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震驚
眨眼之間,薛參謀意識到剛才看到的是三個貫穿身體的彈孔。看到那胸口的醬紅色血瘸,他自然意識到麵前這個娃娃臉一定和況營長一樣是從閻羅殿裏爬出來的,不經意間氣勢已經弱了三分。
看到這三個觸目驚心的彈孔,薛參謀可以想像楊安身處槍林彈雨中的驚險。但是,麵對這兩個底層官兵,老到的薛參謀並不甘心認輸認錯,臉色一正,接著說道:“老子是淞滬警備司令部的參謀,老子這個61師的兄弟在吳淞可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
吳淞要塞雖然在幾年前被日軍炸了個稀爛,但是因為日本人心疼炸藥,仍然殘存了不少工事,被國軍在這一次戰事中再次利用。這個要塞的戰略地位極其重要,醫院裏的每一個傷兵都知道這個突出部曾經是中日雙方爭奪的焦點,戰事也是極其慘烈。
薛參謀故意介紹自己,顯然是想讓對方知道自己的身份,而說況營長的事跡,顯然想借此扳回剛才輸掉的氣勢。
“哼!這醫院裏的人,哪一個不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聽到對方是第61師的,周樹聲早已聽到第61師打了敗仗的消息,而且還是整個淞滬戰場第一個打敗仗的大部隊,早就撤退下去,連師長都給撤職調換。這時,周樹聲看到楊安的創口並沒有受到什麽影響,便沒有了與他們糾纏下去的想法。但是,聽到對方的話語,一臉不屑地看了二人一眼,轉眼看著楊安關切地問道:“沒事吧?”
“就這個小白臉還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看到周樹聲上尉軍銜,薛參謀知道這一定是個連長,看到對方不屑的眼光,似乎不想就此息事寧人,仍然絲毫不輸氣勢地反問。
聽到薛參謀輕蔑的反問,楊安頓時火氣上來,但看到對方中校軍銜,也知道拿他絲毫沒有辦法,強壓心中的怒火,但呼吸早已粗重,雙肩劇烈起伏。
“哼哼!第61師一上去就被小鬼子打垮了、打趴下了,師長都被撤職,還好意思說什麽!我這兄弟是第11師主力旅第33旅主力團突擊營尖刀連尖刀班出來的,在羅店哪一天不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我是第14師的,我們營進入羅店端掉小鬼子清水司令部就是他們尖刀班五個人帶著進去的!”周樹聲見這個參謀仍然不依不饒,還想死纏爛打,便絲毫沒有留下情麵,連那況營長的部隊的老底一起揭了起來。
8月23日,第11師首次收複羅店的捷報早已傳遍整個國軍,因為羅店的戰略位置實在是太重要了,事關整個淞滬戰局,不由得大家不想知道。而第11師、第98師、第67師、第14師等中央軍血戰羅店,早已在國軍、上海傳為美談,而第18軍的油印小冊子《羅店十日》,更是記錄了羅店戰場的慘烈與國軍的英勇,第11師33旅“四進羅店”更是在上海大街小巷和上海各個國軍部隊、各個傷兵醫院傳為佳話。周樹聲並沒有說出楊安怎麽打小鬼子,但他這話已經足夠震撼二人。
薛參謀畢竟老到,“哼”了一聲,顯然不相信眼前這個小白臉出自這個尖刀班,質疑地說道:“就他?”
周樹聲一臉正色地逼視二人說道:“怎麽?就我這兄弟,他是第33旅的射手,說他幹掉的小鬼子比你這個高參看到的小鬼子多,那一定是在吹牛。但是我告訴你,他們尖刀班5個人給我們營帶路穿插到羅店日軍背後,他一個人擊斃的小鬼子就不少於一個班!日軍在飛機艦炮下圍攻我們營,我9連負責斷後,那一場戰鬥下來,全營活著出來也就剛剛四成,我的9連隻有十幾個人活著,是他把我從水裏撈起來,帶著我從死人堆裏爬出來,從敵後穿過日軍封鎖線回到部隊。哼!他這段時間經曆的生死,你一個高級參謀怕一輩子都趕不上!”
