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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郭嘉語氣輕佻戲謔,燕清也不惱,自信滿滿道:「奉孝大可放心,拭目以待即可。」


  雖然曹操厲害,但沒了程昱荀彧陳宮的輔佐,身邊謀士里就剩一個病怏怏的戲志才特別出挑的他,實力已是大打折扣,哪怕天縱奇才,也終究人力有窮時,不可能算無遺策至此,高明到能瞧出周瑜實乃他們布下的一招暗棋。


  畢竟要布下乍看兇險、實則對曹操極為有利的局面,營造出能讓他以請公孫瓚共仗大義之名、順理成章地自一直頗有戒備的袁紹眼皮底下跑青州去的大好機會,戲志才怕已竭盡全力了。


  要是在以逸待勞,敵明我暗,應是佔盡先機的情況下,現為青州從事的周瑜,與暗置於豫州靜待時機的孫策聯手,還能出甚麼岔子,他也認了。


  郭嘉微眯著眼,盯著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無辜地看向他的燕清半晌,才看似意興闌珊地往後一仰,懶洋洋地坐了回去:「嘁。」


  燕清啼笑皆非道:「瞧奉孝這模樣,怎好似很是失望?」


  雖然你是舉世無雙郭奉孝,他也是文武雙全周公瑾呀。


  「怎會?重光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才是。」


  郭嘉毫無誠意地扯了扯嘴角,向他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來。


  燕清忍不住不輕不重地一腳踹在他腿側臀沿的位置,又微訝地「咦」了一聲,不懷好意地笑道:「總算多了點肉了。」


  以前的郭嘉美其名曰狂士,尤其在五石散的影響下,渾身燥熱,只能著寬鬆舊衣,赤足而行,看著倒是風流不羈,其實身子骨不知弱成了什麼模樣,想找出一斤五花肉,怕都無從下刀。


  如今倒有點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味道了。


  郭嘉一臉嫌棄地睨了一眼來,見燕清一副若有所思、彷彿下一刻就想衝上來把他衣服扒光一看究竟的架勢,頓時警惕起來,警告道:「君子動口不動手。」


  燕清故作傷心:「這沒外人在場,奉孝便翻臉不認人,只冷淡相待了。只是奉孝切莫忘了,清好歹佔了牙兒師父的名分,正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聽他喋喋不休,還越說越誇張,郭嘉不屑地哼了一聲,毫不客氣地拆穿道:「虧你記得自個兒是牙兒師父?可憐他日夜翹首以盼,也沒盼來你這光顧著與主公蜜裡調油的不稱職的師父!」


  燕清的確已經很久沒見過郭小豆丁了,也知道小孩這種神奇生物隔一段時間不見,無論性情還是模樣都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截然兩人。


  但他記性一向好得出奇,經郭嘉一諷刺,立即就憶起那圓嘟嘟的臉,跟父親那雙邪氣十足的狐狸眼完全不同的、晶亮有神的大眼睛,常常含著大泡眼淚,一副可憐兮兮又可愛得要命的模樣。


  當初他被郭嘉以避嫌之名拒之門外,不肯留他住宿時,郭奕就拽著他的袍角不肯鬆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燕清不費吹灰之力地就想象出了一個小寶寶對他望穿秋水,活靈活現的畫面,心裡抑制不住地一陣心虛內疚。


  郭嘉卻不等他開口,就哼笑一聲,直接高抬貴手了:「罷了,反正距牙兒開蒙還早,近來事務又多,你顧不上探望他,也不全怪得你。」


  燕清由衷地鬆了口氣,只是轉念一想,又開始犯愁了:自己這比半吊子還半吊子的人,想要不教壞郭奕,恐怕還得提前一些時日給自己充充電。


  為人師表,總不能真教郭奕自己拿手的那套坑蒙拐騙,或是分享跟上司搞基的心得吧。


  郭嘉慧眼如炬,似窺破了他藏起那點底氣不足,不免有些狐疑,只委婉道:「嘉妻子早逝,就得牙兒一子,望重光多費些心思了。」


  燕清神色一凜:「那是自然。」


  不說兩人這份掏心掏肺,以性命相托的交情,牙兒又如此乖巧討喜,他既應承了,就斷無可能做出誤人子弟的卑劣事來。


  恰在這時,滿頭大汗的呂布雄赳赳地掀簾而入,一下就將兩人的注意力給拉過去了。


  「主公。」


  燕清與郭嘉好歹起身,先行了一禮后,才再坐得閑散舒服。


  「先生們不必多禮。」呂布隨意地點了點頭,毫不猶豫地蹭到燕清身邊的位置坐下,裝模作樣地撈起那份剛被燕清放下不久的公文,掃了幾眼:「哈,孔融老兒怎說死就死了?」


  「孔融是漢室忠臣,又是孔子第十九代孫,家學淵源,少有異才,亦有雅名。」燕清無奈道:「畢竟曾為同僚,主公平日里當眾稱袁紹小兒就罷了,這是敵非友,可蔑稱孔融作老兒,就全無必要了。倘若叫外人聽見了,或要誹您氣度狹隘,不尊名士。」


