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暗許芳心
九狐心生疑慮,說道:「那裝鬼的兇手為何不毀去這段話?僅銷掉後半段文字?」
蒼鷹朝刻字凝視許久,嘆道:「或許那兇手……懷念這段往事,故而不忍下手。」他環顧地窖,發覺那些被撕爛的書籍早已字跡模糊,什麼都看不清楚。他拍拍腦袋,驀然間,他想起了九鼎山上聽折梅講起的往事,想起了蒹葭嶺中那位鬼劍門門主的慘事,再看看這段故事,心頭漸漸生出一個念頭。
他喃喃說道:「莫非這九鼎真經,其實是一門損腦的妖法?」
九狐奇道:「損腦妖法?大哥,你為何這麼說?」
蒼鷹答道:「習練這等內功心法之時,若修習之人天賦不到,毅力不堅,或外物紛擾,往往易生出種種迷障、幻覺、夢境、癲狂。我先前看你的《九鼎真經》之時,推想其習練功效,恍惚之中,覺得這功夫極易令人腦中亂象叢生。」
九狐抬起腦袋,心中默念經文,只覺艱難晦澀,領悟尚需時日,如何能憑空推想出這門功夫的功效?只怕這蒼鷹又在異想天開了。她搖頭道:「就算這功夫有這等致幻風險,但它練成之後威力無窮℃□,,自然不能隨隨便便練成了。況且修習內功,本就應當與心魔抗衡,這又是什麼新鮮事?怎能說它是損腦妖法?」
蒼鷹眼神中掠過一絲喜悅,他顫聲道:「致幻並非其險,而為結果。這門功夫的最終目的,並非令人習得至高神功,而是令人心生幻境,目見迷象,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他說道此處,陡然間恍然大悟,明白了這蒹葭創製九鼎真經的真意,也更為確信蒹葭此人的軟弱之處。
九狐皺起眉頭,說道:「致幻是結果?大哥,你可別嚇唬人啦。寫這本《九鼎真經》的前輩是一位罕見的女高手,鬼劍門僅僅學了九鼎真經中的一門劍法,就足以稱雄江湖,數百年而不倒。這真經豈會是害人之物?」
蒼鷹並不答話,壓抑住心底狂喜,只在腦中狂歡,想到:「蒹葭,蒹葭,你空具一身可敬可畏的神功,偏偏為情所困,為緣所擾,真是可笑可悲。」可如此一來,知道飛蠅若遇上蒹葭,取勝之機大增,他心神一時為之所攫,怎能不為此歡悅異常?
他又看看牆上那掌印,登時將其中前因後果想的明明白白,他想:「那位鬼劍門的高手隱居此地,鑽研九鼎劍法中的奧秘,似乎發覺其中真諦,警覺這九鼎劍法——或者九鼎真經,乃是一門禍害功夫。為的便是令人神志不清,腦部受損,產生幻視。他將此事寫在牆頭,誰知卻被某人知曉,那人將這位高手殺死,毀去關鍵字樣,可瞧見這段古時仙緣,倉促間卻下不了手。由此可見,那人……那人只怕便是蒹葭本人!」
這念頭一起,他只覺熱血沸騰,同時心驚膽顫,眼前出現烏鴉影像,沖著他大吼大叫,又大哭大嚷,而在心底深處,蒼鷹感到飛蠅睜開雙眼,紅光綻放,殺意四散而去。便如同遇上血元時一模一樣。
九狐雙目不曾離開蒼鷹片刻,見他表情轉眼三變,喜怒無常,心中著慌,想起阿秀的話,急忙運功力在他天靈蓋一拍,蒼鷹慘叫一聲,腦袋一縮,問道:「九狐,你為何打我?」
九狐鬆了口氣,笑道:「若是這兒有鏡子,你看看你那痴獃模樣,就知道自己該打欠揍。」
蒼鷹說道:「這兒也沒什麼可瞧的啦。咱們從這兒出去吧。」
九狐見此地確實再無可疑之處,也嫌實在骯髒,兩人爬出地窖,回到倉庫之中。九狐往窗外望望,見天色漸漸昏暗,知道再過一兩個時辰,倉庫四周漆黑一片之時,兩人便可設法從此脫身了。
兩人左右無事,又找地方坐下,蒼鷹見九狐不住偷眼瞧他,也瞪大眼睛,打量九狐,九狐俏臉一紅,嗔道:「大哥,你這般看我做什麼?」
蒼鷹想起一件為難事,不禁唉聲嘆氣,說道:「我在想九嬰交下來的苦差事。數月之後,咱們倆可得演一場好戲。」
九狐哈哈一笑,說道:「這是你自告奮勇接下來的活兒,咱們可沒逼你。是你自願扮作急·色無禮之徒,想讓旁人找到咱們雪蓮派的破綻。」
蒼鷹嘆道:「我沒料到九嬰居然想出這法子來。唉,我蒼鷹這等正氣凜然,品德高尚之人,為何非要調·戲你這麼個臭丫頭?想來真是頭疼無比。」
九狐嘟嘴道:「我這等千嬌百媚的美人兒都肯放下身段,到時任你胡來,大佔便宜,我都尚未抱怨,你在這兒反而心裡不舒坦了?」她原本對今後之事也有幾分無奈,但此時對蒼鷹心生情意,反而對將來那場戲萬分期待了。