在國軍陸軍序列中,有步兵和炮、工、輜、騎、通、特、裝甲等諸多特種兵科。按照訓練規範,每一科兵種的士兵都要學會使用步槍,但會使用步槍的、熟練使用步槍的都不能稱之為射手,隻有射擊技能純熟、善長近、中、遠三種距離複雜環境下精度射擊的士兵,才能稱之為射手。在國軍部隊裏,“射手”二字不是崗位、職位,也不是什麽獎勵,但“射手”二字是軍營裏強者的尊稱,是對一個優秀軍人的褒獎,當然也是一個優秀軍人的至高榮譽。
薛參謀的質疑,是對鮮血與生命的褻瀆,簡直就是侮辱,這侮辱激起了楊安滿腔的怒火,這怒火又激發了那早已掩藏在內心深處的殺氣,楊安惡狠狠地盯著薛參謀,恨不得用眼中的怒火焚燒眼前這個可恨的高級參謀。
聽到周樹聲的話語,尤其聽到“射手”二字,薛參謀、況營長震驚不已,他們知道這二字意味著什麽。但是薛參謀仍然不願相信這是真的,他避過了周樹聲犀利的眼光,便質疑地看向楊安,卻沒有想到楊安眼光散發的殺氣頃刻間通過瞳孔直逼他的靈魂深處。薛參謀不由地身形一顫,他從未感覺到如此濃烈的寒意,即便是在遭遇日軍軍機轟炸與掃射時候。當時,護衛的士兵們全部身首分離、血肉模糊,當時都沒有這種感覺,霎時有著如墜冰窖的感覺一般。
況營長看到楊安的眼光,頓時感覺到短暫的窒息,仿佛又置身那屍橫遍野的吳淞戰場。
這一刻,二人終於相信周樹聲所言不虛。
周樹聲察覺二人的失態,想到在日軍清水司令部最後的肉搏戰,不屑地說道:“對自己的傷兵兄弟都下這麽狠的手,有種的上戰場與小鬼子刺刀見紅!”
說罷,便扶著楊安緩緩地上樓。
看著二人緩緩地上樓,薛參謀、況營長二人羞愧不已。
進入病房,楊安在床上坐了下來。看到楊安坐到床上,周樹聲問道:“他們怎麽欺負你?”
“我在他們身後,無意之中聽到了他們的講話。”
“哦,是這麽一回事情。”
“周大哥,剛才他們說第九集團軍司令官張治中將軍跟南京的那位鬧翻了?”
看著一臉嚴肅的楊安,周樹聲一時沒有想好怎麽回答,微微一怔,旋即回答道:“別聽他們瞎說!”
“瞎說?那個薛參謀可是淞滬警備司令部的高級參謀,怎麽會瞎說?”
楊安並不知道淞滬警備司令部是什麽級別,更不知道薛參謀是什麽級別的高級參謀。因此,他煞有其事地問道。
“哦,其實這個傳聞我也知道。”
“什麽傳聞?難道他們說的是真的?”
“現在上海坊間有一種傳聞,據說是在日軍從川沙口登陸的那幾天,張司令官丟下部隊跑到後方的蘇州給南京打電話,應該是出現了不愉快的對話,據傳,張司令官最後臉色鐵青地把電話都給摔碎了。”
聽著周樹聲平靜地小聲說話,楊安滿臉驚愕:“啊——!還真有這樣的事情?”
“也許事實上並不是這樣的,最近聽人說,日本方麵的廣播電台也有類似的反動宣傳,說什麽張治中在上海作戰的建議不被南京采納,心裏有想法鬧情緒,再加上與第十五集團軍司令官陳誠不睦,因為這種種原因鬧意見,多次向南京請辭職。我分析,不管是上海坊間傳聞,還是日本廣播反動宣傳,這一定是日本人蓄意製造和傳播謠言,就是想在國軍內部製造混亂,破壞團結,動搖我抗戰將士的決心。”
聽到這話,楊安內心的震驚與不安,稍稍平複了一些。但是,這些傳聞猶如針紮一般,針雖然撥走了,但痛感的記憶卻留下了,內心已經播下了一粒狐疑的種子。
其實,張治中將軍到蘇州因集團軍司令部連夜轉移,忽視了與南京方向的聯絡與報告,在一定程度上講算是一個重大疏忽。雖然這種無意之失並沒有對上海的戰事有多大的實際影響,但是他離開前線一事並沒有得到南京方麵的諒解。張治中將軍到蘇州以及集團軍司令部轉移,中斷了向南京的戰報,因為不能適時得到第九集團軍上報的消息,加上上海城區戰事不利,蔣委員長理所當然生出了不滿。在蘇州不愉快的電話之後,張治中將軍心灰意冷,加上病體未愈,便心生退意,先後向第三戰區顧祝同副司令官和南京統帥部請辭,9月22日將落寞地離開這個念念不忘的戰場。這是後話。
但是,張治中將軍也沒有想到蘇州一次不愉快的電話,卻在軍中被人有意無意地傳播,竟然被日本間諜聽聞。這一事件更是被日本方麵大加利用,擴大製造了這一次謠言的傳播,旨在製造國軍高層混亂,動搖將士抗戰決心,也一樣在國軍高層掀起了軒然大波。
而作為這次謠言傳播的始作俑者,就有張一浦口中的日本特務喬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