  史上的呂布就因口頭上的不講究,平白惹了不少無妄之災來,燕清對此尤其敏感,自要防微杜漸。


  「然也。」呂布一臉虛心受教,誠懇道:「布記著了。可要去個書信,以示弔唁?」


  「如此甚好。」見他舉一反三,燕清不由得莞爾一笑,接著問道:「主公一早便不見人影,是去哪兒忙了?」


  呂布語氣平常道:「赤兔約是得施仙術,現頗有幾分神通,布去騎練了一會兒,略有所得。」


  燕清笑意不減,頷首贊道:「主公果真勤勉。」


  現呂布與袁紹對峙,中間隔了天險黃河,就成了誰先沉不住氣、越河而去,誰就會吃虧的僵持局面。


  黃河上渡口頗多,若要分兵去守,一來困難,二來所耗極大,是以雙方都未考慮過要攔著對方不讓過河的主意。重點還是去到河那頭后,該如何作為。


  想要速攻下對方主軍據守的營寨,除非有不可抗力的因素作祟,或是對方內部人員叛變,就根本不是純粹人數和武力壓制能克服的了。別說袁紹曹操這回帶來的也皆是精銳,人數又很是相當,即使要以幾千人之力,拖住數萬人,傳出去也不是甚麼稀奇事。


  既然不是一夕之功,就得就地紮營,進行長久作戰。可這樣一來,被拉長的補給線就相當致命了——屆時營寨中人可以退為進,一邊防守不出,一邊派出小股人馬劫掠糧道,憑多是負責運輸的民夫,又能如何抵抗?

  哪怕是家底雄厚如呂布,也不敢妄干這蠢事。


  否則憑呂布驍勇,只消衝過去狂殺一氣,定能叫他們躲入寨中不敢交鋒。


  呂布倒不需著急,哪怕一時間陷入僵持,動用的兵員又要多上許多,可積攢的那些糧草完全應付得住消耗,只消慢候自揚州豫州所調動的兵馬趕來,再分兵護住糧道后,再考慮發動強攻一事,也不會為時過晚。


  袁紹才更需要擔心:被戰事耽誤了春耕,再僵持上數月,去年一年攢下的家底就得被徹底掏空,無論今秋那場使白骨露於野的蝗害旱災來不來,冀州的冬季都得餓死不少人了。


  如此顯而易見的事情,袁紹就算疏漏了,他底下那幫謀士也不可能集體瞎眼看不到。平日里再勾心鬥角,也是拴在一條繩子上的蚱蜢,不可能刻意不提醒的。


  如此看來,要麼是有什麼他們沒發現的凌厲后招等著,要麼就是袁紹那根深蒂固的拖延症又發作了。


  燕清說與郭嘉聽后,後者聳了聳肩,表示兩者皆有可能,需再觀察些時日,才好見分曉。


  在保密措施不那麼嚴密的時代,越是規模宏大的計劃,實施起來還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就越是困難。


  燕清對情報工作非常看重,要是袁紹那頭真有什麼大動作,肯定躲不過他派出去搜羅信息的細作。


  既然是連智高似郭嘉都拿不準,不但讓燕清沒了憂慮,還有心情調侃了:「我還道奉孝是神人轉世,無所不曉呢。」


  郭嘉沒好氣道:「嘉若有這等神通,當初怎會遭你哄騙?」


  只恨當初未能看清這張漂亮無害的皮囊下的兇險本質,欠下一個又一個的人情,不但將自個兒賠了個乾淨,連獨子都被當做添頭押上,接著還債去了。


  燕清狡黠地嘿嘿一笑,就不得了便宜還賣乖了。


  或是剛得燕清縱容、飽餐了一頓的緣故,沒餓得慌的呂布這回還算老實安分,沒像前幾回那般,哪怕有郭嘉在場,也忍不住動手動腳,通過一些見不得光的小動作來解饞。


  燕清跟郭嘉早習慣了議事時有主公在旁邊杵著,並不在意,很自在地就開始新的話題了。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呂布與袁紹隔河對峙,皆是小打小鬧地互相騷擾,並無正式發起大規模的進攻。


  袁紹似在專心等曹操搬來的青州援軍,呂布則在等豫州與揚州的那些兵馬。


  在這暴風雨前的平靜里,最忙的就是需籌劃的謀士們了。燕清這些天基本就紮根在了議事用的主帳當中,篩選著海量情報,推斷推演忙得不可開交,哪兒還有閑暇與呂布溫存。


  呂布並不無理取鬧,作為主帥,他的事也多得很,除一得空就往主帳里跑、督促他們定時進食外,還命人將主帳改得舒適許多,鋪上保暖的軟塌,起碼不至於叫倆文弱謀主躺在硬冷的座上,唯靠火盆取暖。


  燕清早習慣了呂布看著粗心莽撞,其實在一些生活細節上特別貼心的表現,笑眯眯地就道了謝。


  等呂布暈陶陶地一走,燕清就極其自然地將他特意給自己準備的暖手爐,轉遞給了特別怕冷的郭嘉。


  郭嘉也毫不客氣,直接就接過來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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