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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於情於理

  呼呼呼!白何又猛然驚醒,不行,得聽聽,這狗房東也真是可惡,什麽都是爛的。


  沒聽說過鐵架床一坐,就會坐垮的?

  還好沒傷著人,要傷著了二人的醫保卡都用不了,得自掏腰包啦。“可我租的就是這個價呀。”白何沒見過房東,聽對方嗓門兒厚厚的,尖尖的,像個中年女,又有點像中年男。


  “你要租好的阿拉上海灘有哇,隻要你出得起錢的呀。”


  “再是這個價,作為房東,你總得要保證房客的基本生活需要嘛。”


  好!老伴兒現在一點不文縐和將心比心:“鐵架床不能坐嗎?一坐就垮,還壓著我們老倆口,哎喲!哎呀!老頭子,你怎麽在揉哇?怎麽越揉越痛啊?我這腰杆喲怕是斷了呀?”


  撲嗤!白何一把捂住自己嘴巴。


  天!幾十年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老伴兒作戲,作得可真是難惟妙惟肖!果然,對方的口氣立即軟了下來:“嗯,哎陳老師,陳老師這樣行不,我們馬上趕,哎喲!”


  大約是對方被家人暗擰了一把。


  頓頓,繼續說:“真是對不起的呀,我們也不是故意的呀,誰也不怨得的呀。陳老師,天太晚,明早我們一定趕到,一定趕到,我們再談,行不行的呀。今晚,嗯嗯,你先對付著,可不可以的呀?”


  退休老師,一下就提高了嗓門兒。


  “行啊,我們老倆口就去旅館住一夜,費用你報帳。”嚓!關好手機,老倆口相互瞅瞅,屋裏有些冷場。可是,這一屋亂七八糟的,瞅著就心煩。


  老頭子好說,反正都是睡在小屋地板上。


  可沒了床,老太太咋辦?呆一歇,白何起身。他早看清了,二根鐵架並不太重,自己一個人搞得定。當然,如果老伴兒搭個手,就更輕鬆。


  白何伸手去抓鐵架,可給老伴兒喝住。


  “扯你的呼去,白癡呀?就這樣留著。”白何恍然大悟,可想想,捂著自己下頜:“那,你今晚睡哪兒?”老伴兒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我睡那兒,還要你操心呀?你還是想想,如何給你那寶貝兒子40萬吧?”


  白何沮喪的咬咬自個兒嘴唇:“我去搶?”停停,自言自語:“這上海灘呀,真好像錢不是錢,上嘴唇片兒達下嘴巴片兒,巴嗒就是?”老伴兒到底給老頭兒形象的比喻逗樂了。


  “你呀白何呀,要嗎是個大悶聲,天塌下來也一點沒屁話。要嗎語出驚人,就像你那個寶貝兒子一樣。”“難道不是這樣?”


  咣當!咣當!

  白何沒好氣的踢踢那鐵架,仍沉浸於自己的形象思維中:“上幾次,你非拉我去那個賀總的破公司看二手房,人家怎麽勸來著?”


  老頭子癟著嘴巴,再捏著自己鼻子。


  “媽媽咪呀,我的陳老師呀,這套房源好,學區房,又臨江,那黃浦江的夜景,看得你自己都忍不住要跳下去的呀,才不過380萬的呀,380萬,很多嗎?多乎哉,不多也!”


  鬆了鼻子,恢複嘴巴。


  “還有淮海中路那個房中介,七八個裙子白襯衫擠在屁大的門麵裏,過人倒開水都得側著身子,怎麽勸你來著?”


  雙手一抱,自己的胳膊肘兒。


  屁股抵緊牆壁,身子微微前傾,臉孔熱情且真誠,就像時下在上海大街小巷中,隨處可見的置業顧問的經典形象一樣。


  “說真的,陳老師,這房真不算貴。大家都知道,買房,實際就是買未來,買舒適買麵子買放心。你看這路熱鬧的,你可能還不知道,這兒原來是赫赫有名的霞飛路,法租界就是法國租界的呀。真的,590萬一點不貴。現在的大伯大媽阿姨,莫說區區590萬,就是拿個一二千萬的,也不在話下的呀……”


  老伴兒樂得直打哽兒。


  “哎喲哎呀莫說了,你個死老頭子,死不正經,不是上網窮聊,就是這樣窮作樂。我可警告你了,在兒子媳婦麵前可不能這樣,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輩份喲。”


