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賊眼
幾天前,新民醫院。林小誠、趙劍眉、趙益清、林海四人從門口出來便攔了兩輛黃包車離開。
看到他們坐車離開,並且不是回家的方向,喬一山立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急忙放下擦鞋的錢,便準備攔車跟上去。
眼看著那兩輛黃包車就要消失在街角,卻沒有第三輛黃包車經過,喬一山有點著急起來。
喬一山看著街角消失的車影,無奈地跺了跺腳,正準備放棄跟蹤,卻又發現一輛黃包車向自己靠近。他一招手,黃包車便停了下來,上車後便讓那車消失的方向拚命地追趕,很快就追上了林小誠一行。
看到林小誠一行,喬一山才鬆了一口氣。
看到林小誠一行四人進了辣斐德路傷兵醫院,喬一山便付了車錢準備跟著進去看看。當他下車後,才發現擦鞋時因為急匆匆付錢收錢,那個擦鞋的竟然沒有把鞋帶係好,便彎腰係鞋帶。
喬一山係好鞋帶,剛剛走進醫院,便發現前麵有一男一女盯著二樓的林小誠、趙劍眉一行,還說要上去看一看。喬一山便小心地綴在後麵,看著二人上樓,轉身想著怎麽跟上去又不暴露,猶豫之間便看醫護室的大門敞開著,裏麵還沒有人,便閃身進了醫護室,從衣架上取下一件白大袿穿上,又從器械櫃裏取出一個白色的紗布口罩戴上,便上了二樓。
一直到張一浦、盧小青進入病房,他們都沒有察覺到身後有一個穿著白大袿的人。喬一山在病房門外聽著大家的談話,這才知道林氏診所的客人、那個叫做楊安的男孩曾經援助醫療,因為要躲避軍統張一浦的糾纏才投軍到羅店打過幾天仗,這個男孩的經曆引起了喬一山的關注。
直到趙劍眉提議大家離開醫院讓楊安好好靜養,喬一山才從病房門前經過,進入到另一病房,直到大家離開才下樓還了白大袿離開了醫院。
跟蹤林小誠一家,直到這天,喬一山才感覺有了真正的收獲。經過在病房門外的偷聽,喬一山感覺楊安或許才是他要跟蹤的目標,而他意外地發現張一浦、盧小青這一男一女是軍統特工,這當然又是意想不到的收獲。
離開傷兵醫院,喬一山內心在糾結一個念頭,那件事情會不會與這個楊安和軍統有幹係呢?久久地思索,卻又理不出半點頭緒,直感覺到頭痛得要命,便索性不再思考這個問題。
這一天,楊安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躺在病床上就已經被一雙賊眼給盯上了。
病房裏,楊安躺在床,想休息一下,但一閉上眼睛,卻又想起了薛參謀、況營長的談話,還有周樹聲聽到了傳聞。國軍高層齟齬的傳聞,猶如一粒種子播種在楊安的內心。這粒種子一落到他的心田,就開始催生發芽,注定會時不時地影響著他內心的平靜。
周樹聲看到楊安閉上了眼睛,便準備離開病房。剛剛準備起身,卻又看到楊安睜開了眼睛。周樹聲感覺到楊安有些心事,猜想一定與剛才的“偷聽”和傳聞有。周樹聲不希望這些中國軍隊高層的雜音影響這個單純的小兄弟,便止住了詢問的想法。他從床頭櫃裏取出了一個日軍軍官皮挎包,這是楊安的戰利品。他取出南部十四手槍,便一個人默默地擦拭。自從楊安入院以後,這擦槍的任務就給他包圓了。
楊安靜靜地看著周樹聲擦槍,心思卻始終想著剛才的念頭,他想把這些念頭拋之腦後,不再想它,但越是想拋棄,這個念頭卻總是揮之不去,總是如影隨形地出現在腦海裏。
看著周樹聲把槍擦好,又從彈夾裏卸出12發子彈,一粒一粒擦拭,又裝填進彈夾,最後又放進櫃子裏。這是,楊安還是按捺不住內心的疑問,終於還是打破了二人之間的沉默,問道:“周大哥!國軍高層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有很多傾軋的事情嗎?”