蒼鷹拍著額頭,愁眉苦臉,彷彿押送刑場的囚徒一般,他嚷道:「只怕到時候我抱著你摟摟親親,九嬰還來不及揍我,鬼劍門尚瞧不出端倪,馮大哥就要把我抽筋扒皮了。九狐,咱們能不能先將此事告訴馮大哥與阿秀知道?省得這兩人見狀發脾氣,我蒼鷹尚未投敵,或許就要去見閻王了。」
九狐想起馮葉華的痴情,微微有些憐憫,不由得嘆了口氣,搖頭道:「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馮大哥不善作偽,若是在席間表現有異,鬼劍門瞧出不對,未必會上當。」
蒼鷹自嘆倒霉,也無法辯駁。
九狐笑意嫣然,童心忽起,說道:「大哥,反正眼下閑著也是閑著,咱們不如排演排演今後情形,免得出了岔子,功虧一簣。」
蒼鷹嚇得一跳,頭疼得要命,忙道:「我蒼鷹自來學什麼像什麼,哪用得著排練?免了,免了!」
九狐神情肅然,極為堅持,蒼鷹見她認真模樣,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只能苦惱應承,九狐輕笑一聲,裝作身在酒席之中,坐在酒桌前頭,倚著桌案,側頭沉思。
蒼鷹咳嗽一聲,作勢舉起一杯酒,來到近處,大咧咧的嚷道:「九狐妹子,我蒼鷹敬你一杯酒!」
九狐見他裝醉裝的挺像,一張臉又紅又急,心下讚歎,站起身,美目閃爍,笑道:「多謝大哥。」
蒼鷹一咬牙,一把抓住她的手,九狐哎呦一聲,問道:「大哥,你做什麼?」蒼鷹不答,用力將她往懷裡一拽,毫不猶豫吻向她的嘴唇,本來他也不用真碰上,只需裝個樣子,九狐當即便會掙扎,而九嬰立時便會上前阻止,可九狐見他嘴唇靠近,驀然迎來,與蒼鷹吻在一塊兒。
蒼鷹魂飛魄散,一下子蹦的老高,連翻三個跟頭,撞榻了幾個木箱。九狐見他狼狽,哈哈大笑,說道:「虧你平時嘴裡不乾不淨的,怎麼如此靦腆?連九嬰都不如。」
蒼鷹怒道:「咱們演戲歸演戲,你怎地突然戲弄老子?」九狐強詞奪理道:「到時候席間紛亂,情況千變萬化,咱們可得多做些準備,如果咱們當真吻在一塊兒,你總不見得也嚇得如兔子一般吧。」
蒼鷹知道自己丟了臉,一時無言以對,過了半晌,罵道:「這臭九嬰,為何不讓馮葉華來做這苦差事?」
九狐聽他反覆說什麼「苦差事」,心生不滿,說道:「大哥,你是不是討厭我這個人?讓你在席間與我摟抱親吻,怎麼就是苦差事了?」
蒼鷹見她發火,自知不能強辯,只能堆笑討好,這叫好男不跟女斗,他說道:「我說了『苦差事』了?這是何等美差,馮大哥若是得了這等好事,只怕整日整夜睡不著覺,一門心思想著這好處。我蒼鷹自來一心為公,成人之美,只想讓馮大哥得償所願罷了。」
九狐聽他胡說八道,不禁笑了起來,她走到蒼鷹面前,喊道:「別動!」蒼鷹果然老老實實,眼觀鼻,鼻觀心,如木頭般呆立不動。九狐深吸一口氣,捧住蒼鷹臉頰,深深吻上了蒼鷹嘴唇。
蒼鷹嚇得幾欲昏倒,渾身冷汗直冒,遍體雞皮疙瘩,但不停安慰道:「佛語有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今天老子經歷這等磨練,若能保住純陽之軀,今後無論多大誘惑,於老子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帶玉骷髏罷了。」
九狐與他熱吻許久,見他僵硬的要命,心頭微微失望,又暗暗笑道:「他外強中乾,看上去風流桀驁,其實是個天底下最大的老實頭。也是造化極妙,天地間竟生出這麼個古怪人物。」她退後半步,嘆道:「大哥,你若是這等表現,鬼劍門那些狡猾魔頭,不多時就能瞧出端倪來啦。阿離堅信於你,誰知你卻如此不濟。」
蒼鷹一聽她出言貶低,剎那間怒氣勃發,使出內功心法,心中四大皆空,哪管他眼前是絕色的美女,還是滾泥的豬頭?將九狐抱了起來,深吸一口真氣,深深吻上她的香唇,九狐嗯了一聲,又驚又喜,熱情迎合,兩人纏在一塊兒,攪合半天,蒼鷹一把將她推開,運氣良久,回魂歸心,氣喘吁吁的喊道:「這一招又如何?」
九狐心下羞喜交加,紅臉低頭,並不言語,只想向他表白愛意,但想起九嬰大計未成,不可因此而惹起爭端,亂了心境,只能強壓下心思,將情思深藏心底。
蒼鷹只覺精疲力竭,幾欲虛脫,這一番抗拒心魔肉·欲,竟比大戰鬼劍門雙鬼還要艱難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