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遭遇伏擊(一)
八月二十五日,上海戰場,張治中第九集團軍方麵沒有出現大規模的戰鬥,第九集團軍各部與日軍基本上形成了對峙。陳誠第十五集團軍方麵,在羅店及其以北地區發生激烈的爭奪戰。陳誠的作戰意圖是乘日軍主力立足未穩之際責成第十八軍予以殲滅。二十五日9時,第十八軍軍長羅卓英在軍指揮所下達了如下作戰命令:
一、第九十八師以1團控置寶山及其附近,沿江警戒,主力轉對獅子林之敵攻擊。
二、第十一師以一部協助九十八師攻擊獅子林之敵,以主力掃蕩獅子林以西川沙口以東地區之敵。
三、第十四師霍師長指揮第四十旅及第六十七師一九九旅(欠三九八團)由瀏河方麵向川沙之敵攻擊。
四、第六十七師(欠一九九旅)攻占陸家村後,即聯係第十一師、第十四師協同進展殲滅該敵。
當第十八軍的作戰命令下達之時,羅店方麵的戰局亂成了一鍋粥。第六十七師一部在羅店與尾隨至羅店的日軍形成對峙,戰鬥異常激烈。而新鎮方麵,日軍來自登陸地點的部隊,源源不斷從尤家樓、聚源橋方向奔襲新鎮第十一師第三十一旅六十二團陣地,氣勢洶洶,來勢凶猛。六十二團這個後衛團、預備隊,也因此與敵人遭遇,成為了最前線的部隊。
原計劃會同第九十八師進攻獅子林、石頭洞口之敵人的第三十三旅,改變原來作戰計劃,回師準備加入了新鎮的戰團。
四眼排長下達“跑步走”的口令後,便在隊伍的左側跟著一起向新鎮方向一路奔跑而去。隊伍前進速度較快,他便沒有另行安排前哨。
十來分鍾後,因為一路快速跑步,一排的隊伍已經拉成了三路百米來長的縱隊。連續十分鍾的快速行軍,為了保持隊形不散,三個班長都留在了隊尾,幫助體力弱小的戰友背上了步槍,一班長唐家寶手裏拿著一支步槍,肩上還挎著一支步槍,還一手拉著李小栓,盡力帶著他跟上隊伍的行軍。
四眼排長看著一兩裏外的村莊,聽到越來越清晰的槍炮聲,便知道那裏將是奔襲馳援的目的地。他放慢了腳步向後看了看,便看到後麵已經有幾人明顯跟不上這跑步的節奏,明顯脫離了隊伍,想到即將投入戰鬥,需要積蓄體力。因此,他決定讓隊伍減緩前進的步伐,調整開進節奏,便大聲喊道:“前麵的,齊步走,注意警戒!搜索前進!後麵的,注意跟上隊伍。”
聽到排長的喊話後,跑在最前麵的幾個士兵壓住了腳下的步伐,長長的隊伍慢慢地向前隊集中起來。後隊已經走出了棉花地,和前隊一樣步入一片黃豆地。
鄉間小路像一條弧線把齊整黃豆田分成了兩塊,小路兩邊的黃豆長勢喜人。
氣喘籲籲的左望秋抬起袖子擦了擦汗水,看著路邊不久即將收獲的黃豆,回頭對身後的祁慶隆說道:“慶隆,你看,淞滬一帶的土地就是肥沃,這莊稼長得真好,眼看就要秋收了。俺們村良田不多,每年糧食都不夠吃,每年秋收都是大家的盼頭。因此,俺爹給俺取了個名字叫望秋,就是盼望每年秋天都有一個好的收成,家裏的人都可以吃飽肚子。”
“嘿嘿!班副,俺怎麽沒有想到你的名字是這個意思!嘿嘿!”祁慶隆恍然大悟。
“乍的,要不然你們還以為是什麽意思?”左望秋看了看祁慶隆問道。
“嘿嘿!嘿嘿!”祁慶隆不說話,隻顧著傻笑。
“嗨!臭小子,什麽意思,盡管說,老子不怪你。”看到祁慶隆笑得古怪,左望秋心生好奇,追問道。
“上次,在營部,營部的書記員念叨著你的名字,念了兩遍,還說你的名字挺怪氣的,他還念叨望秋是不是什麽‘望穿秋水’這麽一個詞,還說這是一個表達男男女女相愛相思的什麽意思,反正俺聽不懂,隻覺得好笑。嘿嘿!沒有想到你的名字就是這麽一個普普通通的意思!聽著書記員念叨,當初大家還以為是有文化的人起的名字。還說‘望穿秋水’,嘿嘿!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傻笑,就知道拿老子尋開心!”左望秋也沒有生氣,手掌狠狠地拍了一拍祁慶隆的鋼盔說道。
“班副,把機槍給俺。”說著,祁慶隆也沒有等左望秋,便一把將機槍從左望秋的肩膀上拿了過來,扛在自己的肩上,接著說道:“班副,俺們村秋收後,不管是富裕人家還是窮苦人家,不管是豐收年份還是欠收年份,每一個人家多少都要弄點好吃的好喝的,慰勞一下自己,一來秋收累了,二來忙碌了一年,借著秋收的機會改善一下生活。即使是窮苦一點的,也會割上二三斤豬肉,那三四指寬的大肥肉片子,足有半指厚來著,那吃著真是香!”
