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六 蒼白屍海愁難眠
歸燕然聽出段隱豹聲音發顫,似欲隱瞞,卻又急於傾訴,可見與那女子相遇,是他生平極為重要之事。
段隱豹乾笑幾聲,說道:「老子……沒出息,喜歡上了那女子。她對我顯極有情義。我們當晚便在那小山草地上.……纏綿。老子管不住自個兒,當真無能之至。」
歸燕然勸道:「此乃人之天性,非常人所能抵擋。」想起自己至今穩如泰山,童子之身,又不禁大為得意。
段隱豹又道:「我做出這等不要臉面之事,心中愧疚,便去江堂王營帳中向他請罪,如他要殺我,老子死得其所,但求他莫要為難我的……我的情人。
江堂王大吃一驚,苦思許久,說道:『若是旁人,我定不饒他。但段大俠救我性命,我豈能為一女子見責?娥兒她既然對你有意,那我便將她賜給段大俠如何?』
我喜出望外,如何能夠拒卻?但他又為難起來,說道:『這女子乃皇上所賜,身份非同尋常。我不能明著相讓,這樣吧,我仍稱她為妻,但從此以後,決不再碰她一指。她仍是我江堂王的王妃,但你卻是她真正的丈夫。』
1, 老子只覺得這法子太過古怪,而這江堂王如此行事,豈不是吃虧憋屈之至?但他樂呵呵的並不在意,隨後他又提議與我結拜。老子欠他極大人情,又想他既然為我義兄,便不能動妹子的主意,便答應了下來。」
歸燕然聽得舌撟不下,嘆道:「段叔叔,我說一句不中聽的話,這沒準是江堂王籠絡人心之計。他見你當世無敵,想要留住你這個人。故而讓那女子.……」
段隱豹打斷道:「老子也曾這般想過,但我愛琴好樂之事,江湖上無一人得知,江堂王如何能曉得?況且琴乃心聲,娥兒她奏樂之時,真情流露。那是貨真價實的凄苦,也是情真意切的愛慕,萬萬做不得假。」
歸燕然登時醒悟,說道:「對,對,小侄愚笨,多此一問。」
段隱豹說道:「我與娥兒成親之後,兩人好的蜜裡調油、割捨不開。過了一段日子,我又覺得沒臉見人:我乃大宋子民。江湖好漢,卻偏偏投奔韃子,雖然沒做下對不起家國之事,但於小節有虧。我腦子一糊塗,借口回家探親,便從上都跑了出來,又天南地北的逍遙自在。
後來老子在一處山谷中遇上了周行天大哥,便是你那爹爹.……」
歸燕然見他神情極為歡喜。也感到雀躍,問道:「你們倆打了一架。對嗎?」
段隱豹笑道:「遇上這等高手,若不打架,那豈非抱憾終身?我倆使盡渾身解數,老子使千蛇過海,他運魔音氣壁,老子口噴劇毒。他也施展邪術。這麼一交手,鬥了一天一夜,還是分不出高下來。他想起一件急事,行色匆匆,向我求饒。我對他極為敬佩,當即停手罷斗,兩人一道下山,來到一座山洞,就看見你這小娃娃光著身子,身上扎滿金針,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歸燕然摸摸腦袋,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或許自己當時年紀太小,又病重昏厥,因而一無所知。
段隱豹說道:「老子一見到這情景,登時想起『神農天香經』令老子常常見到的景象,大驚之下,問周大哥情由。他極為著急,翻出兩本書來,讓我翻看,一本叫做『玄夜伏魔功』,一本乃是周大哥練功心得。原來他敬拜什麼狗屁魔神,竟對自己兒子下手,強逼你練那『玄夜伏魔功』,可在緊要關頭,你卻染上怪病,只怕撐不下去了。」
說到此處,他望向歸燕然的目光中滿是憐憫,又道:「老子見你這小娃娃命在旦夕,而周大哥卻束手無策,想起神農天香經中似有一門調息之法,可解練氣時外魔之擾。立時動手,配置藥物。老子身邊帶著藥盒藥箱,諸般玩意兒,一應俱全。花了半天功夫熬成藥物,將你浸泡在其中,運神農天香經替你療傷。僥倖,僥倖,老子這庸醫沒把你害死,反而助你度過了難關,練成了功夫。」
歸燕然心中激動,大聲道:「原來段叔叔對小侄有救命之恩,小侄糊塗,竟對段叔叔無禮,當真忘恩負義至極。」跪倒在地,想要磕頭謝罪,段隱豹將他阻住,笑道:「你眼下模樣,與你爹爹當年相像極啦。你爹爹謝過我了,你也不必多折騰什麼。」
他頓了頓,又道:「周大哥心懷感激,向我磕頭,我索性提議與他結拜,於是撮土為香,各發誓言。這回咱倆情投意合,乃是真正的情分,與江堂王那次大不相同。我留在洞中,一邊照看你的病情,一邊與他講武論道,越談越是高興。他傳我玄夜伏魔功,我也將神農天香經背給他聽。如此相聚數日,我見你身上留下那道傷疤,但顯已痊癒,便又與大哥分手,繼續浪跡天涯。
一日來到隴山附近,山下林海深遠,葯香撲鼻,老子只覺好像回了老家,心生親切,便想在此尋草採藥,鑽研幾天功夫。在山中呆了幾天,發覺這山林中隱著一座極大的莊園。偷聽他們談話,居然是什麼『扁鵲山莊』。」
歸燕然奇道:「這與你們神農山莊一模一樣。」
段隱豹連聲肌肉抽搐,目露寒光,顫聲道:「不錯,不錯,與咱們山莊並無二致。老子也聽說過這扁鵲山莊的名頭,心下好奇,便悄悄潛入山莊裡頭一探究竟,偷聽山莊中人談話,居然得知他們這兒的莊主也在練一門功夫,而那功夫的名字,居然也叫『神農天香經』。」
歸燕然心頭起疑,說道:「我聽說蠱毒教中也有這麼一本經書,但她們一口咬定是被你奪走了,還前往神農山莊尋釁呢。」
段隱豹發出笑聲,但聽在耳朵里,卻似在啜泣。
他說道:「這神農天香經後半部經書極為獨特,神農山莊祖上有無數人想要重現這傳功異香,但卻毫無所獲,老子一直以為世上再無其餘。誰知這扁鵲山莊居然還有一部?老子躲了起來,趁人不備,偷偷翻閱此書,與咱們神農山莊的那一本,又有什麼分別了?
