思及都是匡扶正義之舉,便與你們聯手圍之,可誰料想你們竟然暗中又調派了一隊人手安插在我們埋伏之地的前方,先於一步將江洋大盜製服宰殺,並將他們押解的五十餘萬兩不義之財據為己有,卻讓我們等了個空。”
俠客說到此處,語中帶了恨意:“你們嵩山派為了那些不義之財,棄公道、欺夥伴,拿什麽以武林正派自居,今天我們就是要一報前仇,揭了你們的偽善嘴臉。”
一通話說下來,繞的蔣雲燕雲裏霧裏。
名門正派打著為民除害、除魔衛道的旗號,剿滅土匪山賊或江洋大盜,將其所斂之財據為己有已不是什麽新鮮事,甚至已經成為一些小門小派創收的專項途徑。
江湖上也常常聽說,會有兩個或多個門派盯上同一個目標的情況,如遇此情這些門派多會分而食之,將不義之財平分,但也有因“分贓”不均而大打出手,淪為笑談的。
嵩山派作為武林四大門派之一,應該不會行此不義之舉,但八年之前,蔣雲燕還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一心撲在練功習武之上,並未聽說過此事。
不過不知其事不代表事情不曾發生,蔣雲燕不敢亂下斷言。
但是,即便此事為真,為何八年前不講清辨明,八年後卻來滋事尋仇實在有些奇怪。
再者,尋仇便尋仇,也要找到正主才是,他既不是門主,又不是身在嵩山,為何這幾人要在都城這種嚴管的重地尋釁挑事?
難道是身上無錢度日,所以找個名目來索要錢財?
蔣雲燕思及此麵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八年之前,我剛剛入嵩山不久,確實不知還有此事,不過幾位英雄莫惱,待我他日回到嵩山一定問清事情原由,然後定給幾位一個交代可好?今日,幾位英雄進門便是客,可有在下能幫得上忙的,各位但說無妨,我能辦到的一定在所不辭。”
哼,剛剛與掌櫃的說話的紅衣俠客嗤了一聲:“怎麽,以為我們這是來編故事打秋風的?我們不過是今日路過此地,想起舊事氣憤不已,來討個說法罷了!”
繞來繞去,不還是要銀子。
蔣雲燕心中不齒,麵上卻不漏半分:“那幾位英雄想怎麽討個說法呢,能辦的在下一定照辦。”
“能辦,你一定能辦!”
居中的黑衣俠客說到,“你今日給我跪下代表嵩山派認個錯、磕個頭,這事就算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