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另一個二白
唐家父母特意請顧小魚來家裡作客，誰也別想輕易溜走。飯後唐媽媽親自切水果，剩下四人整好湊一桌。桌布一鋪，麻桌開場。
麻將這項娛樂活動風靡全國。雖各地區打法不一，但總體而言又不盡相同。其中，蓉城麻將算得上是一味特例，跳脫了傳統方向的搭配，講求颳風下雨對對胡。
蓉城人愛打麻將，飯後空閑往往都得「經濟半小時」。唐爸爸話題一起，三個小輩自然入座。
喵哥不是蓉城本地人，對這蓉城麻將「血戰到底」的規矩一知半解，靈巧不夠，變通不足，技術極其糟糕。
而顧小魚和唐小炮兩人卻是打小在麻將桌前長大，隔三差五就得圍觀兩家父母的戰局，耳濡目染下來，兩人記牌算牌各有一套心得，玩得那叫一個得心應手。
桌上三個會算牌的大神對喵哥一個愣頭青，結果可想而知。
但喵哥還算沉得住氣，錢包空了一半也沒變臉色，只是在唐小炮的提醒下，出牌之前的考慮時間漸漸延長。
在外頭打牌，讓麻將桌上等久了是要惹人惱火的，可這都是自己人，雖說有輸贏，但打的到底是娛樂牌，喵哥考慮得久，桌上一個人都不催，反倒是未來老丈人饒有興趣地點撥他記牌算牌的方法。
兩人就這麼一言一句地溝通著，唐小炮看著苗子不錯，笑眯眯地望著他兩看，幫著指導喵哥。
這一家三個交流得好，顧小魚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打岔子。轉身接過唐媽媽遞來的小果盤，一邊吃水果，一邊偏著腦袋瞄客廳里的電視，有一茬沒一茬地跟唐媽媽搭話。
像她這般年紀的年輕人注意力一向投諸於網路而非電視。即便偶爾看電視，也更趨向於cctv和幾個綜藝節目做的不錯的衛視台。
蓉城衛視在諸多衛視台中知名度不高，顧小魚極少關注。但對於唐爸爸唐媽媽這年紀的而言，對綜藝節目興趣不大，倒是對身邊事關心良多。
唐媽媽正在看蓉城新聞節目。一口流利的蓉城話從電視里傳出，顧小魚莫名有點好笑，多往節目上瞄了瞄。
新聞里正報告著今早發生在南三環的一起□□殺人案。現場記者抑揚頓挫地介紹著案發現場的悲慘情況，攝像鏡頭一轉而過，一干冬季制服齊齊出鏡，整齊劃一，好不威風。
其中僅一人與眾不同。
顧小魚一眼就瞄到屹立在其中的一頂鋼盔。一愣，尚未看清，鏡頭卻飛轉到刑警大隊負責任人身上。
「你幹嘛呢小魚，出牌。」唐小炮攘了她一下。
顧小魚回神，先前算好的牌路早忘得一乾二淨，胡亂打了一張二萬出去，放炮，唐小炮的「極品」。
關心則亂，關心則亂！顧小魚蹙了蹙眉，試圖平靜心緒，卻發現心思已經抑制不住地往電視里跑。摸到手的胡牌「八萬」被她丟了出去，好傢夥，放炮下家唐爸爸，又是一個「極品」。
喵哥轉手摸了張三條走，第一次自摸胡牌，「極品」。
顧小魚：「……」
牌桌上來得快，去得也快。一把牌連著給出三個「極品」，顧小魚先前的戰果已經所剩無幾。
倒不是錢的問題，但這牌她卻是著實沒心思再打下去了，顧小魚索性推開椅子站起來，回頭笑道：「乾媽，你幫我打幾把。我去上個廁所。」
唐媽媽壓根沒懷疑，拿紙巾擦了擦手，接過位子坐下。顧小魚去廁所洗了個手，趕緊蹲到電視跟前，守著鏡頭看。越看那背影越覺得像，鬼使神差地發了條簡訊過去：「二白你在幹什麼呀？」
電視屏幕里，蓉城刑警大隊的負責人依然滔滔不絕。
他身後不遠處，那頂鋼盔從褲兜里掏出手機，低頭看了屏幕一眼，跟前面人交代幾句，毅然轉身，從刑警堆里走了出來。
他肅著的一張俊臉在轉身撥通電話的一刻松和，唇角自然揚了些弧度，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深邃沉穩，這一剎那間卻又含著些不可言喻的溫柔，帥得一塌糊塗。
顧小魚的手機鈴聲第一時間響起。
來電人，江喻白。
***
唐家人在隔壁飯廳搓麻將，機器的噪音混著吵鬧的人聲自成一派樂趣。沒人留意顧小魚守著電視做什麼，顧小魚放心大膽地接了電話。
「怎麼了媳婦兒？」江喻白開口就問。
喧囂從聽筒那邊傳來，他沉穩的低音像是一泉清流，將一室繁蕪沉澱，天地間徒留他一人而已。
