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且說呂布毫無防備地吃了個「樂不思蜀」,當場就聲也不吭地俯下.身來,不由分說地將俯卧在床上動彈不得的燕清往裡挪了挪,又順勢往塌上合衣一躺,恰好緊挨著燕清身側。


  不等被這堪稱立竿見影的效果小小驚到的燕清反應過來,他已舒舒服服地將雙眼一閉,一手規矩地搭在胸前,另一手垂落床沿,實在擱不下的長腿就斜斜地往燕清那側一放,呼吸眨眼間就變得綿長和緩起來,竟是酣然入睡了。


  燕清:「……」


  這一串列動被他執行起來當真是一氣呵成,沉入睡夢的速度更是見鬼的快,跟上回抵足而眠時要折騰小半宿才睡著的情況比起來,無疑是不正常的,那就是「樂不思蜀」這張牌在發揮作用了。


  這麼說來,這張牌用在人身上的效果,就是讓他立即尋個地方睡覺?

  單從呂布的表現來看,的確是這樣沒錯,燕清卻隱約覺得有些不妥。


  為了驗證這牌的效果,他耐心十足地盯著呂布睡得正熟的大臉,結果這一等,就是整整一炷香的時間。


  待香燃盡,呂布果然準時醒轉,一個機警地鯉魚打挺,翻坐在床上,張嘴打了個哈欠,又撓了撓頭。


  對自己稀里糊塗地就犯起了困、厚顏無恥地霸佔了重傷病號大半張床,舒舒服服地睡了趟午覺的詭異經歷,他竟心大到沒感到半分不妥,只當是心血來潮,連問都不帶問半句的,而是心滿意足地拍拍屁股,瀟洒走了。


  燕清啼笑皆非地目送他離去,在證明這並非廢牌,而是有著奇效后,他心情也好多了,倒沒打算跟他計較被佔了大半張床的事。


  只是他雖有心再找別人試試這牌的功效,新刷出來的卻不是「樂不思蜀」,而是張再普通不過的「閃」。偏偏他這時也無法起床來找機會用掉這幾張舊的,再等新的隨機過來,只有先按捺住期待與激動,等受損的皮肉重新長合。


  因心裡存了期盼,這日子就越顯得漫長難熬起來,等燕清在眾人的悉心照料下真正傷愈,恢復了久違的行動自如,既找到機會在賈詡和張遼、高順幾人身上驗證一番「樂不思蜀」的效果,也終於可作為親善使者踏上前往曹營的路途時,竟已是秋初。


  也是這次之後,燕清確定了呂布就是一朵當之無愧的奇葩。


  同是中了「樂不思蜀」的狀態,被坑的諸位親友的反應竟然各異:首先徐庶是一臉嚴肅地丟下手頭的公文直奔書房,情不自禁地在裡頭泡了一炷香的功夫才醒悟過來,自己也是一頭霧水,忙向看得目瞪口呆的其他同僚致歉;高順則是悶頭出門,臉色陰沉地拎著大刀進了兵營,把不明情況的魏續揪出來,酣暢淋漓地一頓暴揍,直打得他哭爹喊娘;張遼是臉紅紅地挪到燕清身邊的位置,卻古古怪怪地什麼也不做。


  賈詡的反應則算得上最讓燕清意外的了——任誰都沒想到,極注重養生、姿容儀態的軍師賈文和,在光天化日之下,竟做得出堂而皇之地推開公務,走進內廳躺上臨時休憩用的軟塌,又喚來四五個美貌婢女,舒舒服服地享受起了美人的按摩的狂事來。


  就算在事後面對眾人曖昧的笑容時一再矢口否認,將這一刻的失常怪罪到忽被鬼迷了心竅的頭上,賈詡這回依然暴露了他的道貌岸然,假正經的齷齪本質。


  但食色性也,漢武帝尚能理直氣壯地說出「可三日不食,不可一日無婦人」,都是有正常需求的大老爺們,燕清吃驚歸吃驚,還是很能理解,就算是再愛端著架子裝逼的男人,內心深處偶爾還是想去一趟大保健的。


  唯有呂布的舉動最叫燕清感到百思不得其解:先大喇喇地躺他床上不說,還喪心病狂地搶了傷患的被子自顧自地睡大覺,睡完就若無其事地走人。


  燕清最後得出結論,關於「樂不思蜀」這張牌,持續時間是顯而易見地是一炷香,效果則大約能讓對方不由自主地去做當時最渴望做的事情……


  然而再一想到張遼和呂布,燕清又不甚肯定這個猜測了。


  或許張遼的情況,是剛好趕上了四分之一的失效概率?