周樹聲雖然隻是一個基層軍官,但他畢竟與南京航空委員會的那位是族親,多少也受過那位族親的教誨。看著楊安眼中的疑問便說道:“看來這件事情打破了你內心的平靜,在你看來這件事情非同一般。”
楊安看著周樹聲的眼睛點了點頭,答道:“真的,我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並且還是那樣的高層。”
“其實,你不要想這些,也不要過於關心這些。如果說那些高層是棋手,那麽我們這樣的底層官兵甚至連一粒普通的棋子都算不上。那麽,這些齟齬與我們絲毫沒有幹係。”
“怎麽會呢?他們之間的事情,可是關係到一線將士的生死?”
“怎麽會!即便是他們政見不合,但是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希望打贏這場戰爭的。”
聽到這話,楊安感覺有些道理,點了點頭表示讚同,但是仍然心存疑惑。
“因為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回到你剛才問的問題,打贏這場戰爭,是他們共同的利益。有了利益,自然也會有親疏遠近。利益總是有限的,自然會有分配與爭奪,隻有結夥爭奪才能增加力量,這就有了利益依附,利益依附與結夥就形成了利益集團,自然會有明爭暗鬥,也就有了所謂的高層傾軋。至於是什麽利益,怎麽明爭暗鬥,你現在還小,自然不會懂的,當然也沒有必要弄明白這些。”
楊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思忖著,當時在漢口胡叔叔他們講過幫派,不知道高層利益集團是不是也和這幫派一般。楊安想詢問周樹聲,但一想到他剛才的提醒,便止住了這種想法。
從這天開始,楊安每天都會下床活動幾次。在紫蘇或者是周樹聲的陪伴下,每天楊安都要在小院裏散步,開始力量訓練恢複。看到楊安傷勢的愈合情況和精神狀態,杜醫生也同意楊安每天擴大活動的範圍。幾天後,腿腳上的力量開始慢慢的恢複起來。
楊安每天的活動,都難以逃脫一又眼睛的監視。
隨著下樓活動的次數增多,楊安聽到了一些這樣那樣的傳聞,有關於戰事的,也有關於國軍將領的,不管是哪種傳聞,幾乎沒有令人愉悅的消息。
9月22日,第九集團軍司令官張治中終於接到了正式命令,最高統帥部將他調到大本營任管理部部長。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傷兵醫院,聽到這個消息,楊安內心震撼不已。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日本方麵的消息竟然是如此靈通,對高層的動向竟然掌握這麽清楚。
因為“偷聽”一事,薛參謀、況營長得知了楊安的經曆,自然也接納了楊安這個從閻王殿裏爬出來的小兄弟。張治中離任的消息就是薛參謀告訴楊安的,聽到薛參謀的分析,楊安感覺到全國抗日熱情高漲背後的高層暗流。
張治中的離任,有人說是因為與南京的那位意見不合,也有說是因為受第十五集團軍司令官陳誠的排擠。不管是哪種原因,楊安都不希望這是真的,但是不管楊安是什麽心態,傳聞與事實都會存在。比如,張治中第九集團軍中的第87師師長王敬久與第88師師長孫元良本是黃埔一期的同學,但兩個人相處並不融洽,甚至還有些針尖對麥芒,為爭戰鬥分界線,多次當麵在張治中麵前爭來爭去,對此,張治中也是頭痛得絲毫沒有辦法,隻好把宋希濂第36師放到了兩個師的中間,借此來調和兩人的衝突。而這個孫元良據說是“一二八”淞滬會戰的英雄,為了躲避日軍轟炸,專門把師指揮所移到蘇州河邊的四行倉庫,因為倉庫非常堅固,完全不懼轟炸,而與英租界一河之隔,也讓日軍的轟炸投鼠忌器。而第87師師長王敬久,曾經異想天開,有一段時間竟然把師部電話與租界電話接通,本人則住進了蘇州河南邊的英租界,遙控指揮前線戰鬥。不僅這些,還有前線高級將官倒賣物資的傳聞。
想到這段時間的聽聞,楊安的內心非常複雜。他沒有想到,像孫元良、王敬久這樣報紙上宣傳的英雄一樣畏懼犧牲,他們不僅沒有宣傳中的靠前指揮,更沒有如黃梅興少將、蔡炳炎少將、葉佩高少將他們那樣深入一線、衝鋒陷陣。
讓楊安感覺慶幸的是,傷兵醫院的抗戰熱情依然高漲,即使傷兵們都聽到這些不願聽到的傳聞,但每一個傷兵都期盼著早日傷愈,早日重返戰場報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