明明隔著很遠，這一刻偏偏似他在耳邊。顧小魚輕易紅了臉，愣了半宿沒答話，驀然有些尷尬。
一時衝動發了條簡訊，想知道屏幕里那人是不是他，但知道是他以後，顧小魚卻又恍然醒悟沒法深入地詢問他的工作，更不該在他工作的時候打擾他。
沉默半宿，顧小魚輕聲低喃：「……沒什麼，就是想你了。」
電視屏幕里一身神威的江特警眉頭微皺了片刻，卻在她話出口的一瞬間，神色一頓，眼裡柔成一片，唇角的笑意越發明顯。
「我也想你，媳婦兒，」電話里他沉聲道，舒了口氣，微微有些無奈，「臨時有個案子，上面讓我接手。沒什麼危險，別擔心。弄完就去找你，我很快。」
電視屏幕里，刑警大隊的負責人仍在訴說著這起□□殺人案的細節，規勸著廣大女性市民切忌深夜獨行。此時此刻，特警隊的江喻白出現在他身後，那起「讓他接手」的案子是什麼，不言而喻。
「恩，我等你，」顧小魚點頭，看著鏡頭裡帥氣的江隊長，眸色赧然，「二白加油。」
「好，」他抿唇失笑。
氣息剛起，前頭人急匆匆喊了聲「江隊」，江喻白應聲回頭，看清是剛才那刑警隊的負責人，鼻間悶悶的應出一聲「恩」，不怒自威，與打電話時的那個好欺負的蠢萌二白判若兩人。
通過電視屏幕，這一幕一如身臨其境。
顧小魚忍俊不禁，搶在他之前開口：「忙去吧二白，我不打擾你了。你好好工作，晚上我幫你做日常。」
「恩，早點回家，「江喻白沒急著掛電話，接著道，放緩了語調，沉穩的嗓音自然流露著不可言喻的溫柔，但到底是有些嚴肅正經的，「回得晚就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別一個人亂跑。」
「你不是忙嘛……」顧小魚順口嗔了一句。
鏡頭裡他眉心緊皺，無奈卻是無可奈何，緩舒了口氣，柔聲承諾道：「再忙都接。聽話媳婦兒，晚了不安全，打電話給我。」
他話都說到這份兒上，顧小魚也不好意思再逗他了，趕緊撒了個嬌：「好，走夜路就找你保護我。」
「恩，我保護你。」江隊長笑著應下。
前面的小刑警又催了幾聲，江喻白斂了笑意：「那我掛電話了媳婦兒。」
「好，二白么么噠，加油。」
「恩，乖。」
鏡頭一轉，現場主持人的臉又出現在屏幕中。刑警隊負責人的身影漸漸遠去，融進一片整齊劃一的隊服里，消失不見。徒留一頂鋼盔傲岸其中，神色肅穆，眉目冷然，不怒自威，叫人望而生畏。
越看那挺拔的背影，心頭越是失控。顧小魚拿起手機，「咔嚓」一聲，將畫面定格。把它傳給大學好友顧輕輕，不出十分鐘，一張高清電腦屏保圖應照而生。
唐小炮起來上了個廁所，經過客廳，一眼瞥見顧小魚窩在沙發里看著手機傻笑。
「笑什麼呢寶寶，傻了都！」唐小炮攘了她一下。顧小魚回神，頂著一張泛紅的臉，滿眼蜜意，怎麼瞧都像是春心萌動。
「沒什麼，看我家二白呢，」顧小魚笑盈盈道，把手機拿給她看。
屏幕里畫著的高大威武的警官不是江喻白是誰？顧輕輕畫功了得，十分鐘一張圖，筆筆傳神。
唐小炮一看就知道這是顧小魚大學好友的手筆，皺了眉，目光在手機和顧小魚臉上晃悠了好幾圈，悠然開口，明知故問道，「這誰？」
顧小魚被問得哭笑不得，嗔她一眼，鄭重其事道：「我男朋友，江喻白。我剛才在電視里看到他了。」
說起這個，顧小魚頓時正襟危坐，瞄了眼飯廳里尚且交流著麻將技術心得的三人，挽起唐小炮胳膊，小聲叮囑道：「二白是真忙，你別亂說話，讓我爸媽聽岔了話怎麼辦！」
網戀這事尚且不太好開口，要是還被她爸媽誤以為江喻白弔兒郎當滿不在意，那可就真玩大了。
唐小炮卻是不以為意，一眼狠狠地瞪回去，道：「傻，我是在幫你。這個好歹是你自己喜歡上的，我有那麼坑，把你推去相親？」
「什麼相親？」
「誰知道是哪些個八婆整日瞎比比，說你不務正業，早日嫁出去就好了，」唐小炮白了她一眼，「我可跟你說，給你說媒的都說到我媽這裡了。還不趕緊給我媽放個口風，你想去相親？」
顧小魚：「……」
她當然不想。但也斷然沒想到唐小炮看似無意的一句話竟然還牽扯了這麼一茬，一時間有點愣住，跟著心頭一暖，抬手抱了抱她。
唐小炮想噴人的話就這麼生生給憋了回去，嘆了口氣，拍拍她的頭，到底拿這個閨蜜沒辦法：「成了你也別擔心了，放了口風出去有男朋友我媽總不能去拆你兩，不過保險起見還是建議你晚上不要留下來，晚上我媽肯定要找你談情感，別說露餡了。」