  白何一下跌回了原形。


  踢踢噠噠的出去,端起自己的茶杯,又把老伴兒的茶杯,一並拿進來,遞給她:“明白明白,我是爺爺,親家,父親和公公麽,對了,再加上一個網絡寫手,集五種身份於一身,我敢囂張嗎?我敢去逛紅,”


  陡然一驚,嘎然而止。


  可老太太盯住了他,半晌,點點頭:“很好,自己說了出來,很好!”咕嘟,喝一大口涼白開,然後淡然到:“這事兒呢,我們改天談,先讓你心神不定,查漏補缺吧。”


  白何連叫晦氣:“我這是說順了口,開玩笑的呢?你不會就當了真吧。”


  老太太氣閑神定,舉舉自己右手:“具最新國際醫學權威介紹,這男性呢,平均年齡越來越年輕,聯合國將其劃分了幾個階段,凡50—65的,統稱老中年人。65——70,為初老年人,70——80,為中老年人,80以上,才是是真正意義上的老年人。白何呀,你才老中年人呢。所以,一天到晚想那個事兒,均屬正常。即然是正常需要,你怕什麽呢?可見你自己心中有鬼,欲蓋彌彰嘛。”


  白何滿臉通紅,差點兒又蹦將起來。


  可一瞅到老太太嘲諷的眼神,腦子一激,索性豁了出去:“行!你說怎樣就怎樣吧?我不爭了,越爭越黑。你這個人啊,我早尋思透了,說什麽你都可以想入非非,引經據典,最好還是夾著尾巴做人,凡事不表態,不吭聲或隨聲附和最保險。”


  白何哭喪著臉,真是越想越黴。


  剛才的漏嘴兒,的確是開玩笑,哪有把自己暗地裏想做什麽,全部告訴老伴兒的?可問題,也就在這裏。如果是別的老太太,對此不會特別在意,或者獨自要想大半天。


  可對方,偏偏是退休老師啊!

  老師,多麽神聖的職業!多麽美好的稱呼!授業解惑,孜孜不倦,兢兢業業,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可是,唯有白何明白,這一切的後麵,是多麽令人痛苦不堪,提心吊膽和小心謹慎。


  或許,老師就該和老師配對?


  那 “門當戶對” 的古語,本來就放之四海皆準?不管別人怎樣,反正白何感到,自己這一輩子,算是吃盡了“老師”的苦頭。


  不過這樣說呢,還是有一點小小的卑鄙。


  因為,誰都明白,夜有所夢,日有所思。你說的做的,必定是你所想的;你所謂的開玩笑,衝口而出,實際上是你長期於內心的淤積。以此類推。


  哼哼!白何啊!


  原來你一天到晚的夢想,就是想著逛紅(燈區)呀?莫以為你及時吞回了最後二個字,那是你自己哄自己呢。你不想想這世上,有哪個女人,無論年輕或年老,會相信你的鬼話?

  唉逛紅?你媽媽的,咋不說逛黑呢?

  “行了,你也莫沮喪啦。”退休老師瞅著老頭兒,平靜的說:“我說過,這事兒改天再聊,我今晚睡哪兒呢?”正懊悔著的白何,立即討好到。


  “打電話讓白駒過來,爸媽這麽遠來,又是租房又是帶孩子的,還不全是為了他?他正該趕來呀。”


  老伴兒揚揚手中的手機。


  “都12點了。你白何是夜貓子,人家妙香和彤彤也是貓子夜?要討好也不講個心眼兒,白何呀,你一輩子就失敗在這點上呀。我看,到死你也醒悟不了的哇。”


  鼓鼓自己眼睛,老頭兒得承認,老伴兒的確說得對!


  自己的確是想討好,可就沒想到夜半三更的,上有老婆下有女兒,自己明天一早還要上班的白駒,能趕得過來麽?

  當然,真出了人命什麽的。


  兒子再抽不出身,也會連夜趕過來的。可這跟那,原本是二回事兒,根本不靠譜哇。“現在明白了吧,為什麽我平時總是要說著你,吵著你和罵著你?”