扁鵲山莊莊主約莫六十七歲年紀,功夫著實不差。老子在山莊周遭藏了一個月,遠遠瞧他面容,總覺得他皮膚乾燥,就像枯樹一般。瞪著他瞧,便像當年瞧我爹爹那樣,總有樹皮在他身上涌動。此乃幻覺,但卻又異常真實,每隔幾個心跳,那幻象便重來一次,無數樹皮罩上他的皮膚,令他變得不人不鬼。
一個月後,他囑咐眾人不得靠近,獨居在一座小木屋中。老子知道他練功有成,只怕要離家成仙,便候在屋外等著。
深更半夜,周圍靜得如同冥府,我見那莊主推門出來,一件大袍子遮住頭臉,輕輕一躍,瞬間已跑出老遠。老子小心跟隨,一直跟了一個時辰,他突然說道:『你……跟著我.……殺,殺,殺。』
我心下震驚,知道形跡敗露,連忙現身道:『前輩恕罪,晚輩來此,乃是為了一件極為困惑之事,要與老前輩商談。』
那莊主轉過身來,借著月光,我看清了他那張臉。
臉上皮膚開裂,如同樹皮,血液在臉上緩緩流動,如同樹脂。
再看他的手掌手臂,已成了樹木的枝幹。
我搖了搖頭,擦了擦眼,再去看時,仍然如此,這回可半點不假,他成了這麼一個醜陋古怪的樹人。
我第三次搖頭擦眼,他朝我撲了過來,動作又快又狠,力道大的驚人。而他身上長出樹葉,如同刀片射向我身上要害。老子連聲喝止,但他勢若瘋虎,越斗越是迅猛。老子出掌擊打,都被他身上樹皮擋下,硬邦邦的,如同打在石頭上一般。
我們鬥了三百招,老子終於用千蛇過海纏住他身子,將他全身骨頭硬生生擰碎。他一斷氣,雙足便刺入泥土,落地生根,竟成了一棵矮小的樹木,身軀畸形扭曲,再也瞧不出半點人的模樣來。
我雖然獲勝,但又驚又怒,又累又怕,腦子發脹,心裡只想殺人,我一把火將這鬼樹給燒了,想了一想,又跑回扁鵲山莊,將他們山莊中所有男丁殺的乾乾淨淨,只留下不懂事的小娃娃,以及一些柔弱女子,隨後又將神農天香經燒成了灰。」
歸燕然不禁變色,說道:「段叔叔,你為何下此毒手?」
段隱豹厲聲道:「難道你瞧不出來么?這是陰謀,一個大大的陰謀!這神農天香經並非什麼升仙的功夫,而是誘.人上當的餌食。那個妖怪,那個隱藏在暗處的惡人,將這神農天香經分發出去,讓一些武林世家習練,讓他們一個個兒變成這樣的怪物,自行前往某處,只怕成了那妖怪的奴隸。他之所以救老子性命,又令咱們一家忘記此事,便是為了繼續操縱咱們,讓咱們為他所用,前仆後繼的變成怪物。」
歸燕然望著段隱豹,見他眼神瘋狂至極,心想:「他被此事糾纏一世,只怕已經瘋啦。」
段隱豹喊道:「老子習練神農天香經有成,因而神智清醒,並未失憶,逃過一劫,這才看清真相。而那妖怪也許在某處打盹,讓老子有機可趁。那老子也不能和他客氣了。從那天起,老子四處探訪武林中最有名的醫藥世家,細細巡查,一旦有所端倪,就將他們手中的神農天香經全數銷毀,一拍兩散,不留後患。」說罷志得意滿,哈哈大笑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