顧小魚點頭，看了一眼滿臉堆笑的喵哥，道：「正有此意。」
***
有小炮和喵哥打掩護，晚飯一吃，三人順利出了門。
晚上九點多鐘，城裡交通壓力漸漸鬆緩。一路上算不得堵，但走走停停下來，直到十點半顧小魚方才到家。
按照慣例，唐小炮和喵哥把她送到了家門口，進門嘻嘻哈哈打鬧了一陣方才折返。顧小魚收拾完家裡，掏出手機給江喻白髮簡訊，卻發現江喻白的簡訊早就來了，問她準備什麼時候回家，他來接。
人雖然不能時時見到，但他的心情卻是時刻表達到位的。顧小魚臉上一紅，抿著唇回他消息：「我已經到家了。二白你在幹什麼？」
「還在加班，」江喻白回，問她，「門反鎖了沒有。」
「……」
顧小魚從沒有這個習慣，被他驀然一問，想起那把不聽江警官的話所以遺失難尋的吉他，趕緊起身去把防盜門反鎖了。順手也將陽台上的幾扇窗戶鎖上——那頭連著一個小平台，上次顧小魚忘記帶鑰匙，還是從這邊摸進來的。
「啪」的一聲，最後一道鎖鎖上，顧小魚鬆了口氣，回他消息：「報告江隊，小魚完成任務！」
晚上十一點，地鐵停運，蓉城一日繁華緩緩落下帷幕。
蓉城刑警大隊的會議室里一派燈火通明，投影儀不眠不休整整工作了八個小時，一隊精英人馬苦苦埋頭於案宗，忙得焦頭爛額。
時隔一年，終於等到前大隊長江喻白重新帶隊的機會。雖然案情複雜，牽扯眾多，但一隊人的心裡到底是興奮遠大於沉重。沒有一個人不是熱情高漲，就連半夜打給家裡的彙報電話都講得意氣風發。
八點小組會議開完，九點之後會議室里再沒有鈴聲響起。十一點震動聲突起，眾人驀一抬頭，便見彙報席上江隊長眸色一沉，迅速拾起了手機，整裝待發。
——這麼晚難道還有新案子？下頭一片面面相覷。一見江隊整裝待發的樣子，手上的案宗放下不少，莫來由地跟著整理起儀容，等著江隊開口，迅速出警。
震動聲又起，所有人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卻見江喻白眉頭一松，望著手機啞然失笑。手指靈活地發了條簡訊出去，眼裡柔情轉瞬即逝，手機收進包里的一刻，他眸色一沉，面容肅起，不怒自威。
轉調去特警大隊之前他們曾共事了整整五年，這是什麼情況？卻沒一個人說得清楚。
刑警隊面面相覷，摸不準這是什麼套路，究竟該出警還是不該。猶豫片刻，前副隊林深終於頂不住眾人的眼神攻勢，開口問道：「……老大，不是案子啊？」
江喻白翻了一頁卷宗，沉聲開口，不答反問：「什麼案子？」
「……不是有簡訊來了嗎。」林深道。江喻白的手機幾乎不會因為私事響起，這早是隊里公認的秘密。
誰料江喻白頭也不抬，繼續翻閱手上卷宗，淡然道：「工作去。」
林深抓抓頭髮，不再追問。畢竟調離崗位一年有餘，江喻白雖然還是江喻白，卻像是不會有兩條同樣的河流一樣，江喻白絕不再是以前的那個江喻白。
況且這次回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們江隊長跟以前不一樣了。
當初一意孤行要轉調特警大隊的江喻白這次居然欣然接下了刑警隊的案子即是最好的證明。時光荏苒，兩年前那件事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記似乎正在消散，不論怎樣都這都是個好現象，似乎江隊的回歸指日可待。
想著神勇的江隊長還會回來，一屋人面面相覷，眸里的光紛紛點亮。
像是會意他們猜想似得，埋頭翻著卷宗的江喻白忽然低聲喃了一句：「加油。」
換了以前的江隊長，絕然不會說這詞，這詞聽起來直叫人陌生得緊。可細細一想，這詞卻又總像在暗示和激勵他們什麼似得，叫人那顆隱隱歡騰的心雀躍難耐。
林深看了看在座的同事，每個人眼裡都流露著相同的悸動。互相扯出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拾起桌上的卷宗，聽從老大的差遣，追隨老大的腳步，繼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