  不過燕清也無暇太糾結這些小事,等傷情穩定,不再有感染之虞了,就火速將心神投入到繁多事務中。


  萬幸,這些傾盡心血的付出,所換來的回報也同樣豐厚。


  呂布率兵到來前於各路諸侯的爭奪戰被打成篩子,蕭條不堪的豫州也在燕清與賈詡為首的一批文官的用心治理下,宛若脫胎換骨,煥發出勃勃生機。


  而給它帶來最顯著變化的根本原因,自然是燕清堅持大規模施行的屯田法,它已發展得有模有樣。


  賈詡起初還反對過這提議,依他所見,先安撫當地世家豪強,廣納賢才方是重中之重,畢竟呂布軍中現糧草富餘,兵強馬壯,又暫無強敵敢侵,並無充實糧食產量的緊迫性。


  可燕清卻在這問題上,表現出了絕對的權威與不遜於呂布的固執。若他不知未來的大局走勢,也多半會認同賈詡的看法,可在明知袁術將於不久的將來敗走汝南、旱災蝗災亦會接踵而來的時候,燕清深知「寓兵於農」的重要性,當然將積蓄更強大的兵糧續航能力,和建立避免社會矛盾的保障視作必解的燃眉之急。


  他並沒有偷懶地將史上的曹操於四年後開始在許縣一帶啟用的屯田法全盤照搬過來,畢竟歷史已經見證了那存在著極大的弊端,對軍民欠缺保護,制度的施行也缺少有效監督,剝削量亦是日益嚴重,還易被豪閥覬覦干涉,後期已是名存實亡。


  倒不是說曹操手下的謀士就無能了,而是時間太過倉促,在短期內做到安置流民、利用荒蕪土地、恢復糧草生產力量,能有那樣的規模和成效實屬不易。


  呂布軍則有更充裕的時間籌備,燕清認為,就完全有條件去做得稍微完美一點。因此,雖同樣分為軍屯和民屯,在軍屯上,更多是模仿了明朝洪武年代的做法,再按照豫州當地和呂布軍內的具體情況做了些微調整。


  燕清不指望最後的成效能達到朱元璋曾誇口的那般「吾京師養兵百萬,要令不費百姓一粒米」,可至少要能在自給自足的前提下還有盈餘,如此既可以作為抗災扶民用的儲備糧,又能當做糧餉提供給隨時要開拔征戰的軍隊。


  為鼓勵民眾開墾耕犁,捲走董卓大部分遺產的呂布軍中又正是最財大氣粗的時機,燕清不可謂不大手筆,不但免費按戶口發放耕牛、農具和種子,初期亦不設稅賦,狠狠地敗了一筆家。


  並不是沒有阻力,可有了漸漸回過味來的賈詡不吝給予的鼎力支持,又有呂布自始至終就不顧旁的幕僚反對、堅持把屯田的所有事宜交由他一人做主,有這兩座大山替他遮風擋雨,那些個阻撓的就變得微乎其微了,容得燕清全力施為。


  眼見著越臨近秋收時分,許縣一帶就越露出欣欣向榮之態,燕清再沒了起初的忐忑,而是頗有自信,這屯田法稱不上是適合作為千秋萬代的良策,可將現有的良好秩序保持個數十年,也絕對綽綽有餘。


  與此同時,被燕清領著一幫從郿塢逮來能工巧匠所改良的造紙術和印刷術,也具有了一定規模,不但大幅度提高了著墨性,還極大地降低了造紙成本。


  等紙張技術漸漸趨於成熟,燕清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毫不猶豫地將從董卓書房搜刮來的珍藏古籍,經史子集統統貢獻出來,皆通過活字印刷術來印成薄而精緻的書冊,再來才是將這些物美價廉的紙張開放了對外售,

  緊接著,在徐庶的大力幫助下,史上第一座向所有階層的文人無償開放的圖書館已崛地而起一月有餘,有模有樣,不光是豫州當地的讀書人蜂擁而來,在得知真有此美事後,就連鄰州也有絡繹不絕的慕名者拖家帶口而至。


  只要待上一會兒,莫提紙香墨臭之美,還會意識到此處之市井繁榮,糧食充裕,軍紀嚴明,稅賦極輕,無一處不吸引人,哪裡還捨得離開。


  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張嘴吃了燕清無聲賣出的安利。


  等忙得昏天黑地、焦頭爛額的這段時間過去,燕清的身體也好得不能再好了,連那些收了呂布賄賂的庸醫見著他生龍活虎、忙上忙下、不知疲倦的模樣,也沒法昧著良心說這堂堂美丈夫的傷體未愈。


  於是即使呂豫州再不情不願,也沒法當眾食言,只能履行承諾,親自帶著大軍浩浩湯湯地送他家軍師祭酒離開豫州境內,往曹孟德勢所在的地方去。


  對自并州刺史丁原身隕那會兒,就開始跟著呂布四處闖蕩,征戰沙場的這些老兵悍將,在渝州的這段日子平靜和淡,卻叫他們無聊得快長毛了。


  正因如此,能得到護著深得呂布愛重、軍中名望極高的軍師祭酒出趟遠門的殊榮,張遼一躍成了呂布身前僅次於高順的大紅人,遭來無數艷羨目光。


  其實當他剛得到這樁差事時,還未有人意識到這點,到現在他們終於幡然醒悟,恨得捶胸頓足,失悔了欲爭,張遼是傻了才會給半點機會。


  燕清心不在焉地回眼一望,恰恰見他騎著高頭大馬一個勁兒傻樂,不禁莞爾,難掩調侃之意地提醒道:「還不將這笑收一收?若叫底下將士見著文遠如此情態,怕要有損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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