祁慶隆說著說著,口水都要流了出來,仿佛眼前就擺著一盆飄香的大肥肉片子一般。
“是啊,該死的鬼子來啦,也不知道這裏的老百姓都跑到哪裏去了,這地裏的莊稼眼看著就要成熟了,這一茬莊稼是沒法收獲了,真是可惜了。”左望秋說著話,眼光裏閃過惋惜與仇恨。
“哎——!”聽到班副的話語,祁慶隆臉上也沒有了剛才的美好,發出了一聲長長地歎息。
剛回頭說話的左望秋又抬起頭看著前麵的黃豆地,滿臉痛惜之色。突然,他透過隊伍前進的間隙,看到了前麵黃豆地裏閃過一個光芒。他的心跳驟然加速,“撲通、撲通”地狂跳起來。警覺讓他眼睛盯著那一片黃豆地,絲毫不敢移開。
隻是一個呼吸的時間,他又看到了那個光芒。確認到自己剛才不是眼花,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左望秋臉色大變,僵硬的聲音喊道:“臥倒!鬼子!”
四眼排長聽到左望秋的聲音,異常吃驚。他一直密切地注視著眼前的農田,並沒有發現異常情況。但是,出於安全的考量,出於對自己兄弟的信任,他第一時間跟著下達了口令:“散開!臥倒!”
“散開!臥倒!”
“噠、噠、噠……。”
“叭、叭、叭……。”
四眼排長第一遍口令還沒有落地,右前方日軍輕機槍、步槍射擊的槍聲大作,響成了一片。
行軍的隊伍像炸開了鍋一般,四散而開,有的就地臥倒,有的快速奔跑尋找掩體,有的一躍而起藏身到路邊黃豆田地裏,……。
日軍看到眼前的國軍隊伍訓練有素,一個個近乎本能地臥倒和掩蔽,便將槍口調低,在地麵尋找射擊的目標,一時間,日軍密集的子彈在土路上擊起串串塵土。
接連聽到預警,楊安就地臥倒,快速向左側路邊匍匐前進。
“啊——!”
“啊——!”
……。
隊伍裏接連出現幾聲淒厲的慘叫,一個士兵被日軍輕機槍盯著打了數發子彈,身後噴射數團血霧,身體猶如牽線木偶一般,身體震顫著跪倒在地。
突然,一個身影倒在了楊安的右側。楊安並不認識他,但他知道這是二班的一個士兵。這個士兵已經撒手丟開了手中的步槍,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跪在楊安右前側。
這時,楊安正在緊張向路邊小溝匍匐運動。突然,他感到右臉一片濕熱,內心頓生驚駭。他本能地向右偏轉腦袋,那濕熱一下子糊住了他的右眼眼角,一片血簾從右眼滑落。即使右眼滑落一片血簾,眼光仍然看到那個士兵脖頸間如水柱一般噴湧而出的鮮血。
原來,這個士兵的身體又是連中兩彈,抑或是疼痛讓他放開了雙手,脖頸動脈上的創口失去了雙手的壓製,鮮血頓時從創口噴射而出,“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楊安顧不及擦拭臉上的鮮血,睜著一隻眼睛,閉著一隻眼睛,慌亂之中爬到了路邊,臥倒在溝裏。掩蔽好身體,他才用袖子從眼角向外拭去鮮血,正準備張開嘴罵上一句“小鬼子”,唇舌間便感覺到一絲鹹腥,便張口把這鹹腥吐了出來。一想到這是戰友的鮮血,他本能地生出一種嘔吐的感覺。他擦拭幹淨臉上的血跡,努力地呼出鼻腔裏血腥的氣味。然而,越是想遠離這血腥,卻越是感覺血腥氣味更加濃烈。
這時,他聽到一種異常的聲音,在距離自己一兩步之外,那個被擊倒的戰友,麵如紙白,從跪倒到撲倒,脖頸間的鮮血還在噴射,鮮血迸射在地上“嗞嗞”作響,因為疼痛,他的臉上掛滿了豆大的汗珠,緊緊地皺著眉頭,時不時地翻著白眼,還在掙紮著蹬腿。因為要呼救和呻吟,嘴巴裏還發出“哼哼……哈哈”氣流的聲響。從那氣流的聲響裏,楊安仍然能夠從“哼哈”的氣流中聽到“救命!救命!”的聲音。
聽到戰友垂死地呼喊,楊安雙眼頓時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