  老伴兒打個大大的嗬欠。


  右手捂捂自己嘴巴,又有些得意:“懂事的人,多小都明理,不懂事的人,再老也胡鬧,你不懂事哇!總是把兒子還當著小時候哄著,捧著,罵著,好像不這樣,就顯不出自己父親的威嚴和神氣?要知道,兒子長大了呀,長大了。”


  嗓門兒越來越低,越來越嘶,到後來,居然有了一絲鳴咽。


  “兒子小時候多乖呀!我記得讀小學時,每次上學之前,都要主動親親我才離開。所以,我有時真的恨妙香,恨她奪走了我的兒子!鳴!可現在,當著媳婦麵和我吵嘴,平時不冷不熱的,來不來就要40萬塊換房。40萬塊呀,我們10年不吃不喝也存不起呀。”


  白何像隻鬥敗的公雞,低著頭也不吭聲了。


  洗漱時,照例老太太前,老頭兒後。這樣的順序,是長期生活習慣養成的。老太太洗浴後,隻管捋著水濕淋淋的頭發出來,早候著的老頭兒就魚貫而入。


  先把窗子打開,散盡熱氣。


  其次,端起盆中老太太自己洗好的衣服,到陽台上曬晾。如果是冬天,還得用力把根本就沒脫水的衣服擰開,再一一抖開晾起。


  最後,才是自己洗漱。


  開窗散水氣,把地上的水漬拖幹,關燈,出來上床睡覺。現在,等白何一切搞好後,踢踢噠噠來到電腦房時,鋪好擦淨地板涼席上,睡著輕輕扯呼的老太太。


  白何原地轉了個圈子,這下好啦,我睡哪兒呢?


  關鍵是一切從簡的租賃房,連席子也沒有多的。左右轉轉,白何拍拍自己腦門,把垮塌床上的大麥席,費力拖出來折成二半,鋪在客廳,總算睡下扯呼去了。


  他不知道,他一開始扯呼。


  老太太爬起來,摸黑把空調被搭在他的光身子上,還咕嘟咕嚕的:“客廳風大,要著涼,死頭子啊,一點不知道關心自己,我死了,看哪個照顧你哇?”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白何就醒了。


  滿屋陽光燦爛,窗外雀鳥啾鳴,仰臥著瞧出去,瓦藍瓦藍的一大汪,又是一個大晴天。白何抓起一邊的小鍾瞅瞅,六點二十三分,複放下,重新仰躺著,有些煩躁的瞧著窗外。


  屈指算算,昨晚洗漱後睡時是12點半。


  到現在不過5個鍾頭。所以有些心浮氣燥,看什麽都不順眼感覺。白何控製著自己,他知道,這就叫老了,想睡睡不著,夢裏常驚醒,很早就醒了,醒來卻又想睡,可總睡不著……


  聽聽小屋,安之若素。


  熟悉而隱隱約約的扯呼聲,杳無音信,老伴兒又出去了。哦對了,今天是全天帶彤彤哦,雖然小孫女兒的笑靨,讓白何看到就高興。


  可想想全天帶的每一環節程序,白何卻開始膩煩了。


  從睜眼到閉眼,甚至吃飯睡覺入廁,一整天都拴在上麵啊,可真夠嗆的。當然,最艱苦的還是老伴兒,從一早上的外出購買,到晚上閉眼,都睜大眼睛盯住小可愛和老頭兒。


  做飯弄菜到歐尚或漳州公園,事事親力親為,又苦又累。


  未了,臨上床,總是歎一口長氣,高興地總結似的說完最後一句話:“又是安安全全的一天!我們彤彤越來越可愛了哦。”然後,才開始嘮嘮叨叨。


  唉唉!天知道。


  其他帶小寶貝的爺爺奶奶們,是不是也是這樣渡過?總之,不求無功,但求無過,如臨薄冰,戰戰兢兢。白何自己是寫手,感天動地搞原創,雲裏霧裏編情節。


  可到這份上,連他自己也懷疑。


  那些所謂的“含飴弄孫”“天倫之樂”和“頤養天年”,到底有多少值得相信的感歎?也許古時有?或許以後也有?


  至少,現在是傳說。


  在自己這一代50後的親身感曆中,這些閃閃發光的形容詞後麵,全是疲於奔命,疲憊不堪和有苦難言。可這是誰的錯呢?


  細細想來,又仿佛誰都沒有錯!

  兒子要上班,保姆又請不起,二邊老人閑著也是閑著,於情於理,都應該帶自己的親(外)孫女兒呀!所以,誰都沒錯。


  錯的,是這年頭,這